第11章 来得及
王宇放眼望去，眼前一片的荒凉芜秽。他向前迈开，脚边丛生的杂草被晚风吹得鸦飞雀乱，每渡一步脚踝就像被缠上般。
王宇从小到大经历过的灵异事件就没少过，更何况自己本身就算灵异，还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离声源越来越近，可声音却逐渐微弱。
这兔子不拉屎的地儿，连个光源都没有，只能靠声音辨别方向。王宇侧着耳朵，将脚步放轻，屏住呼吸，手上握着老黑的力道却越发加大了。
像是从地面发出的声音。
已经接近目标，就算没有求救声，还是能听到什么东西摩擦地面的簌簌声。
王宇紧紧握住手里的老黑，这声音让他想起初中读过的《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美女蛇的故事。
不免心里泛起嘀咕：鬼他倒是会渡，这妖他可没尝试过，说不定最后被吃得连个伞架都不剩了。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早知道回身搬救兵了，法力高强的老板都不用，自己就一菜鸡怎么打。
虽然这样想着，可听到求救声时，骨子里的正义感却不容他多想。脑袋还没思考出对策，脚下就先动了。他咬了咬牙，反正此刻已经靠近声源，再回头也是脱裤子放屁。
王宇双手持伞，将伞挡在胸前，向前跳去，双脚结结实实地落到地上。
有机会一定要学会赤染的轻功，搞个飘逸的登场。
地上一团人影被激的虎躯一震，吓得来不及回头，撒腿就跑。
王宇甚至没反应过来，当看清那人不是妖也不是鬼的时候，对方已经跟他有一些距离了。
王宇不知道眼前这人跑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何追上去。
但下意识告诉他，荒郊野外，鬼鬼祟祟，拔腿就跑，必然做了坏事。
鬼他追不过，但同样是肉做的两条腿，当然轻而易举就能追上。
刚触碰到对方衣领时，王宇并未将他拽住，因为目测起来对方体态肥硕，别说把他拽过来了，不把自己带过去都算好的。
王宇一跃而起，兔起鹤落般朝对方猛扑过去，骑在对方身上，并将那人手腕别到身后，只用一只手便紧紧扣住。
虽说没去过健身房，光是靠打工次数便练出两臂肌肉，王宇此刻还有些沾沾自喜。
“喂，你跑什么？”王宇将扣住他的手加大了力度，往前推了一下，对方在地上蠕动着肥硕的身躯，上衣堆到了胸前，月光照到他白花花的赘肉。
那人一声不吭，脸贴着地，王宇也看不到对方表情，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时，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救救我……”能听出已经用出全力发出求救。
此声一出，打断了王宇思路，刚才只急着追眼前这人，完全未注意到身后求救之人。
胖子趁王宇心神恍惚时，猛一翻身，从衣袖抽出东西，月光照到那东西上，闪出一道寒光。
王宇惊呼不妙，急忙侧过身子，一股血腥味散开，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胖子趁势仓皇而逃。王宇用手背擦了下脸，正准备起身追去时，身后女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救救我，救救我……”
王宇站在原地，左顾右盼，脖子纠结地拧了几个圈后，深叹口气，变向女声走去。
救人要紧！
王宇凑近了才看见，地上躺着个衣衫不整的女生，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半闭半睁，很是虚弱。
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王宇把女生胳膊架到自己脖子上，用力一起，将女生整个抱在怀中，急忙向停车位置跑去。
王宇边跑边喘道：“别怕，坚持住。”
天末风凉，风从车窗缝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车内虚席以待的赤染被风声搅得有些心烦意乱，便将车窗关紧，闭目养神起来。
要不说豪车不愧是豪车，隔音效果那叫一绝，把远处跑来王宇的呼救声都给挡个严实。
直到听见急促地敲窗声，赤染才睁开眼睛，看见泥土和血液混合满脸的王宇，怀中抱个奄奄一息的女生，他眉头一紧急忙打开车门。
王宇将女生平稳地放在后座，才敢大口喘起粗气，他用手掌抹了下脸颊，抬头对赤染说：“可以用法术救她吗？”平常总用敬语开场的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之乎者也了。
赤染欲开口，又顿住，随即摇了摇头，从副驾驶下来，打开后车门，坐了上去，伸出二指为女生把脉。
命数已定，不可插手，此乃规矩。即便是法力高深，地位极高的赤染也不容破坏。
王宇眼神黯淡下来，哽咽一下，随即扯出一抹心酸的笑意。伸出手将女生额前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轻声道：“相信我的车技！一定来得及！”也不知是说给女生听，还是为自己鼓劲。
王宇将老黑放到副驾驶后，大步一跨上驾驶位，长舒口气后，屏息敛气目不转睛地踩下油门。
突袭的推背感促使赤染上身往前倾去，直起身后，他将女生头部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膝盖上，又把自己外衣脱下，围住衣衫不整的女生。
因她穿着深色衣服方才并未发现，此刻指尖传来一丝凉意，赤染才意识到女生身中数刀，失血过多。
赤染活了千年，生老病死之事他见得多了，七情六欲被他摘得一干二净，可此刻心头竟有丝惋惜闪过。
从后视镜看见王宇紧皱的眉头和目不旁顾的眼神，赤染才清楚这份惋惜不是为身前奄奄一息的女生，而是替王宇惋惜。
荒无人烟的马路上，只有发动机发出的阵阵鸣响声，石子砂砾卷在车轮里，打的车门劈啪作响，到最后轰鸣声盖过风噪声。
医院正门前，刺耳的刹车声传来，门口保安咄嗟便办，急忙拿起对讲机传唤着。
王宇一刻也等不得，火急火燎地下车，抱起弱不胜衣的女生跑进医院大厅。
手术室外，浓厚的消毒水混在冰冷的空气中，王宇觉得整个医院的墙壁都在向他靠拢，挤压得他喘不过气。
赤染在一旁看见神色焦虑的模样，拍了拍他肩膀道：“还好吗？”含蓼问疾的语气让王宇心态安稳一些，他抬头望向温润而泽的赤染。
看见赤染白色毛衣上沾染一抹血色，王宇用手捂着头，哽咽道：“对不起。”
赤染知道王宇口中这句歉不是为自己道的，而是为没抢救过来的女生。
他只是看着，赤染对人间冷暖一向不知，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走廊里灯光暗了下来，只有紧急提示牌发出幽幽绿光。
王宇面色苍白，朝赤染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想再等等。”
赤染面无表情，只轻点下头。
趁着警方还未赶来，能碰见她的灵魂也好。
等了许久，大步流星的脚步声伴着回音走了过来，停在王宇身前：“您好，我是……”还未介绍完，王宇抬起头看见眼前三人一身警局制服，便打断道：“我知道，直接开始吧。”
值了一夜的班，倍感憔悴的警察反而被王宇满脸的沧桑震撼到，本来是嫌疑人的他，此刻像个受害者。
跟着警察走到走廊尽头，王宇忽然驻足，回过头凝目远望……
只有幽暗的灯光。
警车有些拥挤，赤染也是第一次坐警车，没有任何经验，他被两个身材壮硕的警察挤在中间，车子每颠簸一次，他的头都要撞一下顶棚，束的发都被撞散开，只能无奈轻轻一扯变成披肩发，显得华骨端凝。
警方调查速度很快，派出所这边还在调查时，外边出勤的警察就已经抓住了犯人。
那犯人一脸的无所谓，满不在乎地梗着脖子。王宇过来指认时，他一抬头正对上王宇瞪着他的一双眼，气势凌人。居然怂了下来，可能是回忆起被王宇反压住手腕时的疼痛，两只手开始微微发抖。
赤染怕王宇控制不住怒火向犯人扑去或者挥上一拳，早早就靠近王宇，准备待那时上前制止。未曾想一向莽撞的王宇竟一声不响，只是气场与往前大不一样。
回到医院取车时，远处的天已经泛起紫红色的光芒，天快亮了。
筋疲力尽的王宇开了车门，头也不抬地系上安全带，长舒一口气后，刚坐直身子便用余光瞄到后视镜。
后视镜里一个女生看起来十分清秀，披着头发，两眼笑盈盈的，乖巧地坐在后座上。
王宇知道她是鬼，也知道她是没抢救过来的那个女生。
他急忙回身，像是忽然找回半个魂。
女生倒是被吓了一跳：“你能看见我？”
“当然，我是渡阴者啊。”王宇指了指身旁的老黑。
赤染坐在副驾驶位头也没回，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准备小憩一会儿。
“那……他也能看见吗？”女生指了指赤染。
“当然啦。”
女生支支吾吾起来：“这样啊，其实我是来……”
王宇一副我懂得神情，打断道：“你们小女孩害羞也是正常的，我在车外等你。”说完就拽开车门，拿起老黑，下车离去。
王宇坐到花坛旁，伸了个懒腰，心情舒坦许多。
昏迷时见到赤染那样的脸庞，很难有人不心动吧。渡她之前，就当是完成她这样一个心愿，也算是好走。
王宇将身子向后仰去，两手撑着地，看向繁星，刚准备闭上眼时，就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虽然面无血色，但光看这双眼睛也能让人感到她的害羞。
“这么快就聊完啦？不再多聊会儿吗？一会儿就要步入轮回喽，那可就真没机会聊了。”王宇冲她笑着。
肯定是老板寡言少语，把人家姑娘弄得尴尬。
女生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的……谢谢你。”
其实方才在车上，赤染便看透女生心意，不是为自己来，而是王宇。
只是这愣头愣脑的家伙，完全不懂女人心，把人家姑娘留在车里，尴尬的一言不发，以为自己被王宇嫌弃了。
还是赤染先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女生：“快去吧，天快亮了。”
“谢什么？倒是我，如果我车技再好点，说不定……”王宇陷入沉默。
女生急忙摆手：“要不是你，我可能灵魂还在那片荒地游荡，就连尸体都不知何时被人发现……”
王宇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闷，拿起老黑：“早日轮回吧，把这些痛苦都忘却……”
女生点了点头，王宇站起身，撑起伞，举过头顶。
伞下一人一鬼。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女孩伸出手轻轻抚摸王宇被刀划伤的脸颊。
王宇犹豫片刻后朝她笑着：“不说了吧，就算告诉了，你也会忘记的。”
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留下一个明亮的笑容。
天亮了，伞下只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