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酒局结束已是十点多，期间卡着时间点，给她发了几条短信，皆没回音，董云晟也没多想，毕竟这人天天一做题就入定了一样，旁边若是没人喊，不给手里那题彻底摸熟是出不来的。
想想又觉这性子可爱，忍住了打电话过去的冲动，董云晟头晕晕的，他最近也刻意在练酒量，只这事跟学做生意一样，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现在这阶段还是不得要领，喝一次醉一次。
回去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想着郊区那块地的方案，董氏那边还有几个官司…突觉脑子里神经疼，昏昏沉沉睡去前忽然又想，女生不都是喜欢吃醋的么，唐安入股这事儿，得想想怎么跟她说…
早上七点的闹钟叫醒他，董云晟在床上赖了会儿，伸手去拿枕头下面的手机，瞧着上面唐安的两条短信：‘到家了’
‘喝了酒头晕…’
她的意思连季节他们都知道，他又怎会不明白？往后每天公事低头不见抬头见 ，董云晟一时竟只觉头大，心道，有些话还是得再说清楚 。
再看自己家那位，竟是一个回音都没有，心这么大…董云晟都气笑了，一个电话就拨了出去，竟是无法接通？他这才觉察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出来，马上又给张叔拨了过去。
“张叔，你们从家里走了吗？让小寻接电话，她手机我打不通。”董云晟开着免提，起身换衣服。
老张正擦车玻璃，举着手机，下意识朝屋里看了一眼，一时也是犯了难，他一个佣人，这种话也不知怎么说…
“少爷啊，我正擦车呢…”
董云晟随手将换下的睡衣仍在床上：“擦车？都快上课了，你们还没走？小寻呢？”
“…吴小姐她…”
本还是带笑，听到这话心里忽然被顶一下：“怎么了？”
这事也瞒不住，只细节他也不敢说，老张支支吾吾半天，只道：“吴小姐已经搬走了…”
………
“姐…你可别吓我！”宋云转身关了卧室门，脸色都白了：“那可不是小事！你别自己瞎想啊！”
宋洁躺在床上，素面朝天，头发微乱，气色明显不太好：“起初我也只是猜测，但越想越觉得蹊跷，那时候去新加坡的人根本不多，每次他回去都说机上人都坐不满，这种情况航空公司不可能平白无故又加多了一个航班！”
“这种事情时有变故，天气什么的都有影响，也是正常现象！”
宋洁也是急了，心情连日阴郁，头也又晕了起来，只烦躁道：“找的人还没查到什么，我现在也只是猜想！”
宋云瞧她这样，一时也是心疼，给人拿了靠背垫上，又开门朝楼下吩咐了声：“吴姐，倒杯温水上来。”
这才又走到人跟前坐下，姐妹俩眼神交汇一时谁也没说话，不多时吴春霞便端着水进来，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退到门口又问：“太太，今天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
等了许久床上那位也没反应，吴春霞心里有点急，却也不敢动，倒是一旁宋云朝门口柔声说了句：“清淡点就行。”
“好…”
门被轻轻带上，听着脚步声走下楼，宋洁这才动了动身子，伸手握住了妹妹的手，眸中喜哀参半：“这么久都没找到，你说会不会……真被人抱去了？”话音落下红这眼又问：“小云，你办的尽心不？”
“姐，你放心，只要你给的那抱被是对的，就不会错！”
“没错的…粉色的花，带着白云图案，最上面绣着桥虹医院四个字，我特意去找了当时那个主任，给你那件就是跟二十年前那批抱被一模一样的！”
宋云点点头：“我把图片细节都发给他们了，每挖到一个就有人去仔细比对，有对的，一定能看出来…”
她也去看过一眼，那些骨头小的跟猫一样，一个地方不注意就漏过去了，当时又都是随便埋的，衣服大部分也都烂完了，哪能找得到啊，就算是，也不可能分辨得出来…
只是瞧着姐姐为这事心力交瘁也不愿放弃，宋云也没有办法，尽人事听天命吧…
“小妹。”头上又是一阵眩晕，宋洁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在当地找个庙，去给那些孩子做个超度。”
宋云不语，她十多岁就出国留学，在她眼中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更何况，那还都是人…
想着那些堆掺着泥土的骨头…心中一时不知是该怕还是该难过，又觉可悲，怎么会有人迂腐到这种地步，自己的亲骨肉，十个月的血肉相连，如何狠得下心丢弃？
………
董云晟一路未停，直奔振高，上午还有最后一节课，正是休息时间，一连两节都是张春华的课，她也没走，下课后索性就坐在教室里改卷子，这个阶段高三班出去玩的也少了，即使课间休息，若不想方便的也都自觉在班里看题，余光处门口忽然冲进来一个人…张春华没注意，班上却是一片哗然。
“董云晟？你怎么来了？”
董云晟站在原地，看着那张空空的座位，心忽然就顶上来了…
眼看班里气氛逐渐火热，身后张春华脸色不太好看：“看什么看！都不学习了？”
细碎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她这才走近董云晟：“跟我出来。”
听到她退学的话，董云晟抿着唇，唇线蹦成一条白线，好一阵子不说话，张春华虽不知其中原委，心下却也大致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昨天我留着吴寻聊了很久，她怎么样都不说原因，我估计也是因为你们的感情问题，我一开始就跟她说过，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瞧着人脸色实在不好看，她也没再说下去，只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就走，进了教室门，回头去看，他还站在那里，一副失了神的模样，张春华去而又返，站在董云晟身后，说：“这些话我并不该说，你们这个年纪只讲喜欢，却一点不想适不适合。
吴寻家里的情况你肯定也知道，生活，习惯，天差地别，别的不谈，且就说你生活的圈子，她能融入得进去吗？
更不提你家里人接不接受她了，有时候两条不同的线就该在不同的地方延伸，强行交汇只会越画远乱。”
相似的经历让她对于吴寻她总是多了份私人感情，跟别人谈谈恋爱不是不行，却偏偏和董云晟，那样的家庭又怎会是普通人能融入进去的？
如今分开了岂不更好，一师那边已经录取了她，她又正好想当个老师，到时大学费用也不用着急，安安稳稳毕业，留在珠峡也好，回南诏也好，这已是命运馈赠她最好的礼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张春华自认为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董云晟总算有了反应，抬眼瞧她，眸色冷傲，却是笑：“这些话你确实不该说，适不适合，融不融的进去，也从来用不着旁人管！”
…………
桌上摆着笋尖肉丝，清炒莴笋，海鲜蒸蛋，最后还有一个丝瓜蛋汤，将几个菜摆好后吴春霞才上楼去喊人吃饭，宋洁本没胃口，却耐不过妹妹劝她，如同爵蜡的吃了两口忽然听到门口的引擎声，略思片刻，马上放下筷子，冷下脸：“你瞧，找事的回来了。”
“什么？”宋云不明白，瞧了眼姐姐，偏头又朝门口去看，瞧着瘦高的身影走进屋，忙着站起身，又朝厨房喊：“吴姐，加双碗筷！”说着笑吟吟迎上去：“小晟回来啦？公司今天不忙吗？”
说着说着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看着相视不语的母子俩心道不妙，虽不知何事，却也走上前挽住董云晟的胳膊：“怎么啦？小姨好久都没见你了，一见你就板着张脸啊？”
董云晟不语，冷凝着脸一路走到餐桌前，却听宋洁嗤道：“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摆着张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董云晟死死握住手，嘴唇紧闭，周身震颤，浑身上下连血都是凉的，脸上再不见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瞧着宋洁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许久，才听他问了句：“你跟她说了什么？”
宋洁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他：“我说了什么？她没跟你说？那我就再说一遍，我让她别再缠着你，别再妄想进我家的门！别再厚颜无耻的赖在别人家里！”
愤怒彻底埋没了理智，暴怒之下，他上前一把抽翻了饭桌，噼里啪啦的碎声落进耳畔，瞧着瞬间狼狈不堪的地面，以及儿子红着眼眶宛若看仇人的眼神，让宋洁心口一阵抽疼，只那平日里人前的强势却是一点也不愿软下来，她起身指着董云晟：“我不妨再跟你说清楚一点，只要我还活着，那女的永远别想进我家的门！”
瞧着母子两人闹成这样，宋云也是吓坏了，站在一旁捂着嘴，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那好！”董云晟盯着宋洁，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那好，从今天起，我也永远不进你这个门。”话音落下竟是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小晟…你说什么呢！”宋云急忙追出去：“你去哪呀？你怎么能跟妈妈这么说话呢！”
好不容易拉住人，却是见自家外甥红着眼眶扭过头：“她本来就自卑内敛，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跟我在一起…这下…我是真的失去她了…”
宋云也是眼眶一热，正要说什么却又听身后屋内吴春霞惊慌的喊声：“太太！您怎么了！老张…快进来！”
…………
还是高血压引起的一系列问题，只这次竟是迟迟没醒，直接进了icu，宋云在病房外急得直哭，董云晟则是失了神般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又是抱着脑袋垂下头。
单子签了一堆，也不知道人到底怎么样，老张管家都来了，几人等到深夜还是没有消息，董云晟让他们回家，让宋云也回去他自己一个人守着，宋云不肯，姨甥俩就这么守在外面，心都悬着，也都无话可说。
直到后半夜，宋云精神有点不好了，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两点二十，忽然听到董云晟哽咽的声音：“小姨，我妈是不是被我气的。”
宋云不语，过了半晌才是轻声说：“你不该那么跟她说话…”
“………”
她叹了口气：“小晟，你妈她挺不容易的…”
“我就是气她管我太严，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自由…”
空荡幽长的走廊，走廊另一头关着灯，姨甥俩的对话传过去，像是不真切的梦呓。
“或许是因为她只有你…她的生命里只有你…所以她才把你当成一件私人物品，谁都不能碰…”
董云晟痛苦的抱住头：“可我不是一件东西！我是个人…我也不是小时候了…”
宋云抹了把眼泪，深呼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小晟…你妈妈生你之前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你已经知道了吧？”
董云晟浑身一震，忽觉手脚冰凉，却听宋云继续又道：“你妈二十三岁那年认识了一个生意人，马来西亚的，华人，可是你外婆却不同意，你妈就跟人藏起来，怀了孩子都七个多月了，又被找到了，七个多月，孩子早就拿不掉了。
你外婆就把你妈关在家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骗了那个男的，那时候我在日本上学，这其中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总之是让那人走了，却没想到那人飞马来的那趟航班出了事故，你可以去电脑上查查，二十年前珠航失事的新闻，里面二十多个失事者，就有那个男人。
后来你妈知道了，更是死也不愿意引产，你外婆怕邻居们看笑话，就一直把她关着哪里也不让去，直到生产那天才偷偷摸摸去了家有熟人的医院，借着别人的姓名生下个女婴，可你外婆却把那个孩子抱走丢了，当年就逼迫你妈嫁给了你爸…第二年就生了你。”
宋云抹了把眼泪继续又说：“你妈对你爸没感情，你爸又何尝不是看中你外公的关系呢！
设身处地为她想想，爱人出事，女儿生死不知，只有一个你，她的生命中也只在乎你，所以她才把你当成私有财产，外人碰都碰不得。”
董云晟苦笑一声：“所以我就该没自由？就该老老实实当一件私有物，就该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
宋云抬眼瞧他，神色有些心疼：“你总归长大了，她也不可能一直不改变，只是有时候你也要为她考虑考虑。”
董云晟没说话，想到吴寻，心口又是一疼，可缓了这么久，如今坐在这里，窗外黑乎乎的，竟是还生出了些别的滋味出来。
那句义无反顾犹言在耳，人却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简直像一场笑话，难道在她心中自己就是这么轻易就被放弃的角色？
难道在一起的这些甜蜜时光在她心中一点分量都不占？
董云晟捂着脸，垂下眼帘，双眸里头热意涌动。
吴寻，你的心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