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那个咳痰一样的声音吵醒了她，她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止不住张口□□，却仍发不出一丝声音，哪里疼呢？不知道…好像哪里都疼…
又好像哪里都不疼…
她觉得自己好像虚虚实实漂浮在半空中，往下看，铁板上躺着一半血肉模糊的…人？为什么只有一半？因为那‘人’的双腿被生生剁下，伤口处参差不平，因为右腿根部的地方是被扯下来的，所以那里还连着一大块皮肉…
很奇怪她竟然还知道铁板上的是自己…
猛的失重，她好像又回到了身体里，眼前还是那个泛黄的灯泡…一堆苍蝇挤在上面…
她费力偏过头，男人还在‘睡觉’，站在墙边，闭着眼睛，举着胳膊，一收一伸，打着圈在胸前转，像是某种远古诡异的祭司动作，嘴里咳痰一般发出两个音，这人每晚如此，有时几个小时，有时一整晚，暂且便当他是‘睡觉’吧。
她只能依稀辨出这两个音，“大雾？”又或者是“大屋？”
只是此时她已无力去想这些，她知道，这次自己是出不去了，听老人讲，死在外面的人灵魂也回不了家乡，只能永远在死的地方游荡，她可不想…
可不想…死了还留在这间可怕的…黑漆漆的…密室里…
女人偏着头，睁着眼，死死看向角落…
…………
“多大啦？”
男人一把将张梦婷揽在怀里，顺势在她胸前抓了一把，口气中夹杂一股酸腐的气味，她却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些许娇嗔意味朝此人怀里一钻，撒娇般开口：“满二十了，可不小了！”
男人嘿嘿一笑，手下掂量掂量：“是不小！”
她故作生气的打落男人的手，捂着脸朝一旁撇开头，羞道：“讨厌死了啦！”
男人也不恼，顺势欺身上前：“我给你揉揉…揉的好长得更大…”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客房门从内打开，男人理了理衣领，面色从容不迫，踱着步子朝电梯走，二楼他定了个包房，再过一会儿约的客户就要到了，可不能人家等…
张梦婷跪坐在马桶旁干呕，任她漱了多少次口，嘴里那股咸腥味儿就是挥之不去，但她也不在意，起身洗了把脸开始在镜子前补妆，手下动作一顿，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冲出卫生间…
看着床头柜上的几张红票子还在这才松了口气，这钱不在那人选的套餐里，是她答应让他s在嘴里的小费，归她自己，想着看上的那款包，这点钱可不够！
她将钱收在包里，赶紧洗漱好朝楼下赶，好不容易进了一组，每个月的任务必须得达标！她更得抓紧机会勾住几个客人…
楼下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今天舞池人爆满，她没急着去蒋梦那里分配任务，而是先在舞池周围转了转，那些玩疯的年轻人并不入她的眼，她的目标是卡座里穿着名鞋带着名表的男人，老点无所谓，老的手里才有钱。
他很快确定了目标，正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虽穿着随意休闲，她却认出人脚上的那双prada皮鞋，腕上的表也是gucci的经典款！
男人正走向最南边的vip卡座，她抓紧时机迎了上前，相交而过时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人的肩膀…
男人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面上带着儒雅的笑容，语气从容不迫：“走的太急，没注意，真的不好意思。”
张梦婷忙应下责任：“是我走路太莽撞，撞到您了…”
男人微微一笑，转身要走，却听她又道：“您的位置在哪？我请您一个果盘吧？权当道歉了！”
男人摆摆手，极有绅士风度：“不用。”末了又道“你是在这上班的？”
张梦婷甜甜一笑：“是的，我刚来不久。”
男人目光扫过她的脸，又道：“你看上去好像很小。”
她忙接话：“不小了！我都二十了！”
男人微微一笑，开口颇有些无奈的意味：“知道我多大么？”
张梦婷一脸天真，歪着头认真看了几眼才道：“最多三十五！”
“真的？”
“不是吗？那三十六？”
男人哈哈一笑，眉眼中透着几分得意：“我今年四十九了”
张梦婷惊得捂着嘴，声音都变了：“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男人显然心情极好，又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待她回答就听身后一个惊讶的声音：“梦婷，你怎么在这呢？”
转身一看，是蒋梦手底下的一个大将苏苒，手里好几个身家不菲的客人，曾一晚上开了上百万的单子，派头大着呢，私下看到她们这些新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连蒋梦有时也忍着。
张梦婷自然知道她，眼前这人估计是她的客人，希望瞬间破灭，她悻悻道：“我正找蒋梦姐呢，你看到她了吗？”
苏苒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柔声回：“就在休息室啊，她也有事正找你呢！赶紧过去吧！”
“好！谢谢你了，苏苒姐。”
张梦婷大失所望，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还是这个暴脾气的客人…
灰头土脸的回了休息室，蒋梦正给手里的公主分配包房，她自觉的排到了最后，轮到最后几个新人时，给的房明显是最低消费的，几人自然失望至极，正要出门就见休息室的门从外“啪！”的一声被推开，苏苒红着脸就进来了。
恶狠狠扫过几个新人，目光最终停在了张梦婷脸上。
“他妈的，哪个给你的胆子敢抢我的客人！”
话毕，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清脆的巴掌就已经落在了张梦婷脸上。
几人都是一怔，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张梦婷都蒙了，脸上顿觉火辣辣的疼，反应过来自是不肯服软，红着脸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抢客人了？明明就是他主动跟我说话的！”
方才回到位上，那人就跟自己打听张梦婷，说她年纪小又水灵，这让苏苒极有危机感，好不容易等到人去包房谈事，她当即就过来了，如今更是觉得怒不可遏，抬手又是想打，蒋梦上前拦了下来，邹着眉头：“什么情况，外面还有客人呢！你跑到这里闹！”
苏苒指着张梦婷：“他妈的，这骚婊子抢我客人！”
蒋梦脸色一沉，回过头，目光凌厉，眯着眼，直直盯着她：“你知道我这的规矩吧？你刚上一组就这么大阵仗？”
几个新人见状，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张梦婷都哭了，跺着脚解释：“梦姐我真没有！那人主动跟我说话，问我是不是这里的人，问我多大又说我年轻，我就跟他聊了两句，谁知道他是苏苒的客人啊！”
这话苏苒却是觉得异常刺耳，她今年二十七，在今朝醉做不了几年了，手里再不把住几个客人，往后哪里还有钱赚，当即越过蒋梦去扯张梦婷的头发：“你这个婊子！敢抢我的客人！我弄死你！”
张梦婷也发了狠，伸手反击，想去扯苏苒的头发，可人一米七几的个子，块头在那，手劲也比她大，一把没抓住马上就落了下风，脸上又挨了几下，有一拳打在鼻子上，又酸又疼，用手一抹一片殷红，她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
蒋梦上前竟一时没拉住，眼见两人扭打到门口…
休息室的房间在二楼走道最里层，也最靠近地下停车场上楼的的电梯，这边地方偏，客人一般也很少走这条线路。
走廊上光线昏暗，罗译恰巧经过，因xly那边情况特殊，战事不断，当地非法武装份子时常大批量从他手里买货，战乱能将人变成野兽，甚至不如野兽，又是一群亡命之徒，虽缅甸那边做的也有准备，他仍不放心，那种地方需得亲自跟进，这头刚跟李靳交代完国内的事情，正朝电梯走…
屋内张梦婷几乎是在地上被拖着打，头皮火辣辣的，脸上也疼，好不容易站起身，苏苒却又是猛的一扯，这次却没摔，只觉腰上被人稳稳一提，便站了起来。
苏苒看清来人也是一惊，连忙松开手朝后退了几步，张梦婷捂着鼻子下意识朝身后看，就见那张让她心动神驰的脸，心中一跳当即又红了眼：“罗先生…”
罗译面色不怎么好看，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蒋梦脸上：“怎么回事？在门口就听到动静！”
蒋梦自是陪着笑，简单解释了来龙去脉，罗译锁着眉头，板着脸，又看了眼二人，目光定在苏苒脸上，怒道：“就因为这事把人打成这样？这要是出事了是你负责吗？”
苏苒眼泪都出来了却又不甘心，只能委屈道：“不能抢客人是咱们这的死规矩，她要不抢我客人，我能这样吗！”
张梦婷也是哭，一手捂着鼻子，忙着接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抢你客人了！是他先跟我说的话，别人跟我说话我难道还不能搭腔了？”
两个女人在耳边哭哭啼啼，一人一句谁也不让谁，罗译只觉耳膜都疼，心下早已没了耐心，俊眉微蹙，目光渐冷，蒋梦看情况不对忙上前拉开二人，低沉着声音：“吵什么吵，没点规矩！还好过来的是罗先生，要是李总来了，你俩明天都不用过来了！”
此言一出，果真谁也不敢再开口了，苏苒当然不愿因此丢掉工作，却也不服软：“对不起罗先生，我那边还有客人，我先去走了…”
罗译淡淡扫了她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却是冷冰冰的道：“你把她打成这样不能不负责，扣你一个月奖金赔给她做医药费，你要是愿意就继续上班，不愿意我这也不强留你。”
苏苒一惊，她仗着手里有几个客人，平日在一众‘公主’面前也算是个人物，哪里受过这种屈，下意识朝蒋梦看，蒋梦也是一愣，只老板都发话了哪里还有她开的口，只朝苏苒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会意，心中纵有万般不甘却硬是挤出了个笑容：“应该的！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就算是我给梦婷妹妹赔个不是！”
罗译又看蒋梦，沉声吩咐：“给她算工伤，三倍工资赔给她。”
“好的！”
张梦婷简直受宠若惊，心中更是狂跳不止，抬头看他，心中更是生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面上一烧：“罗先生…谢谢您…”
罗译没说话，过了一会，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两眼，声音低沉清晰：“既然在人手底下干活就得听从人安排，今天你受了伤，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再追究，但下不为例！”
“…是…我知道了…”
蒋梦这才注意他手上提着个男士手提包，皮面，纯黑，也不大，目测里面装有东西，却不多，顶多也就一套换洗衣物体积。
再看罗译，难得脱下西装换上了一身休闲装扮，周身气质也是巨变，罗译眉眼生的本就清隽冷冽，再加上平日冷若冰霜的做派，更是无形之中加深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
如今板正的西装一脱，白色衬衣配上休闲裤，宽肩窄腰，细看上去，除了眉间隐有的冷淡之感，竟有些像刚从大学出来的学生，蒋梦心口一跳，没来由的，脑中莫名其妙的闪过了那吴寻张清秀稚嫩的脸…
不由感慨…有些人有钱罢了，自身条件还生的这么好，怪不得能用鼻孔看人…
罗译自然注意到了对面的目光，显然很不喜欢被人这般‘打量’，虽能感受到对方眸眼之中豪不掩饰的惊艳，他仍不高兴，抿着唇，微微皱眉，周身结了冰似的冷，收回视线，转身，却听蒋梦追上前又问：“我这边这个月的帐单出来了，是给李总还是直接给您？”
“给李靳就好，我不管这些。”
“您要出门？”
罗译停下步子，目光冰冰凉凉扫过来：“怎么？”
蒋梦有些尴尬，讪讪一笑：“我见您拿着包，去出差？”
“嗯。”罗译上下打量蒋梦一番，收回目光，眸中戒备渐褪，语气稍有缓和
蒋梦不好意思再多问，止步步子，笑道：“那您注意安全，我先去忙了。”
……………
卫生间内。
镜中映出一张标准瓜子脸，看上去五官普普通通并不惊艳，却胜在年纪小，皮肤紧致光滑。
张梦婷在卫生间清洗脸上的血，一双眼眸并无聚焦，机械般一把把接水擦脸，想到方才那一眼对视，胸腔里此时仍在澎湃，那样的一个男人，高贵多金，完美无瑕，任谁不会迷恋呢？
他却肯为自己出头…他为什么要为自己出头呢？
可想着想着就变了味道，凭什么有人生来就在大城市父母专宠一人，生来就穿新衣，吃面包喝牛奶，而她却生在那个穷乡僻壤之地！
姊妹几个挤在一个房间里，一件衣服补了又补轮番穿个遍，一不小心犯错了就要被打，被骂…
整天稀饭馒头，过节气时好不容易杀只鸡鸭，最好吃的腿却要分给弟弟妹妹！
大姐前年也嫁人了，村里的男人能有几个有出息的！若不是自己拼死也要出来上学，肯定也被逼着干活，嫁人，毫无反抗的能力。
如果自己也生在大城市，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
那罗先生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镜中的目光慢慢焦距，张梦婷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瞧着里头的自己竟是冷笑，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无穷无尽的贫穷和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