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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完事儿,秦翘戴上帽子等白浦装好球拍出门。
这街离网球俱乐部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他小时候俱乐部还是个华侨爱好者开的,没那么多规矩,也没一年十多万的会员费,不用刻意约人约球场,打完跟着帮兄弟走街串巷,附近哪家店倒闭哪家店新开都了如指掌。
这地方除了网球店,也就花店有些年头,和秦翘一起见证了白浦高中被甩,巧的是,那天他也是被女生甩了花。
大概他上辈子是什么采花大盗,花见了他都想来两巴掌。
秦翘想着,路过花店问他,“你不给赔一束?好好的花遇见你也挺惨。”
“我的问题?是我让她往我身上砸的?”白浦回想起来都是压不住的火气,估计也是勾起起了高中惨不忍睹的遭遇,语气如鞭炮般一点。
秦翘从侧袋捞出水拧开喝了口,淡声道:“你是说她没事儿找事,花不放家里欣赏就为了砸你。那怎么不在花店买把铲子。”
白浦:“……”
“长点心吧,就那几句浑话还怪人发脾气。”
“你也觉得我说得难听?”隔了会儿白浦问他。
“年轻气盛谁没说过点难听的话,”秦翘轻描淡写,“但你还丢人现眼。”“出洋相还想着带上我,好兄弟。”
“别损我了。”
白浦也是无力反驳。就像宋以桉说过,她对他有什么狗屁的防御机制,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她面前也挺不是个人。
昨儿宋以桉跟白建梁通话,他被迫在旁边听完全程,电话里没告状、没抱怨、还说了些非常莫名其妙的话,听得他浑身都别扭,吃酸味糖卡嗓子眼的感觉。
……她以往不是嘴挺硬挺能说的?今天表现得那么委屈干什么,就因为那小男朋友?
“你怎么想的给她找房?”白浦想得头疼,干脆不再思考那么多。
秦翘不作声、懒得搭理,白浦又接着提了句,“话说那男的到底是不是她男朋友?她跟你说过没?欸,你俩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不清楚,”秦翘说。
“秦翘,”白浦脑子很乱没什么头绪,想到哪说哪,“你别看她装得乖,其实脾气比我还大,从小被人照顾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独自生活能力。”
秦翘撇头看向他,颈线清晰峭利。
白浦自顾自说,“她喝酒那天,我对她发脾气了,那天我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后悔,本来我爸想让我劝她回去,但我估计这事儿成不了,她主意多还固执,你对庆大那边熟,帮我多注意着点。”
白浦这人,虽说和他爸矛盾根深蒂固,但除开父子俩的吵吵嚷嚷外,他各方面都是被纵容长大的,说话凭心,倒不是没情商,只是心里门清他们那群人确实不需要那玩意儿。
就遇上宋以桉让他短暂地反省了阵儿。
秦翘肩上的网球包往后耸耸,许是觉得他今儿个言行举止终于有了回人样,没犹豫就应下了。
然而没当人多久,白浦语气又恶劣起来,“有时间帮我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那个肥胆偷偷跟人同居,那男的看着也不怎么样啊,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杵她身后站着,看着怂的很,什么眼光,最差也得是你这样的。”
“最差我这样的?”秦翘浑不在意重复了遍,剥开在网球店顺来的糖,扔了糖纸眉梢微挑,煞有介事出谋划策,“也行,我做做贡献,你把妹妹送过来,我给她上个认清渣男速成班。”
白浦冷笑了声改口,“最差也不能是你这样的。”
一星期倏忽而过。宋以桉独自住着,发现自己一个新毛病——当家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很难跨出门口一步,去客厅都少,像是隔了两道天堑。
恰逢钱柯青市出差,徐晚意回家参加婚礼,宋以桉更没兴致出去,窝在家看书看老电影,半夜看着因车祸而残疾的弟弟戴上假肢站起来而泪崩,陡然生了兴趣,和选择了机械工程专业的徐晚意讨论着机械臂三维设计和电子元件编程。
“你什么构想?”徐晚意在电话里问她。
徐晚意最近和网恋的男朋友打得火热,大大小小的毛病也接踵而来,其中最大的毛病就是男生想奔现。然而,徐晚意完全不在意那人在现实中的眼睛鼻子怎么分布,家里房产几斤几两。就像养纸片人,网上聊得就是个兴趣幻想。
宋以桉表示是她的情况给了她灵感,做展示般徐徐慢慢解释,“现在有不少情侣因为网恋或者异地恋无法见面,精神以及身体都极度空虚,如果能研究出成对的感应机械臂,利用感应装置远距离触碰对方,感受到拥抱等触觉,网恋以及异地恋就会更有温度。”
徐晚意沉默许久,半晌终于开口,“你好癫……这样的构思还不如直接去研究个机器人男朋友什么的,能捏脸的那种,这样我就能今天谈陈归期明天亲周郝南。”
两个都是最近正火的明星。
“那样违背伦理。”
激情讨论一番后宋以桉挂断电话。宋以桉是个问题比答案多的人,她心底宇宙和个人像是由千千万万个或浅显、或深刻的谜题组成,但有些问题可能永远也探究不出答案。
肚子发出的洪亮声响打断她的思绪。
宋以桉从井井有条摆放着各类零件的桌上起身,在客厅里刚接了杯水,敲门声适时响起。听着有点急促。
她从猫眼里朝外看,愣了下,薅了把没怎么梳的凌乱头发随即打开门,秦翘在走廊里站着。
“哥哥,你怎么过来了?”宋以桉往旁一站,礼貌地请他进来。
后者岿然不动,手机揣兜里。过道光线不好,他深暗的眼散散在她身上扫了圈,情绪比往日冷淡,沉默了一分钟后,意有所指问,“知道现在上午还是下午?”
宋以桉被打量得莫名其妙,也没想通,某一刻突然记起早起没洗脸,尴尬地背过身去处理眼角。
这是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家访……
“上午?”
房里窗帘闭着,宋以桉从桌上拿了手机过去——十五点出头。
“……口误,下午。”
秦翘问:"知道今天星期几?"
“星期二,”宋以桉摆烂一样说道,“我记性很好,刚看手机一下就能记住,七月十号星期二下午三点十二。”
她薅了把头发,“我知道我很久没出门了,这都有人告密?”
秦翘勾唇,平日温和招摇的笑今天让她虚得慌,“知道你成年人了,没人告密。通知我没别的,只是让我过来给你收尸。”
“???”
宋以桉有些懵了。
话刚落,旁边悠哉悠哉晃悠出来个老爷子,“还生龙活虎啊,还有,这小子夸张呢。”
“我没让他过来收尸,”他说,“我让他叫警察过来验尸。”
“……”
宋以桉失语地看着同楼层的邻居,他是学校的老教授,花白斑驳的头发看着像六七十,但其实年纪并也就五十出头,和她爷爷性格有点很像,就闷头闷脑热心肠的那种。
“我看你家一个多星期都没人进出,今天早上又闻到了股奇怪的味道,还以为出了点事,”教授笑得无害,“其实是我家里猪肉坏了。”
“不好意思,”宋以桉尴尬地道了歉,还是情真意切感谢了老师的好心。
他摆摆手,一副不足挂齿的模样,“现在有好多年轻人熬夜猝死的新闻,我也是想多了,小姑娘还是要多出门走走,晒晒太阳才健康,你平时一点都不运动?”
“得运动,”老教授指了指秦翘:“就学他那样,什么运动都涉猎涉猎。他擅长这些,他去年运动会上,能和人田径队的跑得都不相上下。”
说到后面时他目光洒洒潇潇移向秦翘,不知出于什么不可名状的心理,或许是觉得这孩子养得挺好。都说老天给人要么关门要么关窗,可他好像德智体没什么做不好的,是上天赏饭吃。
秦翘只是笑笑,一如既往无所容心的模样。
等人走后宋以桉请人进客厅。小沙发上工工整整铺了块沙发布,秦翘人高马大坐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半晌后意识到什么起身走向窗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耀眼的光线从他指缝间穿过,漫入整个客厅。
宋以桉被阳光晒得有点疲,可能是被教授的话给说动了,一本正经问他,“你说我这个年纪打网球还能行吗?”
秦翘拉了把椅子坐下,“你说的行如果指练成职业选手,悬。要是拿起球拍当兴趣玩玩,退休的大爷大妈都不晚。”
“那要是练成你那样的呢?”宋以桉问。
秦翘说,“悬。”
“你很自信啊,”宋以桉疲意消失,突然就想看他打网球时是什么样的,大概也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秦翘在回信息,“待会儿白浦过来,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他过来干嘛?”
宋以桉不是个记仇的人,过了那么久,之前不愉快的情绪早就散去,但依旧残余着不满。
秦翘撇了眼手机里的回复,摁熄了屏幕把手机扣桌上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忘了件事儿,他才是你名义上的哥。”
不知是不是有意收敛,这次白浦过来没比手画脚。要放以前,进门后肯定会高高在上巡视圈“这是人住的地方”,但今儿进门后只是随意看了眼,陷在沙发里刷手机。
宋以桉暗无天日在家窝了一星期,浅色衣服衬得她嘴唇很白,十分憔悴,拿了镜子站在高柜边涂口红。
白浦又看了眼,嘴唇微动,大概忍着吐槽忍得很辛苦。等了会儿又见她开始往身上倒腾项链,眼皮跳了跳,忍无可忍,“你是出去吃饭还是相亲?我没同意让你那小男朋友跟过来啊。”
宋以桉从镜子里撇他一眼,面无表情回,“那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俩只是同学,你别看见什么就臆测造谣,我都没说你老跟秦翘在一起是不是有出柜意向。”
秦翘掀了下眼皮。
对面白浦脸都黑了,绷着牙关气赳赳,“你,瞎说,什,么。”
“你看,我当时也这么生气。”
宋以桉转向他们,薄唇上覆着润泽的口红,气色顿时提升不少。她肤色本身就匀称白皙,头发高高扎成马尾时显出干干净净的纯粹气息,出口的话却是气人。
“而且,你真有想法估计也行不通。朋友当久了再想进一步,大概会让人有种近亲结婚的恶心。”
白浦:“?”
宋以桉打理着额前的碎发,状似不经意问秦翘,“你一见钟情那种吗?”
秦翘笑而不语一阵,没多会儿悠悠开口。“我是日久生情的类型。”语调懒散,分不清话中真假。
话刚落,白浦横眉竖眼蹬向他,眼中极为不赞同,“秦翘,你在她面前开什么黄`腔?”
宋以桉:“???”
秦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