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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四面八方的玻璃幕墙,室内冷风掺杂着暖烘烘的气息。热情洋溢的少年少女进进出出,大多彼此都熟悉,看见秦翘嬉笑客气地冲他叫哥。
秦翘点头应下,方才的话也像是心血来潮,边说边轻车熟路在前台那放了包,一如既往的休闲穿着,t恤随意搭着黑色运动短裤,脚上白袜球鞋衬得人干净清爽,少年气蓬勃肆意,腿确实很长,健康不清瘦。
宋以桉起初还挺心虚,回忆着刚才的话有没有露出马脚,而后瞧见他人缘挺好被人叫哥,脑子里冷不丁窜出某部脍炙人口文学著作里的经典句子,结合当下情景——你究竟有多少好(弟弟)妹妹。
按宋以桉以前的观点,年龄上下浮动三岁大都没什么代沟,算得上是同龄人,她入学早,秦翘最多也就比她大个四岁,但他大概属于同龄人里最妥靠的那类,可能是骨子里的底气让他游刃有余。比起白浦,她叫他哥也算心服口服。
宋以桉收回发散的思绪,“我可以说自己笨,别人不能说。”
“开个玩笑,全银河系的星星都不会同意你说自己笨。”秦翘像模像样安抚,从前台那接过瓶水,慢条斯理拧开盖,“说说,和谁生气了?怎么骂自己蠢?”
“不算生气吧……你知道,我在这儿没什么认识的人,徐晚意要守店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出门,我一个人挺无聊的,就威逼利诱让白浦带我过来看他打篮球,”她娓娓解释,真假掺半:“到门口起了点矛盾,他就说这篮球馆是他开的,要把我拉黑名单不让进去。我就觉得跟过来的行为有点蠢。”
说完也没给他深思的机会,正经着脸先发制人,“哥哥,你是学哲学的,我问你啊,你会不会不受控制或者专门去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就比如亲情。”说完又觉得刻意,加了句,“爱情友情或者对路边野狗生出的怜悯之情都行。”
“问那么深奥?”秦翘背微弓倚在接待台前,指腹拨动着瓶盖,露出漫不经心的笑,“看过马恩全集吗?”
宋以桉摇了摇脑袋,“怎么说?”
“你想和对方建立关系,但没有得到相应的反馈,那你和他的关系是不幸的。”秦翘水瓶放上接待台,看着她说,“掌握不住的关系,抓在手里会患得患失,所以个人来说,我会放弃。”最后会发现,那段关系也不过如此。
宋以桉忍不住回他,“但爱因斯坦说过,生命会给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不断地向它要。”
空气中细小的扬尘沉静下落,两人无言对视了会儿,宋以桉睫毛染着光,眉眼都是旺盛的求知探究欲,秦翘看得心念微动,恍然发觉平日得过且过混混度日,很久没对上过这么深刻认真的眼神。
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懒洋洋笑了声,“嗯,他还说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区别是我们的幻觉。所以,想那么复杂干什么?”话锋一转,“白浦真说把你拉黑名单?”
“你不信?不信你问他。”宋以桉扬起下巴指向前台的小哥,大概也不想把交流变成辩论,没再纠结那个话题。
前台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看上去像是兼职的男大,听到问话有点迷茫地啊了声,仔仔细细回忆了下,脑子里确实记得这事儿。
当时女生跟在白浦身后进门,他还以为是交的女朋友,谁知两人说起话嘴里都夹枪带棒,恨不得唾沫星子直接喷对方脑门上。
“我好像是听见白哥说要拉黑名单……”
只不过,她还是照样大摇大摆进去了。
前台秉持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原则,将后面那句吞进肚子里。
宋以桉表情无辜:你看我没说错吧。
秦翘笑而不语,他和白浦认识好几年,知道他不至于,最多也就说出来故意吓唬,但他的吓唬跟纸老虎一样,不用淋水都能看出来他虚张声势。
秦翘看穿宋以桉针对白浦的小心思也没戳破,揣上手机,“还想看吗?哥哥给你走后门。”
……
下午球馆人很多。
秦翘那边打完半场,有哥们儿说要带女朋友出去狂街,球场上一顿唱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女朋友蜜里调油牵手出门。
“下次打球别带有女朋友的,”有人提了嘴。
"有女朋友招你惹你了?很明显是人的问题,"一有女朋友的哥们儿说,“周围那么多人都脱单了,有本事你以后都别找女朋友。”
“行行行,是我说错话了,”那男生眼睛一抬,方向正好对上座位区一道安安静静的身影,“欸那谁女朋友?以前没见过,看着挺清纯。”
白浦顺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女生穿的白色吊带裙,皮肤也白,长发束成低马尾温婉地落在一侧肩头。他对着宋以桉这副故作乖巧的打扮嗤了声。
“怎么,你不觉得?”那人问白浦。
白浦冷淡吐出三字,“不觉得。”
话刚落,就目睹宋以桉被人搭讪了。搭讪的人是个一米七八左右的女生,白浦在球馆碰见过好几次。不知说了些什么,宋以桉笑脸盈盈跟着她下了球场,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篮球,不太熟练地拍了几下就往篮筐里投,偏得不在道上。
“那瘦胳膊瘦腿侮辱球呢,我都看不下去了,”白浦吐糟。
秦翘座椅上靠着,本来在看手机,被白浦拍了下肩跟着看了会儿,不偏不倚点评,“比你刚才投那下强。”
白浦气笑了,“能相提并论?我是被人挡了。”
秦翘觉得好笑,“臊不臊?你被人挡,她第一次上场,彼此彼此,分什么高低上下?”
白浦没再吭声,只觉得宋以桉惯会在人前装模作样讨人喜欢,所有人都得为她说两句好话,也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把那边所有女生的微信都加上了。
也是这会儿,宋以桉从那边球场过来,冲着白浦:“可以拿瓶水吗?我刚在外面没看见有卖的。”
“怎么没卖的,你眼——”
白浦话没过半,秦翘俯身从箱子里拿了瓶水递给她,唇角勾起温和的笑,“拿去喝。”
“谢谢哥哥!”宋以桉不客气接过。
“……”白浦白了眼秦翘,拆迁队的这么会拆台。
“几块钱的矿泉水,你今儿怎么那么斤斤计较,”有人反应过来,胳膊肘拐了下白浦,某一刻想通什么恍然大悟道,“欸,这是不是你妹妹?”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宋以桉问了句“是不是?”
宋以桉点头。
白浦仰头猛灌一口水,表情不屑,“我独生子女。”
宋以桉:“但你爸再婚了。”
白浦:“……”
在场外休息了十多分钟。大概是他平时谈宋以桉有点多了,那些人对她挺好奇,也都是自来熟的性格,询问着她怎么说服白浦把她带过来,后面聊到学习成绩,不知不觉成了咨询讲座。
有人说自家妹妹数学不太好,怎么都没办法提高成绩,问宋以桉有没有什么改善的方法。
宋以桉思考片刻,借鉴一位学者的话,“数学不好的话,可以转去信神。”
“???”
显然,这个顾问虽然耐心,但过于有想法。
秦翘忍俊不禁。
球场上响动着乐此不疲的运球声,白浦招呼着人上场继续打球,秦翘还在回复信息,让他们先上。
宋以桉在秦翘身边找了位置坐下,听见他手机声孔里传出的语音,下意识窥了眼他显着聊天界面的屏幕,“有人找你租房?生意挺火爆。”
秦翘轻嗯了声,“怎么?还没死心?”
场馆内原木配色赏心悦目,装修也简洁,地板亮堂地反着光,右侧连通户外,能看见热风中晃荡的树叶。
宋以桉朝后挪坐满座椅,侧头看着秦翘操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在手机上打着字。刚他在球场打球时少年般肆意朝气勃勃,这会儿又跟入定老僧似的没什么世俗气,低着眉眼时显得略微冷淡。
宋以桉想,什么叫死心?真当她跟小孩子一样真说着玩呢。
“其实,我今天过来不只是为了凑热闹,也算是顺带看看你在不在,”宋以桉刻意压成沉稳的语调,“你还有房待租吗?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看房,今天你要是有空的话带我去看看吧?快的话我明天就能拎包入住。”
“……”
秦翘发完信息,手垂腿上看她,“和家里说了?你急着想搬出去,是因为白浦快放假的原因?”
宋以桉略微思索,缓慢地组织语言:“还没说。我今天就会跟他们说,我妈她一向很在乎我的感受,白叔叔更不会干涉我的决定,他俩肯定会同意。”
她继续道,“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白浦吧。但不完全是,我没那么无私奉献搬出去专门为了给他腾地方。”
秦翘懒散笑着,“嗯,你确实不是无私奉献的人。”
宋以桉:“?”
“刚白浦还骂我和你暗渡陈仓调包了蛋糕,让你有可乘之机,故意拿蛋糕的事儿威胁他。”说着语调越发意味深长,“我怎么记得你当时说,之所以不告诉他蛋糕是你做的,是想默默补偿,表示你霸占他家的歉意。”“年纪轻轻,利用起来人倒是顺手。”
“……”宋以桉理亏,默不作声。
“这会儿不说话了?”秦翘喝完水的矿泉水瓶轻飘飘在她脑袋顶敲了下,眼睛天生深情,低头睨她时反而透着放纵的意味,“我可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对不起,”宋以桉乖乖认错,语气真诚,“我可以让你骂回来,随便骂我绝对不会还嘴。”
秦翘无可无不可看着她。
宋以桉揣摩着他的眼神,颇有些厚颜无耻地提议,“那我帮你骂白浦?”
“……骂受害者不太好,”
他不甚在意笑了笑,宋以桉刚在心里夸赞他善良且心软,谁知下一秒,善念且心软的人没什么道德感追了句,“你那么执着要骂人,可以自己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