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行,是我多管闲事!”
车堵在路上,红黄相间的尾灯模糊了透明的车窗,映亮偪仄的空间。白浦打出一通电话,三言两语说完待会儿上不了游戏,也不管对面怎么跳脚,任凭心情挂断电话,没好气靠上座椅背,闭着眼朝向窗外。
“我没说你多管闲事,是你问我会发生什么的,我总不能夸大说法吧,”宋以桉细声解释,戳了戳他的胳膊。
虽然她说着自己可以妥善处理,心里还是有点发虚。那个中年大叔应该是喝了不少酒,身上绵延不断散发着难闻的酒味,膀大腰圆的一个顶她两。虽然街上人流挺多,量他不敢动手,但总归唬人。
而且,被周围人以小偷的眼神打量,有口难辩,确实挺委屈。
宋以桉从小顺风顺水,在哪儿都是被优待的对象,哪里经历过这种被无凭无据污蔑的场面,还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谢谢你们过来,”宋以桉说。
白浦转头对她翻了个白眼,撂了句“稀罕的”,继续阖眼休息。
宋以桉张了张嘴,想随便说点他生日相关的话题祝他生日快乐,又怕拆雷拆错线刺激到他,干脆也靠座椅上保持沉默是金的姿态。
前车的尾灯渐渐远去,车内恢复了朦胧的昏黄。
宋以桉窝在角落,视线被宽大的帽檐挡了一半,恰好能看见副驾驶座上那人平直的肩,往下是截青筋脉络勾勒得极有张力的胳膊。
脑子里浮现出他走过来给她戴上帽子那幕。宋以桉早看出,秦翘是个很细节的人,和她以往见到过的男生相去甚远,没那么多蓬勃过盛的少年意气,散发着沉稳又独特的温柔。
其实她没那么脆弱,真被人指指点点看热闹,或者用手机拍了也……
好吧,会很不爽。
宋以桉微微拉高了帽檐在后座肆无忌惮盯着他。
无限平稳的行驶中,她心跳平稳,甚至过于平稳。
像是一片无风的土地,斤斤自守的土壤沉默地发苗开花。
-
到了目的地,白浦和她一起下了车。
离开前秦翘坐在车里,仰头和白浦说了几句,侧脸线条绷得锐利清晰,眼皮也薄,目光慢慢挪到宋以桉脸上。
“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宋以桉问。
白浦掌风不客气糊了把她的后脑勺,“人帽子你还戴着呢,不还了?”
“……”
宋以桉取了帽子,脸上透出的歉意,“我好几天没洗头,头发有点油,要不我洗了再还给你?”
“恶不恶心你?头发那么长还不洗头?”白浦见缝插针怼她。
宋以桉想到他刚才出手相救的事儿,呼出一口气忍了下来。
“没事,先放你哪儿,”秦翘眼睫一抬,轻笑,“它和你衣服颜色还挺搭。”
宋以桉心念一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被白浦抢了话。
“衣服,我看就一块破布。”
“……”宋以桉,“闭嘴吧别得寸进尺了大哥。”
—
卧室里开着灯。
宋以桉把帽子放在桌上,拆了编得五花八门的辫子,去卫生间洗头洗澡,洗完拖着拖鞋出来,目光在帽子上停顿片刻,把它连同那条方正丝巾一起放进抽屉里。
中途想去楼下拿个冰淇淋,还未下楼,就传来若隐若现的争执声,是白建梁和白浦。白建梁厉声说着当初就该把他送出国读书,紧接着宋以桉模模糊糊听见白浦歇斯底里的声音里提到他妈。
她脚步停滞,石像般站了片刻后往回走,被她妈拉进房间。
“下面吵架呢,想吃冰淇淋?我订了个小冰箱明天送过来,到时候就放你卧室,你想吃什么也方便。”钱可在她床边坐下。
宋以桉这会儿也没吃东西的心思,低眉思索了会儿问她,“他们经常吵架吗?之前我没过来的时候也这样?”
“不经常吵架,今天他生日,积攒的矛盾有了爆发点,”钱柯理了理她头发,“他们父子俩关系向来是豆渣贴年画,我也和他谈过,没什么用,总归和你没关系。”
宋以桉她妈是心理咨询师,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给家人朋友做咨询。立场总会伴随情感偏颇,所以她不会专门开解白建梁他们的事儿,只想把自己女儿的情感需求照顾好。
“你白叔叔早年开小工厂破产,那时候白浦刚出生。他为了还债每天脚不落家,只想着怎么赚钱,缺席了白浦成长中所有重要的时刻,导致他慢慢对他爸产生了抵触心,整个叛逆时期也围绕他爸展开,像冻了十年的寒冰,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化冰的。”
“有的冰一辈子也化不了,”宋以桉说。
“那也是他们的事儿,你和白浦能相处就相处,不能就把他当空气。”
钱柯知道自家女儿不会让自己吃亏,安抚了会儿,话题突转,“你马上上大学,真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考察他的家庭,家庭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要是他父母的关系不太健康就早早断了。”
宋以桉觉得她妈扯远了,“啊”了声,“那您怎么没排除白叔叔?”
“你知道他父母的关系?而且我们这种年纪再婚,考虑的更多,”钱柯笑说,“反正你记住我说的话。”
许久,客厅恢复宁静。钱柯出去半小时后,宋以桉给她发了信息问情况,最后得知白浦又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回学校了还是去了别处。
她点进手机里的日历。
日历翻篇到了七月初,热度更上一层楼,暑气在户外的空气中不断发酵膨胀,碧蓝的天空下树木绿得浓墨重彩。
宋以桉去白浦宿舍楼下蹲点,等了一小时终于看见了人影出来,见到她惊愕地退了步,“你来干什么?怎么知道地方的?”
宋以桉表情泰然,“白叔叔告诉我的,你不是今天放假?白叔叔让我来接你回去。”
白浦嗤笑了声,“哪的小道消息?我周五才放假,而且让你接我回去?他怎么不放条藏獒在门口迎接我进门呢?”说完似是意识到比喻有点过分,淡声补充,“还不如直接告诉我让我别回去。”
“你很讨厌我吗?”宋以桉开门见山。
“……”白浦默了几秒,从她身边头也不回直直走过,“有点自知之明。”
“好吧,我也讨厌你,”宋以桉跟过去,不知是接受得坦然还是直接左耳过右耳不当回事儿,表情松弛自顾自说,“那明天我不过来接你了,你现在去哪?”
白浦停下,转过头,“跟你有关系吗?”
宋以桉上下打量了眼他的穿着,“你是去打球?校外?哥哥,我也想去看看。”
哥?哥!
白浦差点口水差点没直接呛到天灵盖,回过神恶狠狠盯着她,“你叫谁哥哥?谁是你哥?”他缓了缓,语调平稳些许,还是有些不耐烦的味道,“过去干嘛?你会打篮球吗就过去?”
“不会,但是我想过去看看,”宋以桉抿了下唇表情失落,“我在这边没有多少认识的人,整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图书馆,时间长了也很无聊,而且,总是一个人在家,感觉生活都没什么人气儿。”
白浦不知道说什么,直愣愣盯着她鼻不是鼻眼不是眼,表情复杂开口,“你是宋以桉吗?”他就没见到过她这幅示弱的模样,看着不像是失落,反倒让他想起了动物世界故意露出脆弱后颈引诱食物上钩的那种狡猾动物。
“无聊去找白建梁啊,让他派几个人跟你玩,我跟你很熟吗就找我,”白浦撇了她一眼继续往外走。
“我就看看又不会打扰你。”
宋以桉也有些恼怒,也不知这情绪到底是针对白浦还是她自己,她就没那么厚脸皮的时候。
“白浦,”宋以桉也不装了,干脆地叫住他,“你生日蛋糕是我亲手做的。”
“?”白浦转身,“你再说一遍?”
宋以桉笑了笑,眼神清澈狡黠,“知道你生日,我专门学了做蛋糕,做废三次,花了将近一天时间才完成。”“我前天生日还专门给你说了声,但是你都没送我什么东西,失望啊。”
“……”
aaa篮球馆。
白浦把人扔门口,“自己进去,别跟别人说认识我,看完新鲜直接回家懂吗?”
宋以桉乐得如此,“你什么大人物吗我非要跟别人说认识你?你这德行我都害怕说出来被人拖巷子里挨打。”
白浦气笑了,掐着腰俯视她,“我谁?这篮球馆我开的,给前台说一声能直接把你拉进黑名单你信吗?”
“行行行,”宋以桉敷衍,“别挡路大哥。”
“……能的你,小屁孩。”
场馆很大,光线从四面八方的窗里涌进,天花板上顶灯也开着,衬得球场明亮干净,时不时能听见篮球与地面接触的闷响,以及场上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的少男少女们大声的交谈。
有专门来打球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清爽潇洒。宋以桉虽然自己不运动,但特容易被运动的女生吸引,就像她天生对从事食品行业的人有好感一样。
她进门后寻了位置坐下,旁边还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女生在低头玩着手机,看样子是等男女朋友打球结束的。
宋以桉往最前面的场地扫了眼,白浦刚上场,那块球场上人不是很多,屈望轩也站在其中。
还缺一个人。
她眼神在其他几块球场上搜索着,始终没有寻到那个人影。
……
好无聊。
宋以桉对自己也挺无语的,说起来和他也十多天没见了,他放假比白浦早,指不定出门旅游或者有什么其他事儿,她怎么就想着和白浦过来?
宋以桉兴致索然起身往外走,路上还想着这件事儿绝对不能告诉徐晚意,不然指不定被嘲笑成什么样。
“蠢死了,我脑子里的泡简直比银河系的星星还多。”
猝不及防,
一道高高大大的身影罩在她身后,耳边传来清越且熟悉的声音。她转过身,秦翘略微低头,声音懒散,脸侧晕染着张扬的光。
“银河系几千亿的恒星,没那么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