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周日早上淅淅沥沥下了场的小雨，灰蒙蒙的天空阴沉一上午，傍晚时终于放晴，层层叠叠铺满映射了霞光的云。
白浦结束了球赛，在篮球馆冲凉后约上朋友去酒店包厢吃饭，输了球情绪不太爽，嘴里唧唧歪歪叨叨着那三球之差，边说边剜了眼秦翘。
“你早有事儿晚有事儿都行，偏偏赶上今儿下午，关键时候掉链子，赵坤那帮人气焰嚣张得不行，要有你上场我们也不会差那三球，替补上来的傻逼队友气死我了，抢了球不敢投被对方反攻，跑得我差点没累趴在场上。”
“输了就输了，你那体力本来就有的磨。”秦翘浑不在意回他，话落记起今儿是他生日，倍儿给面子悠悠改了口，“下次肯定不缺席。”
包间里装饰地像模像样。
没多会儿服务员推着生日蛋糕进门，有人起头唱着生日快乐歌，被白浦没什么耐心地叫停，
“打住，别唱些有的没的，”他下巴朝服务员扬了扬，“蛋糕切好放上来就行。”
“没点仪式感怎么行？”
秦翘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燃了多自动播放生日快乐歌的粉莲花，“哗”一下旋转绽放。他眉眼认真拍了拍白浦肩头：“兄弟，祝你年年有今日。”
“……煽什么情，还说我没仪式感，你都没过过生日。”
白浦的感动停滞在看到蛋糕的那一刻，有点炸，“谁订的丑蛋糕？”
“最近流行的款，”秦翘横视了眼憋笑的屈望轩，舌尖带了下唇角，也有点编不下去，拍着他的肩叹了口气，表情挺为难，“最近兄弟我有点捉襟见肘，所以在你蛋糕上砍了点预算，但味道不错，知道你喜欢吃甜的，特意让人家师傅做得甜了点。”
屈望轩望了会天花板压住笑意，在旁边附和，“其实蛋糕也还行，你又不是小姑娘，难道还喜欢花里胡哨的蛋糕。”
屈望轩其实还挺意外秦翘真帮了这个忙。
他和秦翘一个胡同里长大，一帮整天只知道玩闹的毛头小子里，秦翘一直是最有主见的那个。那时他父母管得松弛有度，给他资源也允许他自主选择，把他培养得阳光健康又优秀，许多年来，一直是所有家长敦促着自家孩子去认识交往的对象，还有几个甚至找到他家要早点把他定下来，和自家闺女结娃娃亲。
中途发生了个小插曲。屈望轩初萌好感一女孩赫然就在想和他订娃娃亲的队伍里，知道这事儿后，他一厢情愿跑去质问那女孩是不是被逼的，结果反而自取其辱了番，听她声称找男朋友就得找秦翘那样的。
那女孩儿是个童星，很受胡同里的男生欢迎，这事儿发生后，好长一段时间，路过的公狗都得朝秦翘吠几声，当然也是他刻意培训的。
直到秦翘他爸生意越来越大，家里发生了点矛盾，具体情况屈望轩也不清楚，只知道后来某天听人谈起他家小三小四不断，夫妻双方在外都彩旗飘飘。这事儿其实挺上不了台面，正经人都觉得不耻，也开始看不上秦翘，被拒了娃娃亲的嚼舌根说是有福家不进无福门，父母那样孩子以后也好不到哪去。
秦翘性格也不知不觉变了些，像是朝外人所愿的方向发展，屈望轩不喜欢用生冷形容他，只觉得他有时候落落难合，但另外时候，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总之，他不愿意把自己掺和进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像宋以桉和白浦的关系就挺难解的。
“别扯淡，你捉襟见肘？股票绿了？没给我把礼物省了吧？”白浦单刀直入问出重点。
秦翘胳膊懒散地搭椅背上，“哪敢？知道你是销金窟，”
—
热闹的街市。
穿着潮流的男女擦肩而过。
“你也可以尝试下那种风格，”徐晚意嘴里含着奶茶，指了指前面的系着抹胸方巾的女生，看热闹不嫌事大说。
宋以桉兴致缺缺收回眼，在手机上下单了几件吊带短裤，“她穿着好看，我穿着好笑。”
“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好看，”徐晚意挺不满，“你这身材就是衣架子，套麻布都好看。欸，你是不是胸围长了啊？”
宋以桉没搭理她，冲不远处的周不余挥了挥手。
见人过来，徐晚意瞪圆双眼，夸张地围着后脑勺转了一圈。“你换发型了啊！”
周不余上学时候一直是个碎盖，清清瘦瘦戴着眼镜，本来就有股浓浓的书卷气，这会儿剪了个刘海，整个人看着更加清隽，少了些阴郁沉闷感。
此时被徐晚意不加掩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发热，抿嘴看了眼宋以桉，“你们等了很久吗？”
“刚来没多久，有想吃的吗？”
徐晚意：“烤鸭？”
几人对这地方都不熟，跟着热闹的人流无边际地走了会儿才想起来拿出手机搜索位置。
徐晚意把领路的任务交给周不余，在旁边和宋以桉聊白浦的生日。
“所以，白叔叔让他晚上回家给他过生日，白浦直接拒绝，现在父子俩闹僵了，”徐晚意慢慢消化着信息，“白浦这是有多讨厌你啊，跟个三岁小孩一样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阿姨和他爸结婚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反对。”
周不余关注地看了她一眼。
宋以桉心平气和，脸上没丁点愤慨的神情，“他不是讨厌我。”
“？”
“你确定？”
“……行吧，是有那么点看不顺眼，我可能是导火线，但主要问题不在我身上。”宋以桉语气肯定，“他更气的是白叔叔和他自己。”
很多企业家都是打拼出来的，宋以桉知道白建梁是富一代，年轻的时候中产都算不上，生活挺苦，对他这样的人，打拼得破除各种各样的门槛，成功更加不容易，时间也得掰成两份来用，自然对家庭就忽视了些。
有些人，在社会上学会了推杯换盏八面圆通，可独独理不顺家里的事儿，不懂怎么对待陪自己一路走来最亲近的人，像是一种改不掉的坏习惯。
“我反正不讨厌他，”宋以桉说。
—
包厢里。
“诶，刚才忘了问，蛋糕上的字是你让人写的？好吃好喝后面还有个爱心是什么意思，操，你他妈不是双性恋吧。”白浦吃完蛋糕将叉子扔一边。
秦翘坐在位置上看手机，闻见他身上散发的酒气，嫌弃地抻脚把他椅子推远了点，抽空抬起眼皮。
“老眼昏花了吧，你看着像爱心？”
旁边人笑道，“白浦你自己想恋爱想疯了，明明就是竖中指。”
“中指吗？我以为是狗头。”
“狗头吗？还以为是……就不说了。”
白浦：“闭嘴吧。”
秦翘置身事外吃了口蛋糕，配上水果意外得还不错，没那么甜腻。
暮色渐深，云层遮住圆月。
一群人高马大的少年浩浩荡荡下楼，白浦给他们叫了车，在秦翘走前，他冲他拉长语调“诶”了声，插着兜走近肩膀撞下他胳膊，“走走？”
“暑假准备怎么过？带上屈望轩一起去看世界杯？”
出了酒店，俩人漫无目的沿街走。
秦翘兴致缺缺，“电视上看，在家待着。”
“什么玩意儿啊你还成宅男了？”白浦无语地扯扯嘴角，“你把它当度假也成，想宅酒店宅酒店，没事儿咱俩还能订个网球场去玩玩儿。”
秦翘瞥他一眼，偏了话题，“你暑假也不打算回家？白叔今天给你打电话没？”
“打了，不想回去，让我心烦的人太多，”白浦说。
“你妹——”秦翘瞥见他不善的眼神改口，“她走了你就会回去？”
白浦有些空虚地盯着脚上的球鞋，鞋头磋了磋地面，“也许吧。”
他也不确定，脑子正陷入混乱时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经意往发声处扬了眼，就看见人潮涌动的行道树边站着的宋以桉。她对面还有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
“我说了我没偷你手机，不相信你报警吧。”
宋以桉表情冷静，倒是中年男人不依不饶，“你说没偷就没偷？你刚从我身边撞过去我手机就没了，报警？我拿什么报警？”
“那我报——”
“宋以桉！”白浦冲开人潮过来，“你在这儿搞什么鬼？穿成这鬼样？”
上下扫了眼。
平时短袖裤子的打扮全然变了个样，霎那间他差点以为她是什么深夜改头换面的双面人，头上缠着各种颜色的辫子，丝巾当抹胸围着，本来正常的短裤在这种打扮中也显得不太正常。
“你和她什么关系？”中年男人声势洪亮，像是谁声音越大越占理，“这女的偷了我的手机。”
白浦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气的不行，胸前一股郁气，把宋以桉挡身后，“你什么破手机？她缺手机还是缺钱要偷你的。”
周围渐渐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掏出手机想拍视频被秦翘挨个拦下来。
男人这会儿也注意到白浦身上的名牌货，心底丝毫没怀疑那是假货，开始打起退堂鼓。有钱和没钱是两种状态，不仅仅是名牌，重要的是底气，天不怕地不怕，哪怕道歉认错都居高临下，着实很好分辨。
“多说没用，直接报警吧。”
秦翘身姿挺拔走过来，正巧戴了个棒球帽，靠近时摘下帽子筐宋以桉头上，顺带地给她压低了帽檐，挡住周围人瞧热闹的视线。
人声好像都淡了。
宋以桉呆滞地眨眨眼，拉了拉白浦的衣角。
白浦拨出号码，还没打出去，从后面跑过来一个火锅店服务生打扮的人，气喘吁吁，手里握着个手机。
男人失声。
“道歉，”白浦说。
……
出租车上，白浦闷声不响瞪了宋以桉将近一分钟，如果他的眼神能射箭，她可能已经被射成刺猬成了箭下亡魂了。
秦翘先开了口，也觉得荒谬。
“所以，你和你朋友在一起，想起了我和白浦打过赌，所以来了兴趣也打了赌，你输了，被朋友改造成了这幅模样？”
宋以桉点了点头，大大方方推卸责任，“赌瘾害人，所以说白浦你视频传递的价值观不太好，很容易引导青少年走上不正确的道路。”
白浦被她不要脸程度给震得无语一阵，嗤笑了声，“赖我？你脸皮够厚的啊，要是我没过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知道，”宋以桉点点头，“我直接报警，还没等警察过来查明真相那服务员就赶过来送手机了，真相大白，然后我就回家睡觉。”
白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