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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翘算有点感性的人。
但大多时候他周围那一伙都觉得他距离感挺重,能和你插科打诨开玩笑,但很难交心。事实上他们也没打算真和他交心,毕竟他家境最好、在圈子里天赋智商拔尖,和这种人交心跟揭自家老底没啥区别。
也就屈望轩和白浦处得深点,前者跟他一条胡同混到大,后者不喜欢整虚的没什么心眼。
他要说自己感性别人肯定都不认,秦翘当然也犯不着跟人倒腾那点心思,基本都是内心戏。像是未通人迹的高山森林,里面什么风光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比如白浦被甩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看他在院子里借酒消愁,颓废得如同淋了水到处哀嚎的土狗。秦翘实在没办法理性地安慰说不是你的留不住,又或者让他跟宋以桉那样,发誓说走出来就开始保持距离,川剧变脸都没她利落。
他沉默无言拍了下他的肩,给人把酒准备好,手机充满电方便时刻拨打120进行急救。话没说几句,心里想法特丰富,满脑子都是谈恋爱真抓心挠肝。谈得顺利心里时刻记挂着一个人、会担心,会渴望、会嫉妒,黄了后要死要活的,不以酒精中毒结束都不算刻骨铭心。
他不是性冷淡,以后也总会遇上那么个人。
现在秦翘就感性了,对宋以桉说的是压心底的话,牙酸肉麻的没对任何人说过,说了一句也就不说第二句,多了也矫情。
连着几天,蝉鸣声热火朝天。宋以桉等着开学,日子过得舒坦悠闲,宅家、泡图书馆、守便利店轮着宠幸,偶尔想起秦翘接到电话前说的那句,没头没脑云里雾里,想不懂就不再多想。
许多天没联系,宋以桉知道他应该是忙着给家里那小男生装假肢。咨询专家、定制假肢…一堆事儿需要经手。
白浦也不知道俩人什么关系,偶尔约不到人也没吐糟,吊儿郎当说他耐心斐然,看不出来他还有当好爸爸的潜质。
从砷山回来后,宋以桉和白浦很神奇地进入了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模式,也就偶尔一起吃个饭,在饭桌上发生点小插曲。白浦大概是向白建梁随口一问,“你知道秦翘家那残疾小孩吗?他亲戚?”
“别多问,”白建梁刷着手机上的新闻,头低着没抬教训,“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
白浦嗤笑了声,“上次饭局你话最多,唾沫星子喷我碗里我都没说。宋以桉刚说话你怎么不吱声?”
“你妹妹问的是学习上的问题。你呢?有时间去探听人家私事,怎么不多学习学习别人本领。他才多少岁就有自己身价了,你看看你,我都不想说,没拿你和人秦翘自己还喘上了。”
宋以桉低头吃饭看手机,眼都没抬。她妈每月几趟出差,没她在的时候饭桌上安静不了,吃得不是饭,是火药。
便利店照常时安静时热闹,周五那天徐晚意姐姐过来了,挎着个被徐晚意说是a货的爱马仕包,热情洋溢感谢宋以桉帮了不少忙,态度坚决要请她一起吃个饭。
距上次宋以桉在嘉南见到她姐过了将近两年,徐晴比当时长了些肉,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她说是新恋情的滋养。徐晴便本来就耿直爽快的性子,对两个妹妹毫无保留,宋以桉旁敲侧击问了几句,便把男朋友学历家境工作都抖出来了。
她男朋友就在秦赋海那集团总部上班,职位还不小。
话题聊到那,宋以桉吃着姐姐热情塞碗里的鸭腿,顺水推舟问,“他有没有提过,秦总是怎么样的人?”
“他其实接触得少,但传奇人物不是说说而已。他商海浮沉大半辈子,认知和见识在另一个层级,我们眼皮子浅,怎么敢评价他,”徐晴一副小市民姿态。说到后面语气稍顿,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但小道消息说他感情上挺花,应该是真的,你们别乱传出去。”
徐晚意对这人没什么了解,宋以桉没特地告诉她秦赋海和秦翘的关系,所以她兴趣缺缺,“有什么好传的,又不是明星偶像。而且这种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他位高权重也不在乎,降罪不到你男朋友身上,说不定他正享受生活呢。”
……
四方的院子里,家政阿姨扫完落叶跟着清理了绕边沟渠,熟门熟路把杂七杂八的工具放进仓库。今早下了场雨,地面湿漉漉的不好打理,她多费了些功夫才清理干净。想着落叶留在石砖上多有韵味,要是她家准就不清理了。
秦翘就近搁了把高脚椅在房檐下放着,一边脚散漫踩着横梁,慢腾腾回着消息。
最近是真有点忙,除了陪周声定制假肢,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好不容易得了空,又得应付秦赋海的信息。
秦赋海:[好久没单独吃个饭了,晚上没事儿到我这儿来,都是你喜欢的菜。]
秦翘:[不去了。]
秦赋海:[有事?]
秦翘:[你还有个儿子在我这儿,您以为他是个物件,从你那送到我这儿后就交易完成,也不需要售后服务了?]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秦赋海才回复过来:[找个人照顾他,你自己过来。]
今天运势不好。秦翘被轮番轰炸好,刚看完秦赋海那句不像人说的话,鄢舒马不停蹄发来了条消息:[我在你门外。]
院里家政阿姨东奔西走穿梭,周声安静坐在花圃旁看书,书是秦翘提前给他准备。书店里的青少年文学拿到后随手翻了翻,要么无病呻吟要么美化世界,最后便按照他的兴趣选了几本,经济军事文学,他拿在手里的是其中唯一一本园艺类的书。问他怎么选了这本,他说要是哥和嫂子约会,他可以帮忙照看院子里的花。
傻,看本书就会养花,其他人那么多白学了。
但他的想法很上道。
“周声,你先回房间。”
秦翘怕鄢舒动手,毕竟周声失去的那条腿和她脱不了关系,支开了人,没想到她那一巴掌结结实实直接落他脸上,响声震耳欲聋。
第二巴掌正要落下时,他攥住了鄢舒手腕,表情平静得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扯扯嘴角,“一巴掌不够?我还得去见人,约个时间下次给你补上?”
沉闷窒息的风徐徐吹过,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雨丝。鄢舒手劲一直很大,秦翘被打得头晕恍惚了阵儿,一时半会儿竟也没别的念头,更没多余的情绪分给鄢舒,没空去想怎么安抚正不太高明偷看的周声,也不在乎家政阿姨惊掉下巴的眼神。
只有一个念头,今天还去见宋以桉吗?他没漏掉她说喜欢他是因为他的脸,变丑的话,她还会那么喜欢他吗,那姑娘那么善变……
“秦翘,你以后别叫我妈!”
鄢舒挣出手腕,一把从石桌上捞起包,一字千金扔下句话,高跟鞋踏着极为离开了,一如往日那般背影决绝。
“哥。”周声小心翼翼操控着轮椅出来。
没事。秦翘告诉他,“我现在丑吗?”
“巴掌印很明显,过会儿可能会肿起来,”他说,“你是要去见嫂子吗?”
“她不是嫂子,”秦翘抬头看了眼天气。雨已经停了,云层依旧遮天蔽日,一会儿可能还会下雨,“她还没答应。”
“她为什么不答应?”周声一副你天下第一好的表情。
秦翘想,可能是因为他太没用了,什么都自信,可却在感情上自卑。
……
槐树成阴。饭后宋以桉和徐晚意一人拎一头带了个西瓜回去。和徐晴吃饭有滋有味,她不端着长辈的架子,天南地北地聊,过来人般毫不忌讳给她俩出恋爱馊主意,什么男的就得吊着胃口,平时能作点就作点,沉没成本越多他越离不开你,捞不到爱就捞钱。
“如果有人,对你说那种抽象中带着些哲学的话,是什么意思?”宋以桉彼时问。
徐晴指出,“画饼吧。”
“画饼?”
“就是吊着你,跟我之前说的一样,吊你胃口,把你当备胎。”
宋以桉后知后觉领会到她之前给的建议就是多养备胎,想了想,“如果他特别多人追,比如开轮胎厂,完全不需要备胎的那种。”
徐晴疑惑看她。
徐晚意把水果沙拉扫荡干净,通俗易懂插了句,“意思是人顶级帅哥还有矿,说希望她好。”
知识盲区了。徐晴:“我研究的都是普通人,这种不好说。但那人说出来的时候,你结合当时情景也会有个感觉吧,虽然你们年纪小,直觉还是很准的。”
好像又要下雨了。到便利店门口时,宋以桉老神在在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要是来场大雨把温度降下来也不错。
门刚开,徐晚意把西瓜拎进去开了空调。宋以桉悠哉悠哉在她身后跟着,某一刻,漫无目的地转了下头,没有意识、极为随意往后看了眼。
不远的行道树边,秦翘身影颀长,黑衣长裤很惹眼。隔着一段距离,宋以桉感觉他的目光轻轻落她身上,像一副静止的画,只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响,遥远、静谧,眼睫眨动都慢。
“你和人打架了?”宋以桉踩着树叶过去,皱眉看着他眼下嘴角狼狈密集的出血点。
“被打了。”秦翘浑不在意笑笑,眼神却没那么无所谓,盯紧了她的反应。
她总会有种感觉。
宋以桉第一次接触到了他家的复杂。“我不会安慰人,”她敞开怀,“要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