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傅汐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住……一股脑冲进来，也没来得及好好思考怎么出去。”
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先不论能不能解决问题，无论如何都要到他身边去。
李云鸿笑了笑，似乎很享受傅汐月难得傻乎乎的模样：“无妨，我们一起想办法。”
傅汐月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一圈，喃喃道：“我在法阵里找到你时，你是悬浮在虚空中的，这大概是个类似梦魇的幻境，我们得想办法让自己醒过来……你看着我做什么？”
李云鸿眨着亮晶晶的双眼，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傅汐月朝他走过去：“怎么了？”
他的目光火热，随着傅汐月的身形一道分毫不差地移动，傅汐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听他说：“没什么，让我再看一会儿。”
“啧，”傅汐月佯装生气，“好啊，那等我们出去之后，你也要这样一直看着我！”
她打定了主意，李云鸿是因为身处幻境才不加掩饰自己的感情，一旦回到现实中去，他便又会变回那个端方有礼、克制又体贴的清冷样子。
李云鸿说：“好。”
傅汐月吓了一跳，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不见，她却觉得不认识李云鸿了：“你到底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李云鸿依旧是淡笑，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见到傅汐月后尽数消退，他发誓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小时候他很崇拜父亲，虽然父亲整日起早贪黑地忙碌，家境也并不宽裕，但爹娘脸上总是溢满笑容，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以前他不懂，现在却明白了，只要心中那一块位置被填满了，无论前路有多艰难，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让傅汐月坐下休息，自己去找阵眼，想了想又道：“你当时是怎么进来的？”
傅汐月说：“展黎把自己的血涂在了阵眼上，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找到阵眼，然后在用一样的方法出去。”
她说着说着又有些疑惑：“不过我觉得方裘身上还有很多东西说不通，他为何要学习十八派的功法，还能专门研究出针对神兽后裔的法阵，又为何对让你即位的事情这么执着？”
若说为皇位另觅新主，李云鸿不行，再从皇室里找一个也未尝不可，她不信就算方裘自己没想到，身边人也不会谏言。但他对李云鸿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难道是因为杀掉李云鸿比让他即位付出的代价更大？
傅汐月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以她对方裘的了解，他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计较代价的人。
现在回想起楚轻澜送灵芝一事，恐怕其实并未经过方裘的授意。
李云鸿道：“不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杀我，日后有的是打交道的机会。”
傅汐月扑哧一笑：“我倒是第一次见听说有人要杀自己还这么云淡风轻的人。”
李云鸿挑眉：“这不是仰仗着有傅同知庇护，某才有恃无恐。”
他搜寻了一会儿，后来干脆坐到另一张矮凳上，两人在夜色下面面相觑，末了李云鸿道：“我觉得也许我们的思路错了。”
“怎么说？”
他沉吟片刻：“我们认为要先找到阵眼才能出去，但会不会是要先用神兽之血，才能引出阵眼？”
这确实是一个新思路，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李云鸿划破手掌，将鲜血滴在地上，果然在血迹汇聚的地方，熟悉的金色纹路逐渐浮现，法阵的轮廓也缓缓显形，布满了整片地面的石砖。
傅汐月扶额：“真是白折腾了这么久……”
这里是幻境，并不会真的流血，因此傅汐月并不担心。倒是李云鸿，一反常态地怔愣在原地，傅汐月上前道：“别发呆啦，快走吧。”
她拉着李云鸿跳进阵眼，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傅汐月毫无防备地摔在了地上，她听见周围涔涔的水声，又察觉到身下湿了一片。
“嘶……”切肤的痛感遍布全身，这下她不必睁眼也知道逃出来了。
“你们出来了！”
归雁欣喜的声音传来，傅汐月睁开眼，发现三人落在护城河的浅滩上，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归雁松了口气，上前去扶起傅汐月，还不忘调侃：“你今天摔了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了。”
可不是嘛，方才那一下是摔得最狠的，不过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归雁觉得傅汐月的运气就是好到诡异的程度，譬如对抗法阵时，被弹开那么多次，依然能尚算完好地回来。
傅汐月得知了她的想法，撇了撇嘴：“难道不应该是因为我抗摔打吗？”
她说着走向倒在一边的李云鸿，蹲下来晃了晃他的身子：“李将军，你还好吗？”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具疯狂颤抖的身体。
傅汐月大惊失色，立刻绕到他身前：“你怎么了？！”
李云鸿侧躺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双目一片猩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蛊……是蛊……”
他一开口，便有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傅汐月惊道：“是方裘给你种了蛊？！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方裘的真身都不在凉州，如何横跨西北，仅仅通过一个法阵为李云鸿种蛊？
李云鸿四肢不断抽搐，心里已然明白过来，怪道他在幻境中如何能吃下马奶糕，想必那就是方裘备好的陷阱。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尖锐的疼痛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整个人像被扔进了火炉中，理智也在一点点消融。
归雁喃喃道：“若真是这般，那他已经修炼到幻术的最高境界了……”
傅汐月不可置信地咬紧了嘴唇，她无暇去想方裘的本领已经到了何种恐怖的境地，只见李云鸿的五指死命压着心口，仿佛要把指甲嵌进肉里。
傅汐月扣住他：“你不要乱动，这便带你去卷云阁！”
她说着要把他拉起来，李云鸿却一把拍开了她的手，突然嘶吼道：“快！离开我！”
怎么可能离开！她上前去压制住他的胳膊：“再忍耐一下，马上带你回去！”
李云鸿挣扎着站起来，在水中激起层层浪花，打湿了二人的衣襟，他的臂力很大，一遍遍要推开傅汐月，傅汐月没办法，只得干脆抱柱他精瘦的腰，又将腰牌扔给归雁：“快！叫他们开城门！”
李云鸿依旧想甩开她，他的身体滚烫得厉害，如冷玉般清华不可亵渎的脸上满是狂躁之色，傅汐月顾不得两人的衣衫已经湿透，紧紧箍住他的双臂，透过湿滑的布料，她仿佛听到了河水流动的声音……
等等，声音不是从河里传出来的！
她似是想要确认，将头紧贴在李云鸿的胸膛上，顷刻间清晰地听到来自他体内的水流声。
普通人的血液流动无论如何都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傅汐月骇然抬头，目之所及几乎要震碎她的心神。
李云鸿的双目已经完全变红了，留下了一滴血泪。
她颤抖着抚摸他的脸：“将军……他给你种的……是什么蛊？”
她本不指望得到回答，谁知他竟凭着仅存的一丝理智，不断以手握拳砸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快、离开我……龙脉……爆体！”
“什么？！”
傅汐月听到最后两个字，脑子里嗡然炸开，趁着她神情恍惚的空当，李云鸿突然抽出她腰间的孤月，一把推开她，要将那剑刺入自己的胸口。
“你干什么！”
傅汐月迅速起身，握住剑头，鲜血混杂着水珠顺流直下，染红了两人的前襟。
其实她知道李云鸿要做什么，龙脉爆体有三步，一是身体承受血脉的冲突与膨胀，痛苦到近乎发狂；二是丧失人性，变得对人血极度渴望，攻击身边之人，吸干他们的血；最后便是在体内人血与神兽之血的双重挤压下不堪重负，走向死亡。
李云鸿的神智已然不清醒，他在凭借残存的毅力，宁可杀掉自己，也要在那之前阻止爆体的第二步，以免伤害傅汐月。
傅汐月的心像是正被无数只虫蚁啃噬，心疼到近乎麻木，她牢牢握着剑刃，阻止李云鸿的动作，也不知此刻哪里生出那么大的力气，竟能与他僵持。
“很快，很快就好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却又抹了新的血水在上面，城楼上的守城士兵见到护城河边纠缠着两个浑身湿透的身影，正艰难地朝这里走来，他们的血迹遍布全身，远远看去，竟诡异地似一根根红丝将二人紧密缠绕。
“快开门——”
归雁放声高喝，城门边的侍卫吓得一激灵，待看清那是千机卫的腰牌，二话不说打开了城门，归雁拔腿去接傅汐月，刚一转身，却见二人双双倒在地上，她急忙跑上前，先是探了李云鸿的鼻息，见他呼吸平稳，应该只是晕过去了，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傅汐月却也毫无预兆地陷入昏迷之中，归雁便又去把了她的脉，怎料下一刻，她脑海中电闪雷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守城官兵又惊又怕，两个鬼魂一样生死不知的男女，和一个大喊着开城门却迈不动步子的野丫头，这是闹哪一出？
归雁哆嗦着嘴唇，一遍遍确认着傅汐月的脉搏。
脉象无根，是为死脉。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躺倒的二人，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