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
胡同口,夜深人静,商弄蝶裹着宽大的羽绒服辨别方向。她依照红姐提示,穿过胡同,看到了一排海棠树。
仰面入目,是一座私宅,庄重威严,牌匾——“南山静临”,两侧挂着红灯笼。
宅院森森,寂然无声,院墙覆上一层薄雪,竹林窜出,跃过高墙。
商弄蝶拍了张照片,“咔嚓”。
“不好意思小姐,这里禁止拍照。”
保安提醒,商弄蝶收了手机,道:“我只是确认一下地点对不对。”
保安今早收到了宅院管家的消息,他态度和缓:“姑娘是来给南小姐祝生的吗?”
“那姑娘没走错,就是这儿。”
“谢谢。”
商弄蝶经人引进去,穿过游廊,来到内院。
院中叠石迭景,种有红梅,角落,大小不一的雪人各个戴红帽,表情出奇一致。
往上看,框一方天地。
雕栏玉砌,瓦片红灰,中式辉煌。
管家阿姨确认了商弄蝶的姓名,让她稍等。
女孩脱掉羽绒服,颔首低眉,随时候着。
正房,传来搓麻将的声音。而隔壁院,有小孩在放烟花。
五彩烟花绽放在空中,盛大,璀璨。
商弄蝶放空。周先生,现在在哪呢?
气温零下,商弄蝶冻得哆嗦,原地小幅度跺脚。
她把琵琶放在地上,呵出热气暖脸。
身后,有人进院,听脚步声,不亚于两人。
商弄蝶好奇地回头,看到来人,面部表情一寸寸冻结。她侧身,躲在黑暗中。
先生穿得单薄,左手勾着盒子。他没带手杖,走路缓慢,不仔细看的话,他的腿完好无损。
“周哥,结束了去我那儿坐会吧。”
“不了,开会。”
李秉文道:“周哥,你给那丫头准备的什么生日礼物?”
“死小孩儿难缠得紧,早前就告诉我她想要一辆车。”
周家港低头避风,一道身影忽地闯进视线。
他看过去,女孩背对他,身姿窈窕,小腿白得晃眼。明明是大雪天,但她穿得极为清凉。
细腰,盈盈一握。
周家港把玩着打火机,眸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周哥?”
周家港散漫道:“珠宝而已。”
上次没要到先生的联系方式,才会下意识地躲避,商弄蝶扣着手指,她不该躲的,北城这般大,见他一面万难,她应该同先生说句话的。
女孩正欲同周家港打招呼,眸内闯进来一抹靓丽的色彩,商弄蝶双脚愣是钉在原地。
“周哥哥!”南念慈收到男人来的消息,已是等不及要见到他,妆化一半就来了。
她今天是主角,打扮得分外漂亮,鱼尾裙摇曳生姿,满满青春少女的活力。
女孩抱住周家港的腰,抬头,眼里装的都是星辰,撒娇:“周哥哥,你迟到了。”
商弄蝶旁观着,心脏一阵抽疼。
那是先生的女朋友吗,他是否已有恋人。
周家港将商弄蝶的无措看在眼里,他轻微皱眉,推开南念慈,斥责:“念慈,懂点规矩。”
“不要。”南念慈转而挽住他的胳膊,“周哥哥,你真凶,我要向伯父告状,让伯父治你。”
周家港道:“随你。”
李秉文凑热闹:“你跟老爷子告状没用,念慈。”
南念慈瞪大眼睛,一双鹿眼溢满求知的渴望:“那跟谁有用?”
李秉文伸手让她过来,南念慈巴巴过去,像一只摇尾的可爱小狗。
李秉文掐住她的后颈,嘴唇擦过去,说:“未来嫂子啊。”
“啊啊啊,讨厌鬼!”南念慈立即跳起来,女孩鼓脸生气。
李秉文整个人都靠过去,没骨头似的:“小刺猬。”
“脏死了脏死了!李秉文你给我滚开啊!”大小姐炸毛,向周家港求救。
周家港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游廊下,躲在柱子背后的姑娘,哪里顾得上她。
“你们先去,我稍后就到。”周家港让李秉文把人带走,顺道,将盒子扔给南念慈。
李秉文搂紧南念慈的腰:“走吧,大小姐。”
南念慈呸他一口:“李狗。”
“死丫头你——”
两人你追我打,进了正厅。
周家港拿出打火机,风吹扬,火苗若明若灭,男人侧脸俊美无俦。
“商小姐。”
先生发现她了。
商弄蝶抿唇,周家港的脚步声仿若鼓点,在她心尖上重重敲击。
她抬脚欲走,周家港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道:“你在躲我吗?”
女孩掌心温度低到冰点,周家港强硬将他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只要想到,他的外套上沾染了那位姑娘的气息,商弄蝶怎么可能会穿。
她理智,原物归还,自觉疏离:“谢谢先生,不用了,宴会快开始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走前,商弄蝶觑伺周家港,他与那女孩如此亲密,她之前种种不堪心思,真是打搅。
她的念头,就断在这吧。
恰巧,管家阿姨低喊:“弹琵琶的姑娘呢?到你了。”
“来了。”商弄蝶应声。
周家港遥望,第一次气笑了。
-
“周先生。”
“周哥。”
“您上座。”
周家港踏过门槛,打牌喝酒的人立即停下来,挨个跟他打招呼。
有的语气熟稔,有的诚惶诚惧,有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周家港悠然,道:“你们玩你们的。”
商弄蝶第一次见识到,有的人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说是如此,打牌声到底小了很多。
商弄蝶坐在灯光下,某个公子哥对她吹了声响哨。
周家港问那人:“好看吗?”
公子哥:“……”
公子哥逃了,周家港靠着桌子,只他一人盯着商弄蝶。
屋子里热,周家港上身是件白衬衣,他袖子撸起来,手臂肌肉线条流畅。
南念慈不满,她待在这儿好久了,周家港看都不看她,大小姐贴近:“周哥哥,你干吗看一个弹琵琶的,你理理我呀!”
周家港压眉,神色不耐。
南念慈怕惹他生气,退后:“我不说了。”
大小姐转而将气撒到商弄蝶身上,“愣着做什么,弹啊!”
商弄蝶看周家港与女人来来往往,心脏密密麻麻地疼痛,蚂蚁啃食。
她低头不再看他,专心手中的琵琶。
女孩今日,江南装扮,温婉如水,旗袍裹身,乖巧却禁欲。
她手指细长,搭在琵琶琴弦上,柔若无骨。
音调进来,琵琶吟诵,颇为伤感。
伤感褪去,音调急凑,暴风骤雨袭来,嘈嘈切切错杂弹,她在发泄情绪。
商弄蝶左手按音,右手弹弦,手指在琴弦上起舞,身体摆动幅度不大,眉眼间透露出躁闷。
一曲结束,商弄蝶接着弹奏。
这次,语调轻快,女孩窥望,周家港身边空无一人,只余下空气中的烟酒味。
周家港等她弹完,给予掌声。
“商小姐,你的琵琶,传神动人。”
“先、先生,其他人呢?”商弄蝶话音不稳,明明房间内温度适宜,她却冷得厉害。
周家港笑笑:“让他们出去了,不懂欣赏的人自然不配看到商小姐的表演。”
“是吗。”商弄蝶说,女孩将琵琶装好,“周先生,再见,提前祝您跨年快乐。”
“你的衣服?”
不知何时,男人手上拎着女孩的羽绒服,商弄蝶记得自己把它放在外面。
商弄蝶点头:“是我的。”
女孩接过衣服,穿上,四肢百骸恢复了温度。商弄蝶缓过来,脸颊红润,烫得慌。
“商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周家港眼里瞬间淬着冷意,那些温和的目光不过是泡沫。
禁不起推敲。
商弄蝶被他的眼神刺伤,她是得罪他了吗?
“先生问吧。”
“商小姐,我几次三番都能遇到你。”周家港质问,“是巧合吗?”
男人目光犀利,不怒自威,压得商弄蝶喘不过气。
四下寂静,过生日的主人不见踪影,这里,成了他的主场。
商弄蝶头疼得很,她按了按太阳穴,再次抬头,眼眶逼红:“先生这样说,是觉得我故意接近您吗?”
“不是吗?”
“不是。”
商弄蝶脚步趔趄,倔强地看着周家港:“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了。”
“我……我很抱歉。”
眼前虚晃,一阵天旋地转,商弄蝶晕了过去。
商弄蝶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了。
单人病房,色调柔和,鲜花点缀。
商弄蝶撑着手肘坐起来,她才发觉,病房里除了她还有人在。
周家港坐在沙发上,阳光透进来,洒在他身上。
商弄蝶不争气地心动,不咄咄逼人的他,实在耀眼无比。
女孩身上无力,她估摸自己是发烧了。
昨天零下几度,难为她扛了许久。
商弄蝶划开手机,红姐一共给她转了三万,后面跟着一句“早日康复”。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医院的?
商弄蝶后怕,她穿鞋下床,走到周家港身边,胆大地俯视他,语气肯定:“先生,你调查我了。”
周家港嘴角噙着笑意:“商小姐果真聪明。”
他这样的人,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要调查一番才会交往。
她仅仅多在他眼前晃了几次,就承受了他的怀疑,若是再胆大点,她会承受他的怒火吗?
他生起气来,又是如何模样?
商弄蝶真觉得自己昏了头,周家港这般侮辱人,她还在为他找理由。
小姑娘不卑不亢:“既然先生查过了,就该知道我没有故意接近您。”
“那能否为您昨晚贸然地猜测,向我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