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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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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归命侯,吴亡后孙皓的封号。

    注2:闻喜,今山西闻喜。

    这日,忙碌了一整天的司马觐回到府中,人且没来得及进门,老管家急吼吼迎了上来:“大公子叫奴婢们好找”。

    “才去了一趟归命侯府(注1),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司马觐抬手整理仪容,脚下步子不停,询问到:“出了什么事?”

    老管家在旁跟着一路小跑,道:“能不急吗我的大公子,王爷回来了,在房里大发脾气呢,谁都不敢问。”

    他这个老父亲,之前一半为了养病一半为了躲清闲,一心留在郊外别业,谁请都不好使,怎的忽然回府来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占据了司马觐的心头。说话间两人进到内院,但闻内外一片死寂,司马觐心中暗惊,四下张望毕,拉了躲在走廊底下的四弟问话:“到底怎么了?”

    司马漼耷拉着头,闷闷地说:“父亲先前发好大一通脾气,母亲也气的说不出话,阿媛的孩子,阿媛的孩子没了。”

    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司马小姐,及笄后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婚事,一意孤行嫁给并州卫家青年才俊卫平,起初,小两口过得甜甜蜜蜜,然而三年一过,眼看司马媛肚子一直没个动静,卫家那个起了别样心思,在长辈的主持下另纳了妾室。好巧不巧这妾一进门司马媛就被查出有喜,卫家人居然声称此乃那妾室命里旺子嗣的征兆。如果仅仅是闲人说几句蠢话,司马媛不愿去计较,可气的是自纳妾后,卫平大半心思扑去了妾侍院中,同她不再是一条心。司马小姐闹了几个月,甚至跑回京城搬了救兵,只可惜丈夫像是狐狸迷了心窍一般油盐不进。这个时候她肚子大了,医士说胎像不稳当,她只得暂时偃旗息鼓躲在房中养胎,捱到今年正月,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孩。司马媛从此有了寄托,一心一意抚养女儿,对外绝口不提和丈夫相关事,生生粉饰出一副太平场面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五个多月之后,厄运再度降临到了司马小姐的身上:她的孩子未满半岁便因病夭折。双重打击下,年轻的母亲悲痛焦虑、神志大失,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几天功夫就病得奄奄一息。

    消息传到京城,把琅琊王气了个倒仰:“我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是让他们卫家如此作践的吗?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琅琊王痛骂卫家足足一顿饭的时间,看到走廊下缩头缩脑的司马漼,司马伷心里更来气:“老四你个木头一般的,上回到他们家,不知道说几句敞亮话?做下此等混账事,是他们卫家欺负我琅琊王府无人。”

    王府老四此刻大气不敢出一口,龟缩在侧任老父责骂。老王妃手捂心口,哽咽到:“王爷,或早或晚的,将孩儿接回来吧。”

    “接,必须接,我现在就进宫去。”

    老王爷怒气冲冲离开了。司马觐心里不得劲,向老四追问细节,说小外甥女生下来是个顶顶漂亮的女孩子,大眼睛,白皮肤,同阿媛小时一模一样。

    他最后咬牙到:“和离吧。”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这话,真不像脾气软和的老大能说出来的。

    不过,和离的话,卫家会答应吗?要知道,虽然卫平至今不过区区一个小县令,但那白面妹夫的堂伯父,乃是当朝尚书令卫瓘啊。

    不知琅琊王同宫里是怎么说的,过了一段时日,司马觐亲自赶往并州将阿媛接了回来。阿媛不到三十岁的人,面庞干瘪,目中无光,直把琅琊王和王妃心疼得说不出话,最让老夫妻两接受不了的是,他们的阿媛似乎不认得人了,谁人向她搭话她均无丝毫的反应。

    回到家的当夜,奴仆半夜寻小姐不着,惊动全家人上阵各处寻找,最后在莲花池内发现了司马媛。人被找到的时候,半个身子浸在冷水中,口中不停呼唤“阿叶”之名,声声凄切无比。

    事后,王妃逼问女儿的侍女,得知“阿叶”是自己那个没有福气见面的小外孙女,她不禁悲从中来,几多怒火全部化作了对小女儿的心疼。

    次日,大女儿司马姿回府看望小妹,她是个直性子,因同诸葛王妃说:“母亲,这日防夜防,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但凡怕有个疏漏,都……依我看,不如先找个清静稳妥之地安置妹妹。”

    过不多天,王府二女儿司马姜也来请安。司马觐结了差使回到家,院里碰见二妹妹,司马姜慌忙同长兄请了礼,两人相对无话,各自道了别。二妹妹生母是一不知名的姬妾,养母是西跨院那位。司马姜是老王爷唯一一个庶出女儿,一满十四岁便按照西跨院那位的要求出嫁了,轻易不回府的。她今天这么一来,司马觐心中的惊讶盖过了别扭。

    除母亲外,父亲还有一位诸葛氏夫人。那女人说话带巴蜀口音,一向深得父亲维护。有关西跨院“诸葛氏”与琅琊王、琅琊王妃间的纠葛,让王府最了解情况的老仆来说,只怕三天三夜讲不完。

    卧房内,诸葛王妃正和大女儿诉说着烦恼:“从来不出现的人,今儿突然跑来请安,莫非,莫非我阿媛的事传扬了出去?”

    小妹离婚的事闹得那么难看,纸包不住火,早晚会叫人知晓。司马姿心里门清,尽力宽慰母亲,说到:“闻喜(注2)离着洛阳毕竟不远,有知情人上京城来,也是可能的。”

    如此浅显的道理,诸葛王妃不是不懂,但因着爱女心切,此前她一直抱有侥幸。诸葛璇深深叹了一口气,继而恨声道:“早知如此,当初京城那一大把的公子王孙,你妹妹选哪个不好,偏挑了那么一个糟心人。”

    母女两结束对话后,司马姿回家去了,诸葛璇则认真考虑起先前大女儿把阿媛送出府外养病的提议来。

    转眼七夕节近在眼前,一日,琅琊王府突然来了一名怪客。晴天的傍晚酷热无风,客人披风罩着头脸,被王妃的亲信直接领进了内院。

    这时,大公子司马觐的夫人夏侯光姬恰好在隔壁院子的复道上散步,见着那形迹可疑的一行人,她举起团扇半遮住脸,密密同侍女议论说:“老王妃又招揽了什么人往家啊?”

    “夫人,可不敢这般说。”侍女吓得来回张望不迭。

    “怕什么。”夏侯光姬不屑地一笑,手扬团扇,袅袅娜娜自去了。她性格泼辣,嫁到丈夫家,丈夫一家和别个姓司马的不同,个个板正得要命,她实在不快活。倒没曾想她婆婆诸葛王妃这两年总招了男子往内院领,夏侯光姬觉得这位长辈是个十足的假正经,一时忍不住倒出心里话来。

    怪客进入内院,先去看望了司马媛,并向陪在一旁的王妃说:“阿姊,我看阿媛最近好转许多,往后定是大安的。你也要顾好身子啊。”

    诸葛璇敏锐地抓住了客人的弦外之意:“三弟这是往哪里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灭吴之战的漏网鱼、那个在大决战后逃走的诸葛靓。吴国覆灭,诸葛靓无处可去,只得北上投靠了自己的胞姐。因他是国朝现行通缉逃犯,每回出门都须遮掩行踪,一年多下来,日子过得叫一个憋屈。恰逢老家来信,诸葛靓生出回乡的念头,今日特地前来王府道别。

    “叔祖他老人家写信,再三邀我和道回往乡里看看去。”

    淮南兵败后,父亲与几个弟弟一同遇害,全家统共就剩了三弟这么一点骨血,诸葛璇万般不舍,挽留到:“哪有说走便走的,再待些日子吧,阿姊替你好生打点行装。”

    见弟弟推辞,诸葛璇急到:“无论如何,待吃了你阿姊的寿酒再走。”

    诸葛靓一愣:“我记得阿姊五十岁整寿该是明年呀。”

    “并州人不兴过十,兴过九。”诸葛王妃搪塞到。

    虽说是临时找的借口,但王府女主人既然开了口,府中立即为此忙碌起来。到七月十三,琅琊王府如期举办了一场小宴。开席前,多年音信不通的三舅舅突然出现在几个外甥面前,连一向臭脸不讨喜的老三司马澹都露出笑脸来,余人自不必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三舅舅在场的缘故,寿宴这一日,司马媛的状态出奇地好,虽然依然不肯开口,但她竟不待人劝就动了筷子,愿意吃东西了。琅琊王一家人沉浸在骨肉团圆的喜悦中。

    午宴进行到末尾时,忽报宫中来人,原来杨皇后得知琅琊王妃寿辰,专门派人前来道贺。旨意突然,众人心内惊怪,脸色纷呈,齐刷刷站了起来。诸葛璇连忙指示弟弟回避到后堂,心中打起了鼓:莫非宫里听到了什么风声?

    其实诸葛王妃是想多了。杨皇后早就听说了司马媛的遭际,她对这位小堂妹或多或少心存怜悯,再者说,即便仅仅是出于礼仪方面的需要,她也应当代表皇室对琅琊王府有所表示。但什么时候该表示,该怎样表示,杨皇后有着她的顾虑:直接给予赏赐,等于向整个京城宣告堂妹和离之事,于阿媛名声有碍。听说琅琊王妃即将于近日庆祝生辰,杨皇后马上决定借贺寿之名当场赐一批药材。此举略显仓促不持重,可这已经是杨芷想得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毕竟身为一国之母,她的一举一动,需靠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

    在琅琊王及王妃两人谢过中宫赐后,王府老二司马澹信步走到宫中来使身旁,做出热络之态与那内侍搭起话来,接着自然地向父亲请示到:“儿子送李公公出去。”

    司马澹天生一副坏脾气,和家里任何一人关系都处不好。不像得到全部人重视的老大和独得母亲宠爱的老三,王府二公子一向被琅琊王斥为纨绔。在司马澹本人的认知中,他的整个成长过程充斥着从祖父家中搬离的恐慌、父母对峙的不安、无数叱骂的伤心以及奴仆们的阿谀谄媚,他完全不理解父母兄长他们哪来的底气要他洁身自持?

    内侍李秉在宫中服侍超过二十年,十足一个老奸巨猾。他很清楚这位二公子不是个知事的主儿,待出了二门,李秉当即眯了眼睛调侃到:“奴婢估摸着公子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指教不妨直说?”

    “公公快言快语,我很喜欢。是有一事,我不吐不快。”司马澹撇了撇嘴,发狠到:“我今儿在席面上见着一位稀客,听说早年间大城门口贴有他的悬赏,足足十万钱呐。现如今这悬赏虽然没了,不过我想陛下一定会感兴趣。”

    “二公子指的是?”

    “公公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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