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机会
关于举报的事因为林惜安的受伤而不了了之,林正辉也没再提。
林惜安打开手机,和顾砚问了早安。
她看到自己的邮箱里有一条未读消息。
前些天她在时尚杂志上偶然看到一则模特招聘,要求模特年龄15到25岁,林惜安年龄正好卡在最低限制,她很感兴趣,于是趁空闲时录下了素颜视频,带上一些曾经拍下的艺术照片发送了邮箱。
没想到竟然收到了回信,经纪公司要她下个月来这边进行面试。
yep!林惜安在心中高兴地大叫,这个经济公司她曾在网上了解过,很正规并且出了许多又名的模特。
她对艺术类的行业都很感兴趣,她要去见大千世界,感受、思考然后表达。
机会摆在眼前,她岂能不抓住,只是······她预想到,林正辉和高菲并不会同意。
又会是一场战争啊······
但她不愿放弃,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无论要克服多大的磨难,她都要拿回自己人生的主权,她不允许任何人强制干预她的人生轨迹,亲生父母也不可以。
她那双与众不同的眼中,光芒逐渐坚定。
她来到学校,严洛和申明嘉对着她额头的伤露出心疼的神色,林惜安颇为不习惯这样的氛围,打趣说自己一个脚滑从二楼楼梯上摔了下来。
“你家还有楼梯?是别墅吗?几层啊?”靳博宇闻言捕捉到了重要信息,这才双眼放光地转过了头。
林惜安朝他默默翻了个白眼,插科打诨轻轻揭过。
晚间。语文老师在台上讲着祥林嫂的故事,林惜安的视线停在祥林嫂拉着无数邻居一遍一遍诉说着痛苦的文字上,她此刻尚未完全能够共情,那是一种怎样接近疾病的状态,一遍一遍的倾诉,不就是一遍一遍的回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当她也接近癫狂般地试图用这种方式饮鸩止渴,一边加深痛苦回味痛苦,一边试图减轻痛苦时,她才真正共情到这个旧时代悲哀的女人。
即便那时候她仍保持着一丝理智和清醒,明白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明白这样只会越来越遭到身边人的厌弃,明白那许多的人只把她的痛苦当成笑料,可她还是控制不住,一遍一遍,强硬地控诉、倾诉着。
直到她无比唾弃自己癫狂的样子。
只听一句大吼:“都他妈的给我蹲下!不用上课了!”
赵强破门而入。
不明所以的同学们只得疑惑的眨着眼睛,服从命令。
林惜安一股火窜上天灵盖,奈何又不能反抗,只能忍着火气不情不愿蹲了下来。
桌椅的摩擦声透着一丝小心,此起彼伏地响起,将整个环境渲染上一丝暗涌的动荡感。
讲台前的语文老师神色染上一丝不愈,手中的书本被轻轻放在讲台。
“付旗你给我站起来!”
林惜安转过头,略过严洛看向右边的付旗。
“都不用学了?还学啥啊?一天天的闹什么闹?刚才主任在班主任群里说你们在储物间那乱!要不要脸了一个个的都!啊?要不要脸了!”
教导主任是林惜安分班以前的班主任,是个相对随和脾气好的人,跟人说话从来不会颐指气使,为了让他班同学好好学习甚至承包了所有打扫卫生的任务。
即便他说班里同学闹,也绝不会是训斥的语气,最多算提醒。
赵强面目狰狞,脸上的纹路裹着一层油,在灯光的照射下让林惜安觉得有点反胃。
赵强蹬蹬蹬迈着短又快的步子走到付旗面前:“储物间钥匙是不是在你那,我说没说吃饭的时候储物间别开,啊?”
赵强挥舞着那双大手,他的声音震耳欲聋,尖细地让人难辨雌雄。林惜安的耳膜受到刺激,不自觉蹙起了眉。
林惜安偷偷地转过头看向付旗的位置,付旗站了起来,低着脑袋不敢直视赵强,懦弱地怯声道:“老师,那个门不是我开的,我把钥匙放在书桌里,不知道是谁拿了······”
赵强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快步地走了过去:“你他妈还敢跟我顶嘴!啊?你不服是不是!你再跟我顶一个试试?”说着抬手给了付旗一耳光。
就像是没有泄愤一样,“啪啪”两声脆响,他又扇了付旗两个耳光,边打还边骂道:“说没说过不许开储物间!啊?说没说过!”
付旗早已是泪流满面,不停地吸着鼻子,哽咽道:“说过。”
“那你怎么还敢开?还跟我顶嘴?有没有教养啊你,一点也不懂尊师重道!像你这样的以后充其量干个保洁,没个出息你!保洁你都干不好!啥你都管不好!回家跟你妈种地去吧你!”
他的声音如此高亢而洪亮,完全不像他自述的那样是一个身体虚弱需要靠中药吊精神的病人,说到后面甚至都破了音,像是一把刀子划破空气般尖锐,林惜安完全能够想象到,放学后的路上,明日早晨上课之前的洗手间里,一定又有许多别的班的同学拉住她的手,好奇又八卦地逼问她,为什么赵强又发了彪。
每次被人这样追问,林惜安都觉得自己脸上被扇了个大嘴巴。丢脸,摊上这样的老师,就像被路过的流浪狗在她家门前拉了坨屎,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却让她颜面扫地。
正骂着,赵强一个抬手,扯住了付旗的马尾辫,用力往后猛地一拽,付旗痛呼一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随着这三声脆响和付旗踉跄的声音,林惜安本没有流露明显神色的脸一瞬间扭曲,肩膀像筛子一样无法自控地抖动起来。
这情绪来得太快太猛,她甚至预料不及,没有任何缓冲,便被泪水吞没。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她将脸埋进掌心,不想被人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会有人救付旗吗?
付旗会有自救的意识吗?
没有。
林惜安缓缓抬起头,目视着班里同学的反应。
没有人和她一样痛苦,即便面色凝重,但没有人和她一样痛苦。
就像那个卖粉条的人被欺负时,一样。没有人帮忙,他们连小孩子都不如。
太阳穴突突跳动的时候,她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是严洛。
他给她递来了纸。
林惜安感谢地点点头。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到了放学,只记得赵强嘶吼了半个小时,被无辜连累的同学们在地上整整蹲了半个小时,直到语文老师终于喊了一声:“赵强。”
赵强终于露出了怯意,同时也是副校长的语文老师把赵强叫了出去。
而她一直在哭。
回去的路上,林惜安去了药房。
纱布,酒精棉签,碘伏,她一一买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平静地谋划一场自残,这似乎与她曾经设想的不一样,自残明明是冲动的,她却如此清楚地做好了一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