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姊妹戏浪荡子 获吉祥诸事如意(终)
小芝一看在炕上不得力,又跳地去和鸿海周旋。她怕鸿海脱掉罐子就不好玩,这样抽打瓦罐好玩,他不敢伸手去摘。小英的榆木条照准屁股左一下右一下,算计屁股肿得差不多,不能给打坏,只出出胸中的余火,也就解去堵心。
三个姐妹玩够了,总这样不新鲜,对不起燕姐。见了燕姐怎说呢?不能无恩无义。三个手拉手抱着东西出得二门,小翠道:姐你俩看,这小子摘不掉瓦罐,总叫他戴着不好说,还是再抽他几下给他拔掉好。
小英一想也对,三个无声无息又进入这个屋。鸿海还是一个劲向上托呢,就脱不掉,只恨自己多生个鼻子和两个耳朵正卡住,已是满头流汗。
姐三个一见他自己弄不掉,三个坐在炕沿上暗笑。小翠下得炕双手抱着瓦罐猛地一拽,纹丝未动。心里说呦,能戴就能出来,为何拔不掉呢。
可左鸿海一听不见人语,二听不见脚步声,三是正糊涂怎回事。这一定是神仙和我闹着玩,那为何还打我呢?正想这滋味,屁股又挨一下,生疼。这时小芝去拔瓦罐一样没拔动。小英也去拔,而后一摇手是说下不来。仨人一咬耳朵,打碎它是最好。这俩心领神会一笑,点点头见这炕沿有根烧火棍,五尺余长有鸡蛋粗。因这屋没有锅灶,是烧炕洞用。小芝捡起照瓦罐直打下去。同时小英又举起榆条照屁股猛击。只听屁股上是啪的一下,头上瓦罐跟着咔嚓一声,只剩脖子上一个完整的瓦罐口的圈度,在脖子上套着,大尖小碴口向上立着。
这三个姐妹趁鸿海迷茫如醉未解,早闪出这个屋奔向舅妈家。舅妈正在想小英,和沙龙提过自己去后道,沙龙是说别多事,亲戚更要远走,心里多长劲。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这是我和你近不说远话,因为会说也不如脚踩实地听着。这样一来她闹个深浅不通达,急得在院子转。
小英站在二门停一步,叫一声舅妈早至眼前。三个一拥进了东屋,娘四个连说带笑,小芝子打开烧饼包裹,小英将油条加入烧饼里交给舅妈吃,舅妈是边接就边问长问短。
这是三十烧饼二十根油条,娘四个吃饱也把话说个愉快。小英只问成瑞那天晚都说什么,舅妈道:就说买卖的做法,我都不懂。你舅爹总张大嘴乐不停。我催他别太晚回去,你舅爹还就爱听他说。我说你们是头一天,你舅爹说就你事多!晚些时我去送他回去,你别催。这样说到半夜,临走时我嘱咐他回家多住两天,你舅爹说千万别住,学徒未满别犯规。吃人家饭可不是件容易事。你舅爹千叮咛万嘱咐叫成瑞赶紧走,别惦心家。
小英一听心里越想越对头,只能是这样,年纪轻轻正学事,在这破家可学个什么呢!所以把前三后四都扔掉一旁,不再想那两眼不见的事。
停留时间也就是吃饱肚子,小英对舅妈说:过一半天我三个再来看您。舅妈送出柴门心里十分高兴,因为有这俩大姑娘作伴当难得难得。
三个没有直截了当朝后道走,相反又奔东门桥头走去。三个说说笑笑过了桥头,那位卖鸡老太五十余岁,穿一身蓝,梳着高官大后尾,黄面皮扁头扁脸的,看去很宽厚这个面容。小英是边看边走至她跟前,拽着小芝三个一齐坐下,一方说:咱歇一歇脚再进街。跟着问道:大妈,您这鸡不下蛋是怎的。老太太答道:可爱下蛋呢!你不信你用手摸,堵屁门蛋。小芝伸手去摸,呦这俩鸡都有蛋。这两只鸡多好呢,可别卖。老太太道:不愿心卖,可用这两只鸡钱去随个份子。正说呢从东门方向走来四十岁的男汉,站在鸡筐旁问道:这两只鸡要多少钱?老太太答道:我不会卖鸡。那你看值多少钱呢。
这汉子道:我只买一只,去给姑娘暖房去。你卖我一只,我给三十文。小芝道:这可是下蛋鸡。一个蛋五文,十个蛋就五十文!你用六个蛋买只鸡?这汉子道:我就只有三十文。小英笑道:你要买就买两只,一只不卖。这男汉一听走开,没多一言更没回头。
小英心里想,这赶集的事我和燕姐没少奔驰。没见按腰包买东西的。跟着道:大妈你是哪村的。答:姑娘,我是马坊的。我没卖过鸡,我来赶集日子很少。有时平日去益永祥扯几尺布给孩子们做衣服。姑娘我和你三个说上话的,过份庄稼日子可不容易。向前想我过了三十四年日子,老人给留下三十七亩地,我过门那年十九岁,不知日子怎过。只知省吃俭用学邻居,看八方。养家禽学勤俭,都这么说,可这肚子差别就大多。头年过门不到一年就生孩子……咱娘四个我拣真话说,五年生了三个丫头,后来七年生四个小子。这四小子仨丫头身强体壮,他爹庄稼日子卖豆腐丝。有个老母猪,下小猪两年五窝。滚着爬着仨丫头出得门子,这三个小子娶得媳妇。外孙男外孙女再加上孙子孙女,你说我这三十多年怎活过来的?每天都和打仗一样。嘴少说不行多说还不行,话说不到劲上还不行。偏这个向那个,涎痰吐沫一齐吃,仨儿媳妇三个心,三个儿子都是诸葛亮。叫我想方设法。因我过出三十亩地,另外盖不起砖房咱盖大坯房,每人五间独门独院。每份二十亩地,滚,快去单过。我没有五世同居主意的造福,我也用不了三个诸葛亮。这么一来我老俩口还继续豆腐丝生意,自种七亩地。显出省心多,可聘出去这三个丫头婆婆都厉害。大丫头就这街上,婆婆死了三年,这今年分开家当。我二闺女是邵福还没分家。我三闺女是霍各庄,就属她这婆婆厉害。她女婿在这镇上杂货庄,她只是一个儿子。这婆婆刚刚四十三岁,这前几天死去后天出殡。我叫老头子卖二斗玉米好去随份礼。他说人情来往这一年不离,都算上得够置买二亩地。我说谁叫你会播种子种良田?你把我摆弄得哪天都喘不上气来,这七门亲戚再加上十几门老亲,哪年都有婚丧的事,还有家邻近舍都有来往,大事小情孩子满月大人生日……
正说个热闹,从南过来一位四旬壮妇,头上梳个高髻,别个铜如意。她的眼和小英的眼正对上,站在面前笑道:这鸡是姑娘的?小英用手指向老太太道:是这位大妈的,我们走累是歇歇脚。
她点点头说:这位大姐。你这两只可是正下蛋,为何卖呢。卖鸡太太道:我们这闲话还没说个利落,这过日子的话。咱姐们都知道这庄稼日子事情,用钱铺道没有那么多,可是又不能一点皆无。咱们又不是死耗子。我这人又是性子急的人,该办不办就吃不下坐不稳睡不安,总想对不住咱这个心。
这位过路太太问你几个孩子,答七个,回道嗐嗐!你还没我能成。种一个是丫头种一个是丫头。我说老伙计你这种子单打一?因是一连七个丫头,自己笑个咯咯的。
小英小芝小翠哏哏乐个没完。小芝道:大婶你叫我们乐够再向下说,我们好听究竟。这太太笑道:气得我我说换换种子,这脸皮太薄又害羞,拉不下脸来,那就绝后。我那伙计说人要和牲口比配种去,那也应该上市。继续道:我说大姐,这七个丫头每个生下来算起,没有二十亩地养不成材。还得保证她会生孩子。哪个娶走不会生孩子,你就接镖,这叫暗器,又叫毒镖。反正是怎扎怎疼,明暗都无理。扎扎扎扎,哪个闺女来住家都得拉几车话,和几车大鞋底大鞋帮子。做老娘是从闺女熬出来的,无理无理!无有一点理!我这七个丫头一住就是半年多。别遇上灾病,如遇上的话另说。咱说一年住七个月,三七两石一斗这是按一个算。我说姐,这细账别出嘴,出嘴生气。再说哪个都得带上一至两个孩子,快叫姥姥快叫姥姥……我还得不笑强笑,笑惯了闺女给脸蛋子瞧。这不是正在住家吗?七个丫头带来七个小丫头,这七个大丫头起哄,叫姥姥去给扯花布,每人做一身。我说你七个小痹崽,不和你婆婆要,来到就拆我这身上骨头的油?哪时你们来都弄得我精疲力尽!
小英和小芝小翠早笑个歪倒地上,乐得肚子疼。她看这三个乐,越乐越说:我这大闺女说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我二闺女说甭算,算尽则亡。我三闺女说谁还不是跟着日头走,瞎混瞎有理?要那些心眼做什么,越傻越走字越好过。我四闺女说大姐二姐和三姐,你们三家占地利,定马掌的开烧饼铺的,就属大姐好,开染坊。说起真是就属我亏,我们孩子爸放脚驴,每天跑通州。
小英问道:您那四闺女是什么庄,答是李家务的。跟问大婶是什么村的,我呀我是二里半的。小英跟着问道您知李家务有几份放脚的。答:闺女,说起李家务这村,你要问放脚的,那可说成群……哎呦我这里寻熟人呢,我扯完布一交钱,欠二十六个钱。我说暂记账,一半天或下集送来。这掌柜他说不认得不能记账。你们看我这里说上话就没完,我得赶快去找熟人去。咱哪天再遇碰,寻个阴凉地方多说些心里话。她扭身向街里走去。
小英笑道:这位大婶真逗。来我借给你二十六文,回家不受闺女气。这位太太道:哎呦闺女!咱在这里说两句话,可说出交情来!姑娘你是哪村的?小英道:我是后道的,说起过来过去绕不了半里路。后街西头第一家土楼土房就是我家。这钱你哪时有,哪时给我送家去,咱还可以多说些家常话。太太道:那咱娘们还真得交个亲戚。那我明天下晚准去,你在家等我,咱是一言为定。
小英小芝小翠站起来也是想去集市遛遛,看看买卖之情。向南走出几步,这卖鸡太太喊道:那三位姑娘帮个忙!这鸡可到家就下蛋。
小芝道:姐你把它买下,下蛋孵小鸡还不算晚。三个转回来小英道:那我给你多少钱。这鸡大妈不如挎回家,和谁借一借,随上份子,鸡下蛋再还。太太道:我寻了十几家都碰嘴。这两只鸡你给我一百二十文。小英道:我给你一百五十文。你什么时候来抱鸡,我都给你。也不算押账也不指鸡卖钱。咱娘四个说得很投心命,我要不抱鸡你准不忍心。这位太太道:姑娘你算说我心中去。我要有你这么个闺女,我这福气可大多。小英道:叫大娘说的,咱不过遇上一起,可显心里有那么个劲头。
老太太千谢万谢笑着回了家。小英和小芝每人抱一只大母鸡,不想去阁市看,顺桥头向北向西回后道。这是镇的后身,没想小猪市挪在这里。这里有个老爷庙,不大,是一层三间大殿和一大间门殿。四面有砖墙,前面是石头月台约有三丈,东西长南北一丈宽。月台两旁各有垂柳一棵,树皮脱落,根部都有个空洞三尺之高。只是赖皮,枝叶还很茂盛。这小猪市从老爷庙向西再向此就奔后道。
姐三个被小猪吱吗喊叫震个难忍,这时想紧走几步过去此地。正巧由西向东来个牛车,还是木头网不圆,车身歪歪咧咧。姐三个必得躲车,两旁都是小铺。而且两旁是住户的土墙,这条街没有门户,南面是铺户后身,北面是各户场院。大大小小连成一条通车人行路。
姐三个紧挨靠在北边地小猪挡里站住脚。此处有位六十岁老头,他边吸烟他边合眼,是边吧唧嗒吧嗒啃烟嘴。小英把两个妹妹抻向里首,她正站小猪欠两哈地方的格局。因两旁都是小猪,小猪被惊就得叫喊。
老头睁眼看看小猪,小猪旁就是三个姐妹的小脚,顺着小脚向上掠去,心说这仨丫头可真漂亮。真和庙里塑的娘娘——哦是,我看过那月里嫦娥塑像。他不由得又一瞌眼,跟着咳嗽两声道:哦,三位姑奶奶怀抱吉祥如意,还缺诸事随心,过大日子是从小日子起,不离吉祥,诸事总要随心说起,缺一不可。因为大日子必从小日子经过,诸事步步登高。三位姑奶奶我可不是说奉承话。我是贾各庄的,我这人不说废话,有的人我这样说他听不进去,只知烧香求佛,其实你不烧香只要心田正,把精气神装在心田头一步。那个烧香的并不是真心求佛普照,只求自己发财,儿女胖胖的,多拣大元宝。其实那大元宝不和欺心人打交道。即是在欺心人手里,也不过被他争夺转个弯,最后还是普照人间。
三位姑奶奶,可别把我说成气迷心。我这只是为卖四个小猪。姑奶奶准会问我,你卖小猪就卖小猪,说那些有何用。我是说憨厚人走遍天下,吃遍天下,有理讲遍天下。
小英笑道:谁和你说理。你一个人说无人理睬你,准打不起来。你卖小猪还不是为发财,从带眼的就变白的和黄的,老大爷我这么说对吧?
卖猪的道:姑奶奶是聪明人,虽说是为了带眼的。谁把小猪买到家去谁就诸事随心,指日高升。姑奶奶你看是这么回事?过日子不养鸡猪,怎算鸿福?院子里没鸡没猪,寂寞无声,凄凉寒噤,怎能抖起精气神呢?过日子过日子,日子是随人转,是分人支配使用。能成者不在年岁只在志气。姑奶奶你要把我这四小猪弄家去,半年后焕然一新。您看我是这样算,我也是这样做的。我是养一头老喀,一头跑猪。每二年七窝,我叫他一年只下三窝。每窝十六七个这是准的。这老猪会护崽抱窝,下多少一定落多少,不会糟蹋一个。打圈自己有跑猪,不用满处去寻。每天还可以收获打圈的钱,每次可收三十文。一天两次或三次均可。要看这边养母猪有多少。
小英笑道:老大爷,过日子是这样。鸡猪家禽是宝,勤奋总该有活干就提精神。那你这四猪要多少钱呢,你别说谎,实心实意。我还得有这么多钱,无钱向你赖什么呢。
老头笑道:姑奶奶我养老喀,总卖小崽。这小崽都有四十斤,因我不想卖。闺女大了不愿穿补丁衣服。她妈叫我卖猪给孩子扯花布。我不依是打架,孩子妈是不对付。
这牛车好不容易扭过去,小英迈上正路,姐三个走开。时间正午多些,老头一看小猪得挑回家,安心卖就得贱。姐三个已走出五丈多远未曾回头,是无心买猪。可我有贪心卖,跟着追过去跑向三个头里迎道:这四个我算你一两六钱。
小英道:我不想买你一个劲啰嗦,这样你是贾各张的,你卖给我,我三个无法提回家。你总要从我家门口走,你给我送家去。你饿或渴是吃是喝,是歇歇腿脚。再说叙谈起来,好一好拉上亲戚呢。
老头一听这一套嘎叭脆,不还价。头也不回,即边说是边走。老头一想急跑回,把四个小猪赶紧吱吗喊叫。放在两个筐头挑起就追。
姐三个脚步走得飞快,两个抱鸡一个抱布,三张樱桃口没断声哏哏,没断头说这一趟真是吉祥如意诸事遂心。后边传入耳里是小猪崽呼天喊地。
小芝道:这回院子可要变个样子。小英道:先别着急,小猪崽得叫胡大爷过目。咱们还不行,看不出是如何如何。
小翠道:咱有四爸爸四个妈,没的怕。小芝笑道;万事分人办。小英笑道:我本心就为买布,咱三个从中散散心,谁想碰上这么多事。
进了柴门,胡大妈笑道:我急得在院子转呢!都午过多,饭我做好,菠菜汤。我和你三爹就吃不下非等你仨不成。我的妈呦!抱两只鸡做什么。小翠道:大妈这叫吉祥双双如意。
小英道:三妈你听还有诸事顺利。跟着吱么喊叫进得柴门,胡大妈乐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边笑是边说:没想你三个疯丫头会赶集,我这里还替你三个担忧呢。这小猪崽可放哪里?放哪里?她边笑还说:放哪里放哪里……她一边拍手乐得前仰后合。
榆树上的喜鹊喳喳喳,没想一群鸿雁从北向南排着一比齐的一字,而后飞掠成人字。从榆树头上向南飞去。把四只喜鹤惊怕得落在土二门西边的枣树上,仍是喳喳喳喳。
小英双眼随着鸿雁,随着四只喜鹊想呀想呀,这是怎么节骨眼,过大雁不稀奇。只是非擦树头过,这又是给我什么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