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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怕只怕鱼潜鸟飞 疑又疑加云追日(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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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大妈道:你想的都对。就是夜里你错这一步,放他溜了网,你再想向回追可就难去。吃买卖饭能依他?有掌柜有东家,学徒按规有原则。你去多说少道,掌柜东家一生气把他踢下来,你把小成子带回家吧,甭想再吃回头饭。那时你后悔可就晚啦。

    小成妈道:我从家奔画眉家,没拿起牌来,画眉问我,大婶为何娶了儿媳愁起心来。我听说沙龙这外甥女可比我这画眉漂亮。小芝子道:干妈她为何叫画眉呢。小成妈道:说起画届自过门还是和做闺女一样。今年四十三岁,每天早起必须用柳木炭画眉,搽唇抹她那杏红脸蛋。其实人不那么漂亮,讲干净利落。自幼贪上纸牌手瘾,过这门来这里又是个再婚,进门就当家。所以凑上几个老太太她也不卡头。不过没有什么大输盘,闲了磨指甲过瘾,解个闷子。我还得说小成子是他舅爹拽走的,好不容易寻个事做。我看这次回来可大不一样,走时是和他舅爹光着脚花穿的是漏夜棉裤棉袄。这时很像买卖人,又像是那样劲头,又给我一吊钱,我不能嫌少。可我错步说话,闺女你别怪我。这日子是你的,你爱怎过就怎过。反正你别管我去来纸牌就行。

    小翠道:这一吊每年还不见呢,今年见着一吊钱,干妈真幸福呢!小芝道:六姐快,咱睡觉去吧!娘五个一方说一方笑。

    胡大妈回自屋,这三个也归西屋,都抱来被子。没事做农户总不讲掌灯,小翠和小芝道:三个铺被,咱铺一个盖一个满好,肉挨肉一搂多好!要个男的滴愣搭愣多别扭!有什么用呢,啰哩啰嗦的。姐我和你说,我二嫂真行,和我二哥怎挨着睡都行,她说不到二十一岁不生孩子。

    小英笑道:咱姑娘家别提那好事。生孩子生不下来,还有死的呢。小翠道:我妈常这样说,人甭算,活着是赚下来的,多能干怕也离不开死。

    小英又初步听到这些新鲜话。听哏哏哏不知谁进来加个缝。小英咚地坐起来。小芝道:二嫂你真坏!小美道:谁叫你暗嚼我的舌头?谁叫你三个不插门的,留神夜里来吃生米的!外边二门和屋地门怕干爹回来,干妈那个人是什么都不怕,也是老算子啦!我怕你仨不办好事,我也加劲紧紧追,反正在哪里都是合眼睡大觉。我和你三个说,就属这做姑娘时候好,别有叫妈的。一有叫妈的,这姑娘名称就完蛋。

    小芝道那用你说?这四个一边用劲搂又搂折又折,叠又叠,把小英子不知怎么弄的给翻在底下,小英乐个抿不上嘴。小美一个劲说假玩,别弄真的,那我受不了,我肚子里可有孩子。

    小英一心的愁肠化为尘灰早一扫而光,伸手去摸肚子,就跟棉花一样。说道:咱俩都是降杆肚子。小芝道:我和小翠也不是大肚囊子,六姐你摸。小英随手摸下去。

    小英道:还真是,你不信是细腰人不会是大肚囊子。燕姐和咱四个一样。你们不信?她要知道我在后道,她准跑来……这四个嘀咕嘀咕,摸索着玩都睡着,鼻息匀称没打呼噜的。

    一觉天明,这三个爬起来都跑回家,小英也跟着跑出,把院子扫个净。这是规矩,穷干净富邋遢。扫完再也没什么可干的,想想今天已然是过来三天。耳听墙外人声噪杂,还有小猪哼哼叫。嗯今天是初八大集,我舅妈她不来看我?她是怕看见我尤其难受,那我今天去看我舅妈去。

    太阳出来一霎之间就树高,弄一点柴把小米饭熬成粥的功夫,给胡大爷端过一小盔,盛成了一碗豆腐菜,其余和胡大妈婆婆娘三个坐东屋炕沿上吃。小英她边吃跟边说:大妈,小翠妈五十二,小芝妈五十。互相都叫干妈,可谁也不带着这干字。我也想说呢,我来个排号,大妈二妈三妈……小英是边笑边点胡大妈。胡大妈道:我又行三去?那你婆婆娘行四。小成子妈含口粥噗嗤的一乐,幸亏都坐炕沿呢,这一张嘴都喷地上去。停一会儿笑道:反正不是媳妇,怎么都是个娇闺女。你爱怎排阵就怎排,怎么都是越不过年岁去。

    小英笑道:妈,如都在一起,我是说遇上话头,妈你要问是谁说的,我答是我二妈说的,你就得知是小芝妈。

    婆婆道:是要换门风?这主意不够你出的。胡大妈道:这可是刚刚和早晨太阳一样,出来那么红扑扑的。小英笑道:左右是费话和不费话,省事和不省事,怎么都是把事说清和应该怎么办。又把老姐俩招逗笑,嘎嘎嘎笑合眼。

    我要和妈说,今天我去东庄看看舅妈去。婆婆道:你跟你三妈请假,她给你守家。我还是耍纸牌去。

    胡大妈道:我的闺女你说,是我跟你去,还是叫你三爹送你一趟。你说是谁跟你去?那还是我跟你去好。

    小英笑道:听过说孤山庙会丢人,可没听说这么二三里把人丢掉。婆婆道:你可要加仔细。小英道:您放心吧。

    婆婆提烟袋走出,胡大妈说道:我去南头叫小芝子同你去趟。小英道:叫一个那就是俩都得去,成了车动铃铛响。妈你别去叫,我稳稳去稳稳回来,多么利索。路上省话不说,至舅妈家更省话,你放心我出不得任何错。那我和你说,你前边走,我叫你三爹后边远远跟着。胡大妈跟道,不这样我可不放手,我和你说透。

    小英笑道:别叫我三爹去私访。那您还是叫小芝姐俩和我去吧,我三个来一个明访。娘俩四只黑睛两条直径,那么个劲头。

    胡大妈去找小芝,这小英被窝里的东西未得清查。急去西屋上炕拽出被子重新清点。黄色的是九个,可能每个有斤重,白的二两的是五十块,这是一百两。五两的共是三十五块,共合二百七十五两。那金锞是多少?又无天平,不能再多想啦!如按原封包好是不行,只有包裹上。&34;我的妈哪!这我等燕姐来再说。急跑东屋从柜里拿出条破口袋裹好。从院子拿把铁锹就埋屋西北旮旯。这土不湿十分干松。外边留出十块,这是二两一块,装入自己口袋里一块,其余九块又埋屋里东北旮旯。这心里方算安定,走向屋地坐在门坎上等胡大妈。

    时间不大娘三个来啦,三个边说又边笑,小芝子一进二门就喊,六姐我俩接你去过回门!快走快走。胡大妈接道:这回你三个去哪里,我都放心。小英笑道:这夏垫镇大小犄角差不多都知道,超近绕远合眼都摸错不了门。三妈您买什么吗我给您买来。胡大妈笑道:我什么都不缺,我就总想买个安静。这三个手拽手是方笑是方跑出。这时有谁知她已经富饶起来呢?三个没走向村东,就顺西边毗邻道向夏垫走去。

    这条道没有多大弯度,不说直通夏垫西门欠不多少。当然不能一眼看通,皆是因农村镇子即是农户组成。

    这平原缺山少水的布景,只是黄土凹凸不平。这个路旁有几垄冉冉绿油翠的一哈高麦禾。向前眺去绿丛丛的树头罩住夏垫镇。

    此时六只嫩足虽说缠得紧邦邦,蹬得黄土咯咯咯的响。每双平稳步步向前,只是二寸六的印迹,互相未离左右。小翠道:再有十天是去年的三月十八庙会,孤山庙会一顺晃过去。听说人不少,就只那跑马戏的没来。

    小芝道:别看孤山没来,那不是去年说十九还有一天?可老佛爷想方法下雨,这样欠下咱一天,今年来就得从十七日演至二十日。

    小翠道:胡大妈和干妈每天同那跑马的男小子吃席,可真造福。没吃过没吃过……她一边抹嘴,一边说。小英道:我刚刚把这些都忘个净,你俩提得我骨头酥又酥,筋肉麻又麻。我这两条腿也不知怎抬不起来,我可走不上去街里的路!

    一霎间这春末的蔚蓝色天空,一时错乱的浑浊,正巧要进街里。这西门是个石头铺路的爬坡,这石坡有十几丈长。地平线和西门平线得有丈多尺高低,这么个斜度,车夫都怕此坡。更怕街里不能开车,因此从西门进车,就得从东门出车。这和出将入相戏台一个样。这个街道也就二里之遥,东西直街窄得够呛。所以街里没有摊贩,只是生意铺户。做摊贩的都在街外南紧邻一条路上,再向面即是牛羊骡马大市。

    姐三个此时赶紧寻块石头,手握手把小英挤在中间。她脸色刷白,双手冰似的凉。左边叫姐右边叫姐,这可怎说怎说?小英缓缓上口气道:你俩别说别说,我马上这口气就舒开。我这心病可中在跑马戏上头,一提呀我就哆嗦。

    小芝道:这可怎办这可怎办?小英道:只赖我解不开这个扣。你俩别提这个事,走走咱去益永样布铺。我得做身粗布衣服,换着穿好洗洗涮涮的。芝妹抱回家去,叫妈给我裁开,咱几个伸手做做有三两天就做上。

    芝子道:二嫂手底可快呢,这一身她一天晚上,再陪个油灯,你明天下晚就换上,准叫六姐心满意足。

    三个进了西门里还是不远,只箭远路南四间门面即是。可只是三个风门,三个走进中间这个门。两步即是拦柜,小英站在齐胸口的拦身柜前,可这俩一边高,比小英欠一头,六只眼看里边格架上的布,花的条的红的绿的,浅的涤的高边的短边的,种种不一。这栏柜外站的都是三九五里的老妇壮妇,也有十四五六七的姑娘。这三个一进来,都不看布的成色,转在这三个大辫丫头身上,指手画脚赞不绝口,心里说长相,穿相,都不能再买粗地布,准买这些花色洋布。这时只见中间大个头的说呢,掌柜你把那深青的粗布给我拿一个,你再给扯上深蓝粗布二尺。这两句话把这柜堂震得颤颤悠悠的飘荡。

    这位柜头叽咕叽咕嘴,可把话落了后。想介绍昨天从通州来的南货丝绸,还有绣花成衣,话头没接下来,只好顺架子上拿出一匹深青色粗布,放在小英面前。

    三个伸手摸布,六只大眼分成色。这位卖布的道:这是香河城里独一无二的织手。成色紧密纱性好。加工染色保证不掉。三个互相对视嫣然一笑,小英嗯一声又点点头,随道那你再给扯二尺深蓝粗布。

    跟着嗯一声,随着头上的红经车吱扭响了一阵,跟着这红经随手指断掉,这位卖布掌柜手没闲下,眼没合着嘴是更没闲着。他说的是心里要说的存话:三位大姑奶奶扯些时兴样布,又软又柔又避暑解热,价钱不太贵。都是从通州新运来的,昔日咱这一带没有。您看那架上还有成衣,是绸罗纱,他一方用手指点。

    小英接道:我问你,穿在身上它它它管不饿吗。如果它管不会饿得肚疼我就买。

    这句话把柜里柜外招逗哄的笑起来。从中一位老太太笑道:越穿新样的肚子可饿的更快。这我可不说瞎话,因心里高兴肚子饿的更快。反正一年的粮食得欠三个月的。

    小英跟道:你们如果会做买卖,首先别叫庄稼户挨饿,你们买卖自然而然就兴隆。这位卖布掌柜没想这位姑奶奶这么转下话茬,张口结舌。本来么人家说的对。民穷买卖能好做吗。

    小英从口袋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柜上,咚的一声。这里边站柜的一咧嘴要伸舌头,没伸出来。伸手取银子过天平,喊道实银三两三钱六。减去六钱二,下找贰两柒钱肆。掌柜给过二两五的,余下找铜钱。可盘里就没有只欠高,还是取二两三,下找四百四十钱。他把五百拿出六十钱交给小英。小英跟道:你给我一百一吊好拿,我没褡裢。这么三个分拿出得门。

    三个匀装入口袋里,还得手捧或托,怕拽脖子。身后叫姑奶奶慢走我有话说。小英听叫心里咯噔一下。嗯呶,和我有何好说的?心里想还是拽住小芝和小翠停住脚步。

    这位柜头早把模影装在自家眼里,自己更被三个看过细,黄瘦消面皮,平圆脸,是一双黑墨大眼珠子。鼻准端正梳个大辫子。戴着一顶买卖帽盈,穿的和成瑞一个样,是个生意人装扮。他站在距离小英三步远处停身道:姑奶奶我是大胆冒失,我问一声,如无错这二位小姑奶奶是后道赵叔和李叔家的。

    小翠和小芝低头乐,没有吱声。这小英也在低头想什么似的。又听他说姑奶奶是沙龙叔家的。我为何和道,我去过后道可没去沙龙叔叔家过。不过姑奶奶和鸿燕姑奶奶扯过布。

    小英偷着斜他一眼道:这个不行是怎的?这买卖都应该谁来?这位柜头道:姑奶奶别着急,我这样提个头好向下说个明白。不这样拉话会糊涂是非。

    是有这么几句话,可我这几日又忙,未曾看见沙龙叔。但我也知沙龙叔的秉性少言,不多事的人。姑奶奶别多心,我是冯连庄的人,我姓王叫永生。我叔给鸿燕姑奶奶赶小车子。

    小英嗯呢的声,你向下说。答道:前几天我回家住几天,我去冯子嘉二爷家说起活来。鸿燕姑奶奶说咱这村的井都是咸水,无法叫人家喝。可我心里总惦记一个妹妹,叫她这里来住和我作伴当。这妈痹井水不作脸。当前我还得去香河城里那王姑家随喜事。就得三月十八日前后回来。这样我托你带个信给沙龙舅舅……

    可沙龙舅爹这人,不爱传个话。可你又见不到我这位妹妹。你要见必定去沙龙舅舅家里,传给我心腹话。我不写信,你就亲身替我走一趟。无论如何你可别大意失掉。可我想去告诉口话,柜上派我去通州办货。因前几日有沙龙叔的外甥他叫张成瑞,来这里说叫去赶快拉江南的布匹,这么我又去通拉货。在通州码头碰遇这位东家掌柜,他伸手把我拽住。

    叫我的是王掌柜庆云,有一人跟着问你不认识我?我回道:我来这里都凭经理照应一切,我怎能不认得呢。他说:你说我是哪地方人?我说:这我须领教阁下。他说你认得杨沙龙?我忙回敬这我怎不认得呢。他笑道:我是他外甥我叫张成瑞。我马上有事拜托,请仁兄转告家舅爹,就说我今天登船去江南啦。是哪年回家不一定,主要是拜托请舅爹放心,千万千万别挂心我。讳仁兄切切勿要忘掉,我再三拜托。

    小英是要问个明白,道:你见他上船吗。回道:姑奶奶,我看个一清二白。因我们二人正说话,后边有四个姑娘都和那跑马戏的一样,比跑马戏的还要潇洒异常。四个齐声催道:快走,上船。别难离难舍的和小孩子一样,摘不掉奶头!这时船楼上传来同样声音喊,张成瑞快上船,开船啦开船啦。你要思家乡想故土,想回家抱娃娃去,可由不得你!

    小英这时沈住气,跟问道:你见那船走的吗。答千真万确向南放去。姑奶奶我赶紧去忙买卖。小英跟道:这些话别再向旁人说去。庆云答:沙龙这人脾性我是知道,姑奶奶放心。

    小英嘴硬身子散,想迈动双脚可不由己。小翠小芝在西门外有这么个经过,只见她脸立时刷白,小芝急抱小翠急叫。正在急骤变化之时,耳听有人叫道:英姐你听我好找!快走快走,我姐在家等你呢。快走吧快走吧,我姐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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