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巧听故典生无论 婆查情儿媳斗智(一)
翠云笑道:大姨这故典一开端就是霜打树叶黄,北风嗖嗖。这是说眼前霜打渐渐入冬的时期。琼芳奶奶笑道:对呢,这时正是早晚穿薄棉。我们家在街的中间,门口就是东陵大路,我说这片树林就在这趟街的东头路北,有半里路。再向东还有三家把村东头,这条路就是奔泃阳的大道。
小妹笑道:大姨的故典未入辙先把路径指明。琼芳奶奶笑道:我说完,日后寻不到我家。我这人不担虚名,我说完都担实载。我和秋菊就是说故典相识,我俩拜得和亲姐妹一个样。
秋香跟道:可也是,人与人之间真不知从哪个步骤结下深情。琼芳奶奶笑道:历来人生在这块阴阳之地,男有男的路径女有女的本分。
小娟笑道:大姨说的步步奥妙,接茬向下说。琼芳奶奶笑道:我说。我为什么这么摆布呢。我还得说这块树林,桑枣林杨槐。这树林是我们家的老祖业产,自我过这门每年婆婆带着扫罗树叶,预备冬天暖炕。这块树林有四亩多,树有的二三尺壮,树头都是喜鹊窝。
这天我忙,我叫琼芳妈守琼芳睡觉,我背筐去撮树叶。因自家不去会有人去撮背。这是吃完中午饭的时间,我急急忙忙进树林张望,看是否有人来,如遇上我还得帮忙撮筐,扶给她背好。明明自心不愿意还得说好话,不能为筐树叶剥面皮得罪人。
翠云笑道:大姨说的是。这过日子不加思考总会得罪人。所以说过日子,这见景生情的事不好做个完善人。琼芳奶奶道:人和人就是这么回事。我看看无人来,我坐街里歇会儿脚,就见路上有几个人向东走。我细看是有我们小义同四个公差,还有小义爸共六个人。我心里说这小义到年方十五岁,就要放手撒出去?家里三口做豆腐卖,日子不算不富裕。我一方想一方看,这时一个公差把小义爸扯向路南一棵榆树下坐,离得远听不上说什么,一会两个点头哈腰分手。我是想小义爸是为送小义?我们小义就是从那天起进泃阳给县令当差,至今没回家。
婷花刚要启唇问是叫孝义吗?叫婷兰给捂回。翠云把浓茶双手递给这大姨道:再浸浸嗓子。琼芳奶奶一方接一方说道:看我这说旧事,还有功劳啦?小娟笑道:您看都小燕似的等大姨喂呢。哄的都笑起来。
琼芳奶奶道:小人都爱听些旧事给自己增长智力。可对呢是这样。可我也爱听也爱说。那我还接茬向下说。我是说人间之事有的出在难解其中意,使得事后深思悔心不及。殷萍跟道:是这么节骨眼。那不是这么说吗,人遇难事不该出丑,有救星;如无救星就是说该死或该出丑。怎说出来都可成套向外甩。小凤跟道:这是说那大海无风也总是三尺浪。招逗大家笑个不住。
琼芳奶奶道:这人间事真和海那样乌泱乌泱的。这过日子各人走各人门户,哪有自古不分家的呢。我还说我们的树林村西南土坟,也是一片树林,那都是小叶杨。树头上都是老鸦窝,这树叶谁都来背。可我去背是比谁都硬气的,旁人说去背都是提心吊胆不硬气。这说来即是当天夜晚将快敲更时分,琼芳睡好就一夜不动。我和琼芳妈拿起筐去西南使土坟撮去。我哪年都是两处跑,因土地少,柴火不够烧饭暖屋子用。
这天无一丝风,可气候是冷天。我们娘俩寻厚地方撮,九月底无月亮,但也知道哪里树密树叶就厚。我们娘俩坐在筐顶歇脚仰脸看星星。琼芳妈说那是紫微星那是北斗,她说个端详,我听个顺耳。可耳朵听有人喊你等我你等我,这声音急响起,把琼芳妈看星星念头给消失。可是谁也再听不出声音,这路通老茔地那大树林。那大树林足有几百顷都是杨槐老刺榆,树头都是老乌鸦,林里有狼狐狸獾可多呢,因此无人敢去拣树枝撮树叶。
可这条路也通大厂又通香河,武清是条明路,不断车马与人行。琼芳妈猛的说:妈妈你看那前边还是个人?怨他说你等我,这是回家赶夜路的。妈咱也赶快回家,不然琼芳醒来哭闹。我也是人在背树叶心在家呢,我娘俩背筐紧向家扭,进得院琼芳喊呢,妈撒尿。没有这巧的,我把筐退下套就向屋跑,把一大泡尿。这险,不然又哭又尿炕。
天明我熬好粥,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我给琼芳穿衣服。外边有人叫大奶奶,琼芳妈问山子这么早?快进来。
他一方走一方说:婶子我找大奶奶走一趟,我西院小义家一人无有。他说着也进得屋,我也把琼芳衣服穿完抱在怀里。我说:你瞧这事,怎没个人呢?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告诉您句话,我还得磨豆腐去。我来是您孙子媳妇叫我快跑告诉话,叫您赶忙去呢。他扭身走出。我和琼芳妈说你看这事,昨天我无从和你说。我跟把小义同公差走的内容说着一遍,琼芳妈道:我叔这刚几年不当班头,小义去学当差更该学人情,十四还小怎的?这样算我叔婶有心路。
婷花又要张嘴问什么,又叫婷兰捅回去。小娟也捅了一把,听着,正要进入神秘处。
琼芳妈跟道:过去了的就过去,别提那么多。总的他小山子来找,一定是有事您去趟,还是我去看是怎回事?我也说别在家猜闷子,还是我去趟。我把琼芳推给她,我拢几下头出得门,急急忙忙穿街入巷。他们在西南角村头,小山子和小义两家是紧邻街坊。这样我多个心眼,因是小山来找,我直奔他家。
进得二门,小山媳妇也是个快兴人,看见我急道:大奶奶你看,快屋坐!我问小义家是怎回事,她呦的一声大奶奶没去吗?我说没去,我直了当来问你呢。呦!大奶奶是这回事。我俩家是一条驴您知道,可盐卤也是一个罐,谁用完就放在自家柜底,谁用谁来自己拿,免去费嘴费舌。这我去拿不光盐卤寻不到,人也是一个无有。这么我回来叫您孙子快去请大奶奶知道。
我说山子媳妇呀,过日子有个好邻居可是修田来的。山子媳妇道:看大奶奶说的,不过也是投脾性就不接心。我这破嘴可也爱说。大奶奶还是去给拿个大主意。我说这样,我们住的远,我无事一年也不准来一趟。虽是亲可没你们走动近。小山媳妇笑道:看大奶奶说的,那么咱娘俩走。她手领我手出东门进西门,她一方走一方说:小义妈是前天来的,昨天上午有小李庄保正领来四位公差来咱村,找保正嘀咕几句。小李庄保正把四位公差交给咱村保正,他一直把四个公差带进小义家,保正就走开,我是亲眼见的。可我也去小义家和小义妈说话,小义妈说是小义爸的旧识义把弟兄,没别的事。小义妈去买肉打酒,吃完把小义带泃阳学差去的,他两口子可喜欢啦——您瞧两床被子炕上放无人管。
我去西屋看,都很整齐,又回东屋也看不出其他。小山媳妇说:大奶奶这盐卤罐子就在这柜底下放。您看哪里有?我旁处都寻到哪里都不见。我跑小安子家借一碗方把来用。我说这样吧,谁叫当前这个情形。你给守着,那三口子不论谁回来咱就放心的。我回家想法子去寻小义爸和小义妈。小山媳妇说:大奶奶我给看家,我听您的,您呢免去两头挂心。
我回去一学,琼芳妈道赶紧喝粥,我骑驴去小李庄找去,他无旁处可去。琼芳妈走后我搂琼芳反复想,越想心中越没底。想起会武的人可失策?提琼芳妈我也说说根底。我家根底我妹子知道,云香也知道,是有名的白马李七侯后代。我们和小义爸是亲叔伯弟兄,七侯八侯两家后代人多,可都远走高飞,只余我两家祖传未断武功。我们琼芳妈是泃阳王殿臣后裔孙女,自幼好习刀剑,这房一蹿就没个影子,她叫王燕茗。
小娟笑道:好,有那么大能力。云香道:大姨有这样儿媳是造化。这太太笑道:我也不知今天是怎地事。可能是喝茶喝的?还有一样。我胸口总是憋疼,非长吁几口气通顺些。可我这时自喝了这盅茶,就和敞开脸似的。
翠云笑道:那大姨再喝杯。琼芳奶奶接道:那我再喝杯。她可哪知金霞的双睛早进入她的幻境,有什么都得说出来。继续道:琼芳妈回来对我说,她小毛驴一骑至小李庄,那里正验尸。男女哪村的都有,只听有人说是小李庄杨雨林,以开宝局为生,不知被何人用刀子扎死。有的说左右没办好事。
琼芳妈无心听那些,只为找小义妈。直接奔她娘家,她娘在家炕上坐,见琼芳妈急道:我们杏枝是前天回去的。你有何事去家问她。你从中给我带个话,我棉衣还没做上呢?琼芳妈回家我娘俩正说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边连说带笑,是琼芳爸爸和她爷爷回来。这爷俩在黄庄香河钱庄保镖。我说这巧,赶快把这心话都说个净。爷俩一听骑马跑向老茔地寻到盐卤罐,叫小山子媳妇认,她说就是这个。爷俩说小义爹妈尸首叫狼啃的乱七八糟,还能认个模棱。我娘俩哭吧!想起难吃的后悔药,心里憋个慌。小义妈是多好!人是灵手也巧,嗐!这可怎好?爷俩叫琼芳妈和小山两口子骑驴,都拿铁铣又赶回树林,弄两床被把俩尸首一包,就地起个大坟头。谁问就说两口子游八方去,这也是好武人的本性,这么说是不稀奇。我们这样商议也就这么定下,直至现在还心里掩着。
我们琼芳爷爷骑马急奔泃阳找孙仲和小义,这天太阳落赶回家……说至此琼芳奶奶跟着诶呦道,该吃中午饭啦。再说我心也笨,可也老糊涂。云香你也该给我说说,这些大姑姑都多好!我也不知是哪村,又都是怎个亲戚。我只管向外掏甜心事。咱们可都是连亲坐一起。茶房喊呢,亲友们入棚吃午饭。
祝莲笑道:大姨是都饿啦!走吃饭去。这么吃完中午饭,都牵拉进信秋菊大东屋。秋菊把义姐拉入手道:我叫云香去请你,她说今天方有时间,可把我也忙个心发乱,哪天见面都不知该说哪些心里话。
琼芳奶奶道:我一进门就说我替不了你,可心总在一起装呢。完事慢慢想主意,你别着这些无头脑的急。
秋香笑道:大姨说的是。我也想过,人总不会要哪里有哪里,形成个万能。不过顺行不伤气这是真的。要说一生之中不碰上不着急不生气的事。我看找不出一个这样的人来。
琼芳奶奶接道:这姑娘是哪村的?说的可真投簧。秋香笑道:我是军下的。我是我姐姐的妹妹。这么一说把屋里人都招得哄笑起来。琼芳奶奶笑道:别怪呢,我有五年没去军下,仍生呢。
浓茶沏好每人都斟上,琼芳奶奶喝杯,这杯也就一口。随说道:我令天也不知是怎的事,妹妹你说,我这肚子的话总想向外爬。秋菊笑道:这屋里的人听你说故典都有心术,都耐守耐听。琼芳奶奶道:妹妹你说这事,我这肚子里话都不该蹦出来。可是蹦出不少,这肚里边还想向外挤呢。
小娟笑道:那大姨接琼芳爷爷从泃阳回来说。琼芳奶奶道:我说,我们琼芳爷可始终没提小义爸和他妈,只问孙仲都和小义爸说些什么。孙仲是这么说,因捕证不是我义兄大号,是李孝义和张杏枝的逮捕签。当我进得院一见是我义兄,我喜欢得不知如何好。嫂子打酒买肉,这时我才知孝义是我侄子,我一方喝酒一方用话点嫂子,我说孝义十四岁该学事道。嫂子说再过二年,我说一娶媳妇什么都学不出来。这样,孝义的事我包办。皆因自从唐县令上任三年来做官清廉铁面无私,学施公两袖清风。我还是心里没底,因这个赌博杀人案凶犯不知是谁,也不知该如何判断,可开宝局的死正解民众心理。这也不能马虎的杀掉就杀掉,怎也要了解根源。故此我把孝义握在手,我好有主筋骨。
这时还不知是谁杀的,杀他所为何来,我不能不多个心眼。当我义兄送我们出村,我把我义兄扯在路旁,我说咱喝酒时我把话都说罄。小义给我磕头愿心学差,我也嘱咐嫂子处处放心,我把事情做个周到。可我有话这时还得和哥哥说一声,我先说下别恃自强,遇事要缓。这事情不大,只因小李庄赌局杀个杨雨林。赌犯一一被逮捕,群赌咬张杏枝李孝义,我不知是哥哥怀中事。事情摊在头上要按住万丈火焰。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我的事。哥哥回家解事别增烦恼,就这样我们分开手。至县把小义和县令提啦,喜欢收他做随童。我还没提赌场是怎么办,我是迈头一步再说第二步。我想去寻大哥,大哥来到,真有缘。这二步怎做,我们他爷爷同孙仲把小义问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