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群青夜战信昇云 婆媳饶舌碰摊泥(终)
三爷道:这回咱先拽两只大脚,头朝下先上脚。二叔说:这样好上。他还有二百斤。对,你娘俩蹲在炕上有劲,别坐。每人拉一只脚腕子,我俩抄肩。这娘俩依言照行,脚上去了。只是屁股就上不去。炕上俩人扯脚,地下俩扯胳膊。
小荣头一滑手,掉地上一只脚,婆婆也气得放手,拨弄得又都掉在地上。“这个瘫货是个肉酱!”荣头接茬说;“我再去找俩人抄屁股。”下边三爷二叔全放手。荣头向外跑,正巧有爷俩去夏垫办事回来。荣头叫:小梆子来,我求求你。这小子也就十七八岁爱搭话,婶你求我什么。他爸一回头道:你婶求你,去呗,别耍牙帮子。荣头就劲道:大哥,俩人还好呢。李老和道:你等一等我把驴拴上。这是亲爷俩,一向对村人和睦。
老和进门见,二叔!这是怎回事?这可万想不到!快快,别叫你二爷在地下受阴风。小咋咱爷俩就行,你抄屁股我抱他上半身。爷俩一使劲,嗖放在短沿一顺,头东脚西。老和看此情此景说道:从哪里穿来和尚衣服?快换掉。二婶他连鞋袜都没穿吗。
小珠子道谁知他去哪里浪去的。从家穿的里外三新走的,你们看就只剩条裤子。小荣头道你说出天来他也不点头,也不哈腰,只会呲呲牙。算了吧!我骑驴去军下问一问去。老和道:这是根。再说也得去夏垫宝和堂接趟大夫。看看脉搏没过去,叫梆子跑趟。
荣头道我先给你烙张饼吃。老和道我们在街上吃的。你去军下你骑你家驴,叫小梆子骑我们驴去接大夫。大夫来到,脉见滑数,沉潜。说道我治不好,你们另请高明。这叫中风。出得柴门道你们赶紧给他筹备吧。
小荣头骑驴去军下,正好信昶两口子正进屋站住脚。沈春梅呦一声叫她婶,向来不出门的人,今天是怎回事。小荣头道:这么说我们公公的事你们不知道?春梅道:这不你哥哥要去吗?今年为何没来呢?小荣头道:那么他去哪里去滚?把自己衣服都弄没。光着脚穿件破和尚衣。你们去看看去?又把进家详情说一遍。春梅颇惊讶地听着。
春梅跟道:那,快叫他去。我这十五怎去?我过十六去。你没吃饭?现成的肉白米饭。这媳妇本来也不生,自己下手丰衣足食。吃饱赶紧把小驴一骑,怎颠肚子发暖,乐滋滋打着驴屁。回家三天后昇云哀哉,这叫紧瘫厥少受一些罪。
再说军下这个农村庙会,很热闹。昨天人不多,这一带村庄密集,从昨天一传说,今天比孤山多两倍。姑娘媳妇大车小车子云集。无人去听戏,都集在跑马场。上方的风筝遮满跑马场。这是孩子们凑这热闹,给马场添光挂彩。
从巳时开始跑马,上架子。狗戏最招引人,攒玉把这个丘莲芝也教会,这回是六个人,又加上陈秀华这样更加多彩。轮到粗胳膊时,皆因其他都是精巧出于磨练,方能出奥妙,只他这夯力气在这一方吸引人,无不喝彩叫好,因这回穿双鞋脚底得力,省很大力气的磨擦。
这时的信秋菊在架底看,和玲珑妈还有沈春梅。春梅和秋菊都换了鞋脚,这里还有武龙竹。可心气不一样。秋菊在夜里赏识得粗胳膊的好处,看他玩这个蹓冲,不光她乐,玲珑妈乐武龙竹乐,周围人是连声叫好添威添勇。女子那边也笑声冲天而起,要比孤山热闹多。
散场又跑得一次马,小姐妹们宣布明天还有一天,周围纷纷都在纳闷不解,还是想看。时间进入申正,只见从东南角进来一位公差打扮,看去似书生。白净面皮个高六尺,穿一身青装不超过十七八岁。
况六迎上去互相抱拳。肖飞虎韩翔亦不怠慢。对方的来意是说小弟实不敢献丑,皆因有一枝半节,实不敢向众弟兄和老前辈,以及父老姐妹争光拼媲其善。不过家传祖训,只守其者,不可外泄……
飞虎韩翔道:哪里哪里,这样太守家规多么寂寞。我们都是同性相连,祖训之纪不可不守,陈规亦不可不破。可我们也说不上什么技艺,只趁农民各种望硕闲暇之际,在此庙会出个丑,给此地农民取个愉快,求个秋收硕望。五谷丰登。仁兄稍待,我们要回复一声。
小娟祝莲等早就于马上看个清楚,心里说寻都没处寻,现登上门坎,求之不济呢。随道:叫他不要拘谨,使其自如。
飞虎传达其意,这位公差和众位弟兄抱拳微笑,互作躬身。而后脱去公服即是内衬武资之状。步不容滞走向大绳。别人都是头朝上,他揪住大绳两足朝上勾住绳,倒势而上。其速之敏只在燃眉之隙。行至横竖之样各施一技,并无重状。形似壁虎状若五蝠,四肢一卷贴在杆上不动。周围群起喝彩不断。就连马上小姐妹们都赞不绝口。
小娟和祝莲道:这个大褂口袋里还掖塞这么一个小子。咱且看他还该如何。只见他倒攀旗杆而上,直至大旗稍端顶末来个五蝠收卧式,下边只看是个包袱而已。稍停忽一展,从旗杆飘浮而下。他向四面施礼。向大家道献丑献丑,又向况六等深深一揖道请多指教,指训。
飞虎道话勿谦谨。此人道小弟告辞,身负公务实不能奉陪,飞虎赶紧告知小娟。
小娟道:问清是哪县当差,姓字名何定须问清。飞虎追询其人,答道:乃泃阳县县令亲差,叫李孝义。小娟听飞虎回报,跟道:勿用勉强留之。他既是县令亲差,暂且叫他去吧,而后行之不迟。
因今天是这里十五的正庙,十八日就是夏垫正庙。十七日这天就得迎庙开演。这军下十六日是末庙日,这样不能等军下拆掉架子再去夏垫搭建。故此今天一早祝莲就派谷敦姜雄,詹雷阮钺风四个去夏垫,查看地址树跑马场。
谷敦留守通州不断跑夏垫,他认识左兴荣,更认得杨沙龙。可左兴荣直截了当说干不了这跑腿的事,就得找沙龙。可今天十五日又是夏垫小集,这样就得去牛市寻他。牛市这三月份牛少的很,他和一群经济坐墙根抓挠舌头,说一阵乐一阵。这个土风土气也很有意思。
市上也就二三十头牛,有卖主无买主。沙龙不是坐呢,他如坐的话谷敦骑马远远就能喊一声。可沙龙他也不能等待来切近扯耳朵,这个时辰是一早卵末辰初。
谷敦见市上没有,问卖牛的道:有劳仁兄看见沙龙吗。回答是不认识,你去那墙根去问。谷敦至切近问大叔们有劳了,我打听一位沙龙大叔在哪里。
沙龙没等旁人答话,他腾的从地爬起。哎呀这么早!把这三十多柴牛弄去杀了卖肉,这些日子回回卖牛肉的,把十八庙会的节日都预备够。
沙龙耳朵最灵,他背靠背脸朝大砖墙,耳朵听故事,眼瞪着数这道墙共计用多少砖砌的。他不是坐,而是背靠挤旁人背,用一条胳膊枕在头下斜身躺呢。
谷敦被这猛来一插话,沉着气跟着笑道:大叔那都是用活的牛。我看着都不老,还都有牛样疙瘩。一方说一方给沙龙把身上土打打。
沙龙是扭转身子不叫打,是指这身土吃饭,挣点零花带眼钱。这是他本身日俗习惯。谷敦这时不容分说拽沙龙走说话。我们不买牛,独有事来求伸手帮忙。我们在这里树个跑马场,直径必须超过五十丈的平地场合。
沙龙心里纳闷子,并不多出一句打听,只说有有有。俩人边走已经超过夏垫西门,应该向东庄走,去家里吃过节肉。他毫不吐出一句谦词,走先回家吃饭。向来不伺候亲朋,也不向家引入一人去喝口凉水。
此时他听谷敦这么说,他迈开脚步加快,似胸有成竹之策。来至一处平坦之处说:你看这地方如何。
谷敦笑道:这地方很好,得问人家要多少钱。沙龙笑道:这地方就是左兴荣的地,咱任意占用。他是往年如此,等庙会过去种地。他不要钱,只是这庙会做个祭天祭地。
谷敦笑道:这咱用,更要和他说头里。沙龙接道:这我办,你别管。谷敦接道:这地方蛮好,就得寻棚扎架。还有一件得寻个几间房,住个三十上下人,哪里寻个厨子等等,这么说:沙龙朝这一个人家走去,这几个后跟。这地方就西头把道边,向西就是平坦跑马场。
进得这家是两所三间土房,中间有一溜土垄,原是隔墙。年久失修被雨淋塌,这样两家形成一家。西边临墙有一溜柴棚,随墙有九尺高,长有三丈。这是在土二门里,可两家都有土二门。因两家向来和睦只走东边二门,这西边砌上不通。这是因人口少,可东边二门里也有两间棚子,只是太矮也就七尺多高。
沙龙把西棚劈柴挪过东边去。一方说:你们占用西边里处三间,加上这东边西屋一间,这两家是两位五十来岁太太,叫他俩归伙。
谷敦答道够用是够用。沙龙跟道房白住。只在一起吃几天饭,这样我想都称方便。谷敦答道太好太好。
沙龙道:这样我赶紧跑街里寻厨房找茶房,兼找架工。咱马上一齐轰,沙龙一扭头走开。
谷敦想这家可能是沙龙家,不是的话怎进来不问就做主呢。这院子站一位妇女,四十多岁笑容可掬。这时见沙龙走开问道:你们是来这里凑热闹赶庙会?还是做什么买卖的。
谷敦道:大娘我们不是为赶庙会,也不是做什么买卖。只为这一方求个六合,人强马壮,风调雨顺五谷丰收消灾免祸。
这太太更笑成一个道:说什么话的,一顺百顺处处顺,忠厚传家的,又安静又丰衣足食。人人心眼都和你这位大侄子人同心同,天下就无穷人啦。
谷敦道:我想这位大叔用筛子也甭筛漏一句话。这位太太笑道:你要说贵人语言迟。我们这沙龙不认穷,吃不上喝不上,也是饥了迎风站,饿了绷肚行。
谷敦听这句新趣,问道您家几口人。这太太答道:我这屋你看,这我和你说,就我们两口。我们姓胡他叫士隐,指自家老头说。吃买卖饭心实,不会闹虚闹鬼给折下来,回家种几亩地。我们边上那屋姓张是两口,和我俩相差无几。两口子有个儿子叫小成子。小成子妈自幼好耍纸牌,不黑不回家。小成爹给左兴荣当管家,一年三百六十天回来一半,也是向多说。可小成子家和沙龙两家是乡亲,小成子管沙龙叫舅舅。两家把我搭上是三家。这不沙龙把小成子托人去通州学什么粮栈。听说学得不错,这话还是左兴荣传来,我们沙龙来这里是话不说。
谷敦笑道:大婶您说的这小成子,是叫张成瑞吧。胡太太答道:我只叫小成子,因我把他当我儿子。你认得他吗?谷敦笑道:我怎不认呢。就在我们柜上,他现在管账,还管上市,只没说成是掌柜呢。
这位胡大爷哦哦哦跟道,年轻的人,你们如真在一起可是得互相鉴查,不能对学松懈。
谷敦道:对对是这样,一方说一方把棚子杂物收拾利落,沙龙把厨房茶房棚架都带来,马上安装,置灶的扎架的,搭马棚等等设备。这么一来谷敦就把沙龙摁住,沙龙也知逃不脱。
怎么加快也不行,大月亮照得夜如白昼,加班加饭。手不停脚不止,眼如夜明珠嘴似连珠炮。说呢这里的庙比孤山热闹十倍,这是有名京东第一镇。东通山海关北连内蒙古南至渤海。赵小四笑道:你真是炖肉挣的,这个路你上哪里它不通。吴江道:你说我这是诳语。我说的是人能。我还说:明天庙会是对台戏,通州大吉祥,天桥桃园的。咱这里搭夜那里也搭夜。两个戏棚的前台都是八卦天井的顶。上檐是上拦玻璃下有栏楹垂头。
赵小四笑道:这是实话。一台戏眼太多,甭说堂容即是官客都无法挤看。再说这个庙会天上神仙都下凡来赴会。你看&34;双臼&34;的高脚会柳各庄的斗柳翠,马庄的五股钗,小高楼的五火棍,霍各张的小车会。吴江拦道:你这才是废话呢。历来也是多年的传统,你说什么劲。你说新的,你把咱搭这四角架,这家伙六丈多高,你说搭完做什么用,你说上来,我趴这横杆上给你磕三个头。赵四笑道:这你搬不了我,搭完主子总得有个用意。那时你就不追问我啦。你说对不对?给我磕头。
太阳又从东方升起,一轮红日即似从燕山山脉叠峦而出,眼见上方几片白云变变变,变红半天。远处的几朵乌云飞至切近,下边被染浅红而又深红,使这东旭一时多景的灿烂起来。
这个景致把坐牛车驴儿车马儿车,做老娘的忙个不休,因这上庙都是大孩子五岁开外的,起早上早下。孩子见这东方日出稀奇,因每早无事都睡懒觉。偶然起这么个早就碰上东方日出朝霞。问妈这是怎回事,妈说那是东海龙王家失火,你们不听话,他伸出一只大手就把你几个都吃掉。
这位赶车爸爸笑道:你四个别听你妈变相吓你们。那是先兆的天地之气,叫我细说我说不好。我只听老人说过,遇这样早霞是离雨不远,可不知准哪时来雨。
车行甭管快与慢,都朝军下跑马场集中,这十六要比十五人多。就属东北路那边车马驴骡吵吵,因马车快就要开过牛驴车。驴车快、就得开牛车。只把坐牛车的孩子急叫得催捶车厢,或多敲几下牛屁股。加快加快,恁你怎打牛还是不听。
牛车到齐,路上四面八方的人行稀疏。怎知道的,因架子上有人观察风气。时进辰正鼓即时操作,捶得战鼓响彻天地振奋人心。而后是丝弦,笙箫笛管伴奏是给踩绳的漆油加薪,攀上绚丽多彩。首先是一人单展双展,一龙治水单凤呈祥,仰卧星斗。而后是双人各从一首向中间进攻,形成二龙治水,二凤深林入巢。而后分开各投一首,双技比比一样反复从慢加速。随音乐的起止,音乐亦随动静加调配合。这么给全场更带来悦耳眼缠心,是万分难加控制定夺。庄稼人哪里去观睹这种神奇特技?实是进入瑶池喜满心田。跟着是跑马上架,盘杆狗戏。况六与冯七的拳脚。最后是粗胳膊玩蹓冲。
因各种技艺是使人看个惊心动魄,目瞪口呆悬心吊胆,肢离骨散。可这粗胳膊用的是真劲,他笨啦吧唧身挺,说话又不流利,说出来硬腔塞耳。可是真逗得全场直打滚,或乐个坐或乐个碰怀。这个无人不乐个泪出。是谁人有这般大力,甭说一方,即是一个国家极少。
对呢,如只跑马就不显意味深长,这么有节段的特有深奥。可把信秋菊沈春梅,玲珑妈乐个许颂不颂。一会用手绢扒眼一会咬耳朵,几个笑成一堆,互挤。尤其秋菊内心更加酥酥想碴。秋菊心里说怪不得他这么大力气。一夜那么几次,都是呼呼的那么黏又多,正想滋味被春梅拽下手道姐姐你认得他吗。秋菊道他是云香大姨父。春梅跟道那他是大府庄老家,是我姑的儿子。我们说来是表兄妹,姐姐你说这定没错。秋菊道:等消闲问他。咱也好和他拉拢近近走走。
对,时间不等人,可又下午进申。小姐妹仍上马坐鞍呼道:这节日圣诞过啦。眼前正是春播下种大忙季节,我们都盼个秋季丰收。过渡都靠每个家庭人员努力,俗话说种什么都靠人力。人不种天地不收,这是说种什么得什么。大妈婶姐妹们,回去总想起在军下,咱们遇在一起凑的热闹,刺起花来特加鲜丽,心里爽快就万分高兴。人的干劲是精气神。哥哥弟弟铲禾苗想起庙会的事,更加尤其高兴,所以五谷定会丰收。再见,你们回家还得登上几十里路。远近不等均要护理扶持,再见再见。
这样谁不想走,有太阳催的要命,一时四散向八方投入。走出多远或是坐在自己炕头,还想抬脸看这个高架和骑马那姿势。
这时的高架大旗在小姐妹慰问周围时就下来。架子工都上架拆呢。这些都已指定拉往高楼去给保正发丧,可是厨房早就进入高楼东门里路南头一家。这里又热闹起来,云香胸有成竹立把小芬抓来。
云香早就想至此,当然一次生两次更熟,都准备好。小姐妹自出通州没洗澡,云香把小芬娘仨抓住跑腿一通忙。小姐妹连洗带涮带哏哏。
天明十七日,祝莲叫五霞去夏垫跑马支应一天,十八日这天全部出动。在跑马场和沙龙说起前因又指回后果。祝莲小娟就参加各种游技,繁忙从辰至晚申末。明天还有一天对观众告辞,一溜长龙回高楼而去。
马场热闹完都去听戏,都心里怀着劲头。明天早来马场,可明天的日头谁也揣不进自家心间。只落个心事重重,不是想人家灵就是自己愚蠢,想啊想啊。可事情总不由人掐算个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