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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粗胳膊施仁重义 云香趁烈火锤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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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秋菊是位聪颖的妇女,按岁数正是壮年鸿沟,看去不比二十几岁相差,可与媲美。但被这一惊十分害怕使得魂魄脱离,故还是一种置若罔闻的糊涂,面呈灰褐兼有愁容。

    等待神色宁静明白如初,连连嗯嗯道:你是香头大姨父!哎嗐!我身如泥还是不能迈动脚步。快别讲了,你背我一步,快去先找驴!这么说出嘴怎也想不周全,他叫什么,他叫什么来?嗐,只知他外号都叫他粗胳膊。

    这时粗胳膊不能见死不救,不由分说蹲下身,心里怎想还是这么对。受灾的急救人的更该急,赴汤蹈火毫不迟疑。背起庆奶奶这比蹈火轻,可也想起俗日在高楼碰上或赶集遇上,他是躲不过去就低头蹲地上假装看不见。

    秋菊此时被背也是万难之下,心没断弦想当前事,眼未断弦想驴,也未断弦想马保正。这时向前走拐了个 s 形的中段,就看见驴在密丛中啃草,急叫道:你大姨夫快去拉驴!快快!

    这里是密密的树丛,得矮身把庆奶奶放下去拉驴,驴拉出来,驴脊背垫的褥套没了。

    秋菊急道:香头姨父你还得去帮着找褥套。可粗胳膊这时惦心粪箕。因他听这树林是有人声喊叫,那时距树林还四十丈,他扔下粪箕向人的声追下来,手拿粪勺一往直前。

    这时寻到褥套放在驴脊,把庆奶奶扶上驴,急速去寻粪箕子,还是拣粪要紧。正要向回扭身庆奶奶道:她香头大姨父你别走。你这时给我趁胆子向西送送我,不用送到家只出树林。

    这时粗胳膊话遁词穷没得说,因八拜都上过啦,只欠这么一哆嗦,就得紧贴驴屁股跟着。

    刚刚拐个弯子,眼前就要出树林,耳听吱扭嘎吱是挎车子声音,忽然声断只听一声惊叫哦呀我说振魁振魁!你为何这里躺?挎车是在路的两个车轨之间,马振魁在北首的路旁卧,是头西脚东面向正路闭眼。

    秋菊听出是烧饼铺的小芬爸,此时至切近,秋菊跳下驴脊。胡大奎此时此刻明白一切,想来也是去军下过庙的,未曾说话去扶振魁。只听呀的一声随声鸣的哭开,我说振魁弟振奎弟你是怎的?自己把急痛收回,是怕这位弟妹也着急。跟着急道:芬的婶,事至不祥之兆,你可千万别着急。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也活不下去。这话说出来很不对,可胡大奎是收不回。皆因心里紧张,再说谁想碰到这些事。

    秋菊心里是吓得要哭,可又此时急着想你为何不紧追?是想的对,可保正他有喘根追不上,不知撞上什么倒地上就断了气。秋菊也有这心上想法,怎想都是泡影。

    胡大奎此时见景即出情,这时说:粗的你修点好,少拣一筐肥。我呢这军下庙会也不能去的。来帮个忙,我把东西放在一边,咱俩把振奎尸首放在一边推回家去,免去张罗寻车。

    两个一毛腰把尸体放在车上一拢,大奎跟道:粗的你把芬她婶扶上驴,我推车前边去赶路,你紧紧盯着驴千万别把芬婶摔下驴身,你是多么积德。又扶一扶秋菊遒:芬婶你把这些事都扔天边去,我和你说人是生有地死有处,你把心放宽宽的,咱安安静静回家。我求求天上的老佛爷,快快大发慈心大发慈心,我的佛爷。

    秋菊这时万分钻心,想的不是一个事,云香是千叮咛万央告说不叫从这走,自己不听,这时自己活该受劫。保正跳着来直身而回,这些我怎说嘴?听小芬爸说完赶紧跟道:谁叫我不走运呢,我也不拉旁的无用话。叫你哥俩碰上免不掉也得给我操心,还加挨累,是同样的出汗受惊。嘴上一方说,被大奎粗胳膊托上驴背走回正路,这驴向回走是路不停蹄。

    粗胳膊这时是受两者委托,想脱身去寻粪箕子是万难。也是捡粪都有这个急,邻居亲戚都用在有事上。忽想起香头和她妈伺候她要死的姨时,一直伺候无法可活,香头哭个死去活来,这时一股劲都涌上心头。两脚紧盯驴屁股怕庆奶奶摔下驴脊,又只见一群麻雀在驴前呼的飞,呼的又落在路上,等驴蹄要踏上又呜的飞向前方。

    秋菊把旁的念头扔掉,双睛盯这群麻雀,不少总有五六百之多。心想这是什么预兆?怎想都不通顺。至东门这群麻雀飞向这东门阁楼上不见。

    这时进得自家柴门,柴门二门都没上锁。是云香等她娘家妈来。秋菊叫道:香姨父你把这驴拴东墙小榆树上,去棺材铺弄口四五六要好的,叫掌柜送来越快越好。这时候虽然害怕心里还是想掌舵。

    掌柜一方惊讶一方叫十四个伙计别拉大锯,自己跟着送入保正柴门内,正好大奎也推挎车进得柴门。没得说只对秋菊叫表婶,道无论如何要想个通,嘴方说手方把保正入得殓,还是说这人生来就不能知道应该哪时死。

    秋菊道:你爷十几个还得忙一阵,把他给我囚这东北墙角,等秋后发丧。跟道:春生你说我够多么鸿运,谁想他死?伙计呲牙,掌柜跟道:表姑黄土埋人哪管大小?您向多方面想。这里是去年脱的土坯,这棺材两面靠墙两面砌坯,上盖秫秸,这就得用泥抹。

    砌完都想走,这棺材铺掌柜是白家庄人,他叫王春生。是信秋菊姨家族弟之子,这时砌完对秋菊道:表姑有事再去找我。

    大奎一见这样省事得多,自己也告辞去军下推车接着赶庙。皆因小芬娘俩去贾各张随份子,巧芸也去娘家,自己一人无事。

    粗胳膊扭身想寻粪箕子去拣粪。可秋菊又求上说:大姨父你别走。你和泥把囚子抹上,免去过夏有味。你抹完告诉我一声,你别不说声就走。这么一来粗胳膊被求怎能走。

    秋菊说完扭身抬腿,这两条腿有千斤重,难对二门子走去。前思后想不通顺,肚子实是憋胸。可怎向云香说?怎想还是得把这一肚子灾难苦辣吐给云香,别无可想。到屋地推门刚要迈进门坎,从西屋传来唱声是小放牛调,不时是敲几下案板,梆梆梆梆梆梆,这声音敲的脆,音调好听。

    上边说了这是坐北朝南的倒座房,又兼朝北开的屋地门掩着,她连敲再唱,这案板是榆木板,这尺长小擀面杖是枣木的。她是擀完一个皮就敲上几下子。

    秋菊手扶门框左脚登门坎,心里说妈的,我着急她欢喜得唱。所以我坐门坎喘喘气歇歇脚,听她唱。嗯,是:

    什么是古我未曾看见,只是呀听传又听讲。说的是什么,讲的是什么,都是人间花里又花嗒。都是人间花里花嗒嘛,呼尔嗨呀哟,梆梆梆。

    什么是今都摆在我心中,见的是七长又八短,丑俊在人丛,朝夕忙不休。人人胸间夹着心儿眼。人人胸间夹眼儿心嘛,呼尔嗨呀呦,梆梆梆。

    可是那呀,都说自家心儿好。为的是争名又夺利,谁也不说成,自家心眼坏。皆因男女攀高不落低。男女攀高不坠低嘛,呼尔嗨呀哟,梆梆梆。

    我们娘俩,昼是蓝蓝天涯,日当空夜里满天星。银河两畔从,那是牛郎织女情。我们娘俩又该怎么样?我娘儿俩又该怎样吗?呼尔嗨呀哟,呼尔嗨呀呦,梆梆梆梆梆。

    秋菊从外门坎悄悄走向屋里门,轻轻揭开门帘,把自身子即在门帘处停住听唱。

    我说妈呀,叫声我的妈呀。皆因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为着何这么样说,皆因造人主心中就不公,皆因这造人主心里不公嘛,伊儿呀儿呦伊儿呀儿呦,梆梆梆梆梆。

    跟着又是梆梆梆,真是敲个通心唱个通心。这是擀完饺子皮就得包一阵,她耳朵早听外面有动静,想是小芬或是巧芸这俩。她边唱是边静心等人进来再抓。

    这时秋菊挪进来靠近云香,被云香一把抓住,她是脸冲西一腿编炕沿上,一条腿吊在地上,是歪着身子。趁时编腿下来,立时立在地上,娘俩来个对脸。云香妈呦一声问怎么啦,怎这一会功夫就回来。双眼见婆婆身上就和打滚似的,沾满土和草绒绒,一手拿起笤帚一手拽住婆婆手,走向院子打掉,一方问个没完。可秋菊一语不发。云香跟道妈你没奔高庙?又朝荒岗走的?秋菊答道:这驴脑袋硬扯不过头,非向荒岗跑。

    这时娘俩上得炕,秋菊把云香使劲又使劲搂在怀里。娘俩都伸出腿,秋菊背靠炕头山墙,娘俩都脸对炕上面板。

    云香后背紧贴婆妈乳房,当然是肉头,可也心房突突跳的紧张。云香道:妈不对,你脸色不好,你胸气乱乱轰轰的。

    秋菊道:我用劲搂着你一会就好。我问你庄窠你大姨父叫什么。云香答不来,娘俩进入沈思。秋菊定一会,两手在云香眼前,用两手大拇指和食指四指对头比个圈度。一方比一方说这么壮?看脑袋是和大公鸡头上冠子一样,红又红。后尾没看见头,你说这家伙可把我吓死。

    云香道:妈你是因为这个害怕跑回的?啊呀我的妈哟,那是个大蛇,这样的戴冠子蛇可一般人看不见。这是福星,可主龙凤呈祥。秋菊跟道:你的嘴可真准成,你看这个。把粗胳膊破裤带解下给云香。云香接过一看哇的哭开,妈呀妈呀你怎受过来的?你怎受过来的?娘俩搂着痛哭,而后躺在炕上接着哭。云香边哭想起大姨父叫田加义。

    秋菊一方抹去泪水,方说:你别哭。你听我和你说:从出荒岗,这麻雀得有五六百。忽而落地,驴蹄将踩上呜的又飞起。一直至东门飞上阁子就不见再飞。

    云香道:妈你这么说是家鹊缭绕,是在前搭桥。是说鹊桥巧,这又说嘉祥普照。

    秋菊捶道:你又得说一般人看不见这嘉祥。云香问道:咱娘俩包饺子,我爸进门好吃。秋菊道他还吃什么。云香惊问道妈你哆嗦什么。秋菊即把怎么遇你大姨父和小芬爸,怎么囚起来说通。云香哇的搂住婆婆娘哭个天昏地转,秋菊怕把云香哭坏,因月子刚十几天,随搂紧不叫云香伤元气,控住不哭。想法拢云香说开心话包饺子。

    粗胳膊他边抹囚子是边想香头。是想香头去沈庄子过庙一定没在家,如果在家香头婆婆不会不打招呼叫她跟入殓。这么想呢心里盘算,因香头过这个门坎,自己总舍不得拿出几两银子添箱子。还有一件总不走这东门,总走牛市口那胡同,怕娘俩看见无话答对。知道香头厉害不饶人,把仨儿子管得不敢见,因为脏也不听话。可他妈在世是不脏,粗胳膊心中怎能不过箩。抹完囚子洗手,还是发愣怔。

    可是怎想,香头总该是住家去,如不住家,这么大的事没有不出来的。故此大胆进二门子就咳嗽。走至屋地门,香头一掀帘,整个身子现出来。一看比十四那年更出挑好看多。他想装不认得装糊涂,可是对面不饶人呢。

    云香道:大姨父你今天算赶碰上,可万事没这么巧的,您是走哇还是进屋坐一会呢?粗胳膊一听进退两难,再一想,这丫头说话两不粘,是个劲头。

    这娘俩是聪敏人,每天都如此。算是算遇是遇,死店活人开。只要去街上或做什么。娘俩准一前一后,云香总梳个大辫子,谁都说是闺女没人提是儿媳。那么日久甭指望谁看不见谁。故此有内容查考,粗的连躲带闪,能不门清么。

    云香娘俩听见外面咳嗽,云香下地站在门帘听动静,见粗胳膊不动猛地出来,当然吓粗的一跳。

    那么粗胳膊碰上这么大事不能扭身就走。虽说滋味辣,也得任劳含着,硬着脑皮光着大脚丫迈向前去。云香挡着门帘没闪身,粗胳膊靠着锅台门框挤进屋去。云香一扭身跟进来道:大姨父今天没走牛市口?

    粗胳膊脸一红。他进来就坐地上靠墙柜板凳上,脸朝炕低着头,两只手摁着板凳。他听云香这头一句没走牛市口,真拧疼自己的心。想起娘俩给缝补洗涮,又想起自己的亡妻,死得真酸心肝肺。引起难受,一拥掉出两串水滴。又想起当前所遇跟着道;这么大的事,叫我碰上……

    云香道:大姨父您别属刘备的,进门先哭。万事皆休。您说打架斗殴,杀三宰五个八个的,打官司告状,这些事您说是都出在山南口北,不认识人身上,还是出在亲邻近友的身上。

    粗胳膊一听道:凡事都出在亲朋旧友身上。这样事情是多的,出在不相识的很少。你们今天所遇真是万想不到的事,给你们来个霹雷浇头。你妈还算心眼宽宏,爬着滚着回来赶紧起来,这主意真妙兴,谁也想不到这心坎上。日后想法子再步步办理。我还得去找我那粪箕子去,娘俩有什么事商量着办,我走我走。可云香始终在门口挡未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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