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巧施天功钟鼓鸣 锦上刺绣射光芒(一)
娘娘你别生气,现在的人还和古时是一样,不过个头儿挫下来。都说心眼变换,我看还是立着走呢,还是两条腿。只是钟楼上假和尚上山是心变腿,下山还是心变腿。娘娘您总是一天至晚那么忙,可是天上方一日,世上几千年。我给您守家,您是放心的。我话不重,总还是昨天说的。通的一声跟着就又是当的一下,把老和尚吓得坐在聂五身后。我说老五你上供,我给你求娘娘使咱这一方五谷丰登。聂五道:长老你总心眼偏。娘娘是为普天同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五谷丰登。你偏偏一方一方的,娘娘因此生你的气,这个宝座不登就只让给你。刚才你听见没有?娘娘的童女听你说的不对,那么一声哎哟,不叫你那么偏轻偏重的乱嚼舌根。叫我告诉你赶紧下去,钟不能敲赶紧先捶鼓。你一捶乒乓乒乓,擂起不住手捶他一通。那假和尚要拦你,你叫他来塔殿自己见娘娘。他要敢来就算是他妈养的。
和尚一听赶紧一登一登一登,顺着塔梯下得平川,没回头一直奔向鼓楼。拿起长长两根鼓槌有节奏的捶起来。现已是东方亮酥,聂五坐在塔尖砖门里,放开二踢子。三两两三,一笼子二响放完。下得塔坐在三殿台阶上,等老和尚。
可老和尚越捶越有气,越有气越来劲头。一面捶一面双睛盯着钟楼。心里说对对对,聂五有算计!我真和尚今天定要战胜假和尚!只要娘娘助我一臂之力,什么妖魔都得望影而逃,这假和尚,娘娘是以慈悲为主,不和他一般多生歹念,是这样,神人一体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知错定改,立地成佛。
鼓槌喯的一下跳上顶端的交叉柁上,他看着看着自语道:真巧,诚心叫它落在那里都不会老诚。哦,左手还有半截,这枣木的怎会折断?对对对,假和尚不敢露面。即不敢露面,就算他输脸。娘娘不叫捶鼓,是看是说再看他受警不受警,对对对!
他下得鼓楼,又对钟楼上下瞥了一眼,未想身后突然震天,哐地一声,把地摇撼了一下。老和尚被弄个眼花缭乱,仍是跪下磕头,嘴嘟囔着,娘娘可显圣呀!原来是聂五弄个大麻雷点燃信子,挺在他身后二殿后墙,又碰得回来正落在他脚下。也因这几年庙会或新正春壬,萧条得的一眉不展,烧香上供没人敢放个小鞭小炮震惊这山顶。
聂五想着好笑,一伸手去扶起长老道:方才是什么响?可把我吓掉了心!娘娘说话,叫你赶紧把这口大金钟挂起来,好捶敲个衬心。
和尚扒起来道:这家伙!一人多高,得多大力气托得起来?聂五道:这是神异。你想把假和尚押倒,还得娘娘显圣神之威。也要人借神力,神借人中之气,方是圆满。先把钟吊二殿廊槐树头,你先捶,把娘娘生日过去,重建钟楼不迟。正说个热闹,进来十余人。
这方圆前后左右的村子,总有不少许鸡鸣供的。都是各扫门前雪,何管他人瓦上霜呢。谁不为己,都会被天诛地灭个瓜干毛净。本来二十九就是娘娘生辰,都来抢头一桌供,可是谁来晚,也不能不上这个供,只有来年再打头桌算盘。在山脚下有十几个人,挑着圆锣的,挎笼子的,担筐的。争执不休,也有远也有近,可都一齐抢在山脚下的。谁向山上走,就有人拽住不放手。每年这里都打个不休,谁力量大把谁打服,打赢的上山供头桌。
今天刚要起摩擦,山顶二响开始放响,鼓也捶响,这十几个大眼瞪得一边大。没得可说,无心再争论,头桌已经有人得意。这二里多小三里地的山坡,也得毛腰登一会儿。
聂五早想该来人,他把绳子从二柁系好,等候山下来人。正好来在面前,有的叫五叔有的叫五哥,有的叫姨表弟,足足吱唔的热闹一通。因哥们多,三庄五里亲戚即多。凡人都有特长特短的不平整妙论。聂五是不分人物高低,都能接盘说上话,还永不说没用的。来来来,来你九个只少登一步不算晚。还算走我前边,皆因你九个不来,娘娘金钟舍粒怎放十方?还得看你们实心实意。来咱把钟给娘娘悬起,你九个谁先敲响,谁是这一方的造化享福人。
这根绳子在二柁是吊钟系柄,它不是滑车。因此绳子在二柁上吃紧,聂五和老和尚叫号。这九个一围,这二柁上原有铁钩铁套,盖庙时就套在二柁上的,这里挂过钟。这个庙可能是唐朝建的。据说传至此地茂林篷密,两座山都有活泉瀑布,气派壮观神秘威严。
嗐哟一声这是聂五叫号,这九个围一周兜底,当然力气不一样大。耍奸使力欠的多,耍滑的干瞪眼,这口钟足有八百斤,头一声窝儿没动。
聂五道:娘娘今天取吉利,不和咱们一般见识。如果这口钟咱十一个还悬不起来,只抓头桌供,可不见什么献般勤好处。来早来晚都在一身的精华和气体是可靠的忠实弟子。可不是弄的假情假意。来咱看第二步。
嗐哟离地二尺,嗐哟五次挂上了钩,一人多高正好敲起。可是没有敲钟的槌子,日久连劈柴棍都没有,钟楼上总烧的炭。这回挑担的扁担用上了,钟当当当的敲响。老和尚去厨房把百年的枣木擀面杖再和那一只鼓槌,立刻钟声震荡起来。这一敲还甭说放了好多二响,早传出四面八方二三十里。都这样听稀奇起来,这六七年可没这么鸿福。当然有许愿的在心坎上动荡,许什么就得应什么。
老和尚看着这三殿前两棵垂死的槐树,嫩叶如翠。噢这几年少见,真少见。昨天还一叶未生,今天暴翠无比。我的弥陀佛,善哉善哉,五年啊五年啊,娘娘去天宫赴会,华光金碧辉煌都给带走。如今娘娘华驾莲花复还。怨的我登上塔殿,娘娘看着笑。可能是说我这苦僧,你的功劳不小!对是的,谁说小呢?但我还是对不起娘娘,只是有个狗熊趁机乱在这里扒,起哄。娘娘别怪我无能为力,即是那俩娘们也没办法——今天为何不见了呢,每天一早都下来打水。我说老五,老五?
聂五早下得山回宅去,他这么一折腾又是年年如此,又是近在眼前不同往年。三十上下里都听得真切,这些小姐妹喜欢得谁又瞌上眼呢?没想从这里出来一股金堆银山,已经早把这一只耳朵扔在九霄云外啦。可又都知道夜里这十号住了俩妇女,背两个大包袱。都知道是谁,惊弓之鸟受不得吓,恻隐之心人人该有。小娟道:她不走和她玩玩,也好知她下落。她俩善田,咱也应拽一把。即拽一把也免去走下坡路。
陈月华秀华姐俩在人间走了下坡路,是被人中所挤,一个信念好死不如赖活在人间。提起裤子还是那么一个人,这是被挤再也无他路子。也不知是谁留下人间这么个美称“妓院”,怎么不是为人造罪呢?心里有无穷的苦向谁说呢?向来没有遇亲娘得说几句知心的话。
一夜未得合上四只眼,姐俩把枕头浸湿一片。所有大声小气都叫一起躺在炕上的小凤和小妹听个到底。这两个没翻身吗?真是的,哪有时间再想翻个身呢?五床被子都是缎子的。也兼着急,乱打一锅粥,叽哩咕噜掉不脱背就是好手。下了店就是家,走时再重新仔细打,或雇车或驮驴还不一定,反正先安下脚再说吧。心里是有一定活受的人,一会半会不会死掉。总算自己手掐的账,未想总有人跟踪。
屋子渐亮,秀华起来想如厕,妈耶!姐你看,你身那边还躺着俩大姑娘呢!把这月华给吓一大跳,起来刚要用手推,又把手抽回来扒秀华耳朵说,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秀华摇摇头,又摆手,笑着脸慢启珠唇道:这回可有伴当。
小妹睁眼乐道:我俩黑灯瞎火路又生,背着两个大包袱瞎马跳槽,好不容易碰上两个男的。其中一个还算说的出,领我俩下这个店,进来时没人。那你俩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秀华笑道:大妹子真会开玩笑。反正我想如果咱们都是最苦命人,如不是苦命人怎也住不到一起,也说不上话。大妹子实心实意是托住啦我们两个底细。那我俩的安与危都在两位妹妹手攥着呢。那我俩呢也算得出头之日,因遇上是知心知己的娘家人,我俩实心实意托福。
小妹道:你这样说,都是实情。我们俩怕你俩自寻苦恼,故守你俩一夜。咱四个把这些一分,也好你东我西。
秀华拽住小妹手道:两位妹妹千万别分。我俩运气应该苦死,不能叫两位妹妹苦坏身子。你俩和我俩如有生死患难缘份,咱在一起咕噜。没缘份我俩跳潮白河一死,也算我俩这一生苦命没白来,总有两个妹妹。
小妹接道:那你俩去跳,说起比死在这山上干净,山上没有那掩盖的地方。那潮白河水大,一个猛子就没影。一直奔向东海龙王那座金龙殿,他叫敖广你俩记着别忘掉。就说我叫你俩投奔去的,我给你俩每人一个手绢,跳河时手里可抖弄着,身子不着水。自有龙宫龙女接你俩。
给你俩看看,这上有四字“双凤飞来”。这姐俩每人接过一条二尺见方的绣绢。越看越眼离,真有龙门龙殿龙女。两个四眼含情,看意思只有这条路线去跳,下得炕两个对炕上小姐俩一拜辞别。出得门不觉天旋地转,只听一声回来。这俩不知是怎么回的身,进得屋靠在炕沿上。这两条腿不寻靠山简直说立不住脚根。
小妹道:等吃饱再走不迟,我派车一直送你俩去跳。不然的话你俩会迷失路径的。还有一件,这里庙会你俩始终也没欣赏欣赏,死了也怪冤枉的。吃完饭咱一起上山头,再去听听戏什么的。愿心买什么,再给龙王太太带些礼物去,方算够意思呢。
月华可是大两岁,没有秀华心眼快。可是忽东忽西心中大骇浪,总盯着小妹的话里玄机。这么一来扑在小妹身上咯咯笑起来。
小妹随手也搂个紧,小凤道:这位大姐叫月华。你俩通州鼓楼有家,我们都听个明白。你俩安心的和我们一起住吧,看完庙会再定下来。这时乌泱的进来一群,把俩个拽着跑出。这群小姐妹甭说添上俩,添上十个八个的看不出来。这月华面相老一些,秀华还真下去混在一起的。皆因这月华心思太重,总是多愁莫展的。
小娟道:从今后把心放开,三天后就会变青春。给她把头发也改成大辫子,戏台前搭着看棚,随着伴当去看,总的说别离开伴当。这么一来穿戴都换下,这么一梳辫子,也年轻几岁。这回不是没伴,武龙竹早已知道这姐俩遭难,这时见到说呢,你姐俩心术是很有,实是死中有幸活在人间,可人间受难者有不同类别。你俩五个月使心用心弄他那么多的金银,可不简单。你俩可真有心术,你俩如厕,这些小姐妹带你俩去。这俩自幼也未曾见过这么多姐妹亲亲热热,也真是万没想有这么一步。只见马匹若干,小车子陈列,席棚里变成屋子都是那么雪白绫绸罩满四壁。再说更无人另眼看待。
早饭辰时正入席,米粥,六个碟炒菜,是细糕点心。这俩没享过这个福气,吃完叫小姐妹们拽着去听戏,有看台。如果再想走是难离难舍,这个步骤令人费神思。
小娟和祝莲等骑上十四匹大马,朝高楼奔去,仍有玲珑。仍从西门串过,直朝东门外奔去五里之遥远,而后又返回。进东门至中街下得马,什么各行各业都出来进去的问一问。马即在大街停留,无人牵扯,随着人随行随留,观风看情。小娟等进得李记济和堂。只是一个黄白镜子的男子,三十余岁,看着进来人,手提着什么红线一条。他只站在柜头立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怎能言。比不了别家,这是药铺。先问您吃什么药,不好说嘴。又恐怕人家喯叭一顿,只好等着挨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