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和隐瞒
佐伊没有着急着做决定，他打算先去问问温喻他们小组里涉及的具体对接人员，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参加这次研学活动。
他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坏鱼。
以温喻在校内选课的火爆程度，佐伊相信即便是自己不去参加她的研学小组，肯定也会有很多同学踩破脑袋想挤进去。
他知道，温喻并不是非他不可。这么一想，好像更难过了……
齐晟言有些郁闷地走在佐伊前面，只觉得他这条蠢鱼别扭得很，明明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他居然怎么还不肯答应？到底是因为自己说不动这条鱼，还是因为老师的魅力不够大？
小帅同学想了半天，觉得应该还是她自己不够努力。面对佐伊这种脑子不太清醒的傻鱼，她必须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能让这条人鱼理解到老师难处和苦心。
齐晟言哼哼着放慢了脚步，不断地给佐伊洗着脑：“你不知道老师为了把你拉入我们小组费了多大的功夫，像我这种人人都认可的天才，到哪儿都能找到合适的小组，但像你这种只有脸蛋优势的傻鱼可就不一样了。要是没有老师给你打掩护，你那尾巴肯定分分钟就能被人给砍秃了。”
“温教授一开始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身份？”
佐伊抬眼对上齐晟言有些疑惑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认真发问道，“如果她是真的是为了我好，那就应该替我保守秘密，而不是随便告诉你一个外人。”
齐晟言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佐伊，自己其实就是当初在莫斯汀海域打伤他尾巴的那个人类吧？
“我怎么会是外人？”
无奈之下，齐晟言只好低声下气地向人鱼解释，“我和老师的关系没有你看到那么简单，她可是在我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无论最后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我都会是她生活中不可替代的成员。”
佐伊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他感受到了齐晟言说这话时心里的真诚情感，他飞快地眨了下眼，然后继续问：“你很了解温教授吗，她是不是很厉害？虽然我们家里展柜中的那些东西上的标注我都看不懂，但我也能猜到那些东西肯定很重要，难道她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深海生物学教授？”
齐晟言说话卡了下壳，要是她没理解错的话，人鱼应该是在说温喻现在住的那个庄园里存放的研究标本高深？
那些东西不是她小时候在意外发现温喻喜欢研究海洋生物后，为了讨好她然后刻意猎回来存放在庄园里的吗？老师什么时候给那些玩意还专门做了批注？
齐晟言开心得都要蹦起来了。
她就知道老师对她最好了，哪怕她随便带什么鱼回来，温喻总面上说不要，但最后也都会将它们养好。
“老师想做一个普通人。”齐晟言避开了佐伊的问题，转而回答起了自己了解的那个温予。
她希望自己的老师能够快乐。
“老师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那些黑暗的时刻都是她一个人撑过来的。我很愧疚自己在她那段最艰难的时候不在她身边。但仔细想想，我那时候正是顽劣不堪、不听教化的年纪，即便是真的能回到过去，也不能救她于水火。”
“笨蛋鱼，老师真的是一个很可怜的人。”齐晟言盯着传送梯顶上白光，语气里带着几分感伤，“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她。老师总是有很多无奈，我有时候真的很想让她做回自己，但我又分不出哪个才是她最初的模样……我是不是很可笑？”
佐伊想起来跪在玺望钟楼里那个浑身是血的alpha，忽然理解了齐晟言此刻的心情。他抿了抿唇，浅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为难的。”
人鱼低头看着自己脚腕上亮闪闪的小银鱼，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既然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那他一定会用力地抓住未来。
“你最好是这样，要不是我已经分化成alpha了，这种好事哪还轮得上你啊。”齐晟言劝佐伊劝得都要把自己劝哭了，现在才感到丢人。
想她堂堂北三星元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可是见谁不爽都踹两脚的混不吝。现在她居然为了哄一个任务目标还要贡献几滴眼泪？这要是被那些别用心的人看到了，还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她呢。
“分化成alpha就没机会了吗？”佐伊不懂分化性别和成为伴侣之间的关联，只是觉得某人也未免太自信了些。
齐晟言扯了扯嘴角，那鄙夷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说你傻，你还真当自己没脑子啊？alpha和alpha那能在一起吗？你是想让谁做下面那个啊？”
佐伊回想着片子里有时会出现omega上的画面，不太懂齐晟言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下面那个？那个不是大家轮着一起来吗？”
“……”齐晟言裂开了。
很好，不愧是她的老师，玩的就是花。
“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
小帅同学呵呵一笑，根本就不想再提起这个让人社死的话题。
齐晟言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温喻的生活细节了，就是打死她，她不敢再问佐伊一句话了。
语出惊人的佐伊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而是继续追问道：“那你会和温教授在一起吗？”
“……”
这条鱼知道他自己在问什么吗？齐晟言真的受不了了。
“别用那种捉奸的眼神看我啊！我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取向很正常的好吧！”齐晟言猛地和佐伊拉开了距离，生怕人鱼一个不开心就挠自己。
佐伊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你这么了解温教授，那你一定知道她有一个喜欢的人吧？”
“知道啊，怎么了？”齐晟言不明所以，那个人不就是他吗？这条傻鱼又再发什么颠？
齐晟言曾经偷偷溜进过温喻藏着人鱼画像的那个房间。
小时候的她并不懂为什么温喻总要画那个银发美人的半身像，各种图样和衣裙的都有。
直到她那天在教室里看到佐伊褪去银鳞的侧脸后才恍然明白———因为老师喜欢的那个‘他’并不是人类。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当齐晟言无意间走进那间密室的时候，一向好脾气的温予第一次对她动了怒。也正是因为那次意外，郑闻席带着人忽然来拜访，间接地导致了温予在中央星被困了十年。
或许是因为那些人忽然发现他们心中那个高高在上、不通情爱的神明，实际上也有着和他们这些世俗中人一样的心思。
于是他们便想尽办法地堆造出一个个的仿品，意图取代那间密室里的冰冷画像。
喂药、制幻、基因改造……玺望钟的囚禁并不是最令人绝望的终点。
温予每天看着人造太阳出现在塔楼的顶部，心里明知人鱼不会出现，但她却还要一遍遍应对那些人层出不穷的恶心招数。
每一个模仿劣质的人类替身上都有着她爱人的影子，温予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像他，但又不是他。
这份爱，最终成了他们伤害自己的致命弱点。
在那些看不到尽头的折磨里，齐晟言想不出温予到底要怎样留住自己对人鱼的爱意。
她自认做不到的事情，温予做到了。
身体上的针眼和伤疤会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点地慢慢愈合，但心里的阴影却会伴随不死的身体一起沉沦堕落。
佐伊以为齐晟言是在说温喻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他有些失落地看着闭合的传送门，“我知道自己和那个人类长得很像，也知道我这张脸就是温教授收留我的原因……我不该探究她的过去，但嫉妒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是真的……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齐晟言没说话，她忽然想不管不顾地直接把真相都说给人鱼听。
温喻不可能不知道佐伊的想法，但她的不解释似乎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齐晟言不理解这么相爱的两人之间为什么要有这么深的误解。
是因为他们身份的对立吗？
毕竟如果要告诉佐伊温喻心里那个虚假的白月光其实就是他自己，那就等同于在告诉人鱼他们之前就见过面。
温喻的预言家身份一旦暴露，那北三星对海底攻占的计划也将彻底失败。
新帝即位，齐晟言绝不可能让温予只身一人前往中央星授课。多年前独身承担风险的后果她已经领略过了，这次，她绝不会放任老师再去中央星冒险。
对不住了……
就在齐晟言准备开口乱编自己老师有千八百个前男友的时候，温喻却忽然出在了传送梯的终点处。
齐晟言当即心虚地扭过了头，不敢和温喻对视。不仅是她这样，就连她旁边的佐伊也有些尴尬地盯着地板，不敢抬头。
温喻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眼就看穿了两只的小心思。她先侧身让两人从传送门里出来，然后才开口问道：“刚才的小组邀请看到了，想好要加入了吗？”
“我……我也不太清楚。”佐伊用余光看见了正背对着温喻装鹌鹑的齐晟言，纠结得快把自己脚腕上的小银鱼甩烂了。
温喻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她慢慢地走在人鱼身旁，笑着放慢了自己走路的速度，“没想好就慢慢想，反正还有半天的时间，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佐伊晃着小银鱼，慢吞吞地问：“学校会因为你的小组里有一个人就撤销你的申请吗？我是不是不应该拒绝啊？”
温喻看了眼贴着墙走路的齐晟言，唇角微扬：“为什么不可以拒绝？你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心就好，不需要为我考虑那么多。”
“可是，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佐伊眼里是遮不住的担忧，“温教授每天都工作就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自己成为你生活中的负累。”
“所以我决定接受你的邀请，正式加入小组。”人鱼主动地握住了温喻垂在身侧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好，那到时候就看你和言晟同学的配合了，这次我们小组分配到的对接员应该是容齐上尉。我以前和她在深海研究的时候配合过，她是一个经验十足的向导。”温喻手指微缩，修长的指节顺势插进了人鱼的五指。
佐伊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温喻这是想告诉他，这次对接的军部人员是她的老熟人，想让他放心……可温喻要是知道了自己通缉犯身份，她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
一旁差点被温喻现场抓包干坏事的齐晟言大气都不敢出，要是她知道佐伊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大声地告诉他，会的。
就以温予那个心可以长偏到天上的性子，别说宠一条鱼了，哪怕就是给命文学都可以出来遛一遛。
但齐晟言不知道啊，于是她只能在心里暗自腹诽着温喻刚才话里提到的那个向导。
什么容齐，郑容兮那货居然敢偷她的姓去乱取名字？真是大胆！
与齐晟言此刻内心的疯狂吐槽不同，佐伊这边的画风倒是意外的和谐。
“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温喻轻柔的话语像是一剂强心针，抚平着人鱼心里的忧愁。
“谢谢你，温喻。”
佐伊看着alpha眼中的自己，真切地体会到了沉溺在情爱中的滋味。
那是一种不用回头就知道有人会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演多久，但佐伊比之前的任何一秒都希望这场主题为爱的电影永远不散场。
致他们永不衰败的爱。
人鱼弯着眼，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