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明月剑下1
皇上的病一天比一天沉重，他躺在床上，除了右手可以小范围活动外，全身已经瘫痪，不能言语，头脑尚清晰，他借助于笔谈或用眼睛可以传答一些简单信息。但是一进入闰五月中旬，皇上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
满朝文武巴不得皇上永远不起，他们也不来探视皇上，只是全力协助新主登基和处理朝政，谁敢来看望一个朝不保夕、行将就木的暴君？锦衣卫卫长蒋献趁机把寝宫的守卫和太监全部换成他的心腹，甚至包括太医。皇上的寝宫守卫十分森严，包括皇太孙在内，谁也不准探视。太医毎天照常来诊脉、端茶水、送饮食、煎药，这一切都进不了皇上的口。
到了闰五月十四这天，太医看了病后和蒋献一起出了皇上寝宫，来到外面一间小屋坐下，蒋献问太医道：“江太医，你给我说句实话，皇上的情况怎么样？还能拖多久？”
太医听了，摇摇头说道：“蒋大人，皇上年迈古稀，就算食物药品到位，也只是拖天天，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现在皇上年事己高，也是时侯了，据我行医四十年的经验，他最多不过三两天的光景，我看他己是快灯干油尽时。”
蒋献听了说道：“太医，你现在每天照样来看病，开处方，其他的事你不要多管。严格保密，封锁消息。”
蒋献从怀里摸岀一锭银子放在太医面前说道：“好，你去吧。”
太医拿着银说道：“蒋大人，你有什么事，派人来叫我。”
太医转身走出去，蒋献回到皇上的龙床边上刚坐下，一个太监用木盘端了一个小碗进来，对蒋献说道：“蒋大人，皇上的药煎好了，给皇上喂下吧！”
蒋献不耐烦地说：“你把药放在桌上，一会凉了我会喂，你出去吧！”
太监把药放在桌上，就出去了。皇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药碗，蒋献见了，把药碗端在手里，对躺在床上的皇上说道：“怎么样？你想喝药吗？皇上。”
皇上张着嘴，闭了一下眼睛，表示要喝药。蒋献故意把药碗高高举起，将碗略略倾斜，将药汁倒成一条线，叮叮咚咚地倒入痰桶中。皇上两眼露出仇恨的凶光，直射蒋献，蒋献轻飘飘地说：“皇上，别拿这种眼光看着我，我这是为天下人作好事，像你这样的暴君，杀人魔王，早些死了好叫天下人拍手称快，天下人，满朝文武哪个不希望你现在就死，你的阳寿只不过三两天的时间，你早死早好，就别吃这狗屁药了。救你干什么？你若真被救好，不过多杀些人而已，算了，我也作件好事，给天下被你寃枉屠杀的人做点好事。所以你就不要吃药了，我这是在‘替天行道’，真是皇天有眼，没想到你这魔鬼也有今天！我蒋献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今天！哎呀，你的眼神好可怕呵！怎么？你还想杀人吗？好吧，那就起来杀呀！杀我呀！你除了只会杀人外，还会什么？你当了三十一年皇帝，前前后后杀了三十多万人，毎年要杀一万人，你已成为历史上第一暴君。你常常吹嘘你是一代开国明君，呸！开明个球，你只知杀人，成了一代朱屠夫！”
蒋献索性站起来，把右脚蹬在床木方上，右手臂横放在右膝上，身体略向前倾，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杀了那么多人，晚上不怕他们来讨债？你把满朝的武将都杀光了，你想过没有，这样作的后果是什么吗？如果你没有想过，那我就告诉你吧！你死了以后，你打算让你的孙子朱允炆来稳坐大明江山，是吗？你打错了主意，打错了算盘。你死后你的四儿子燕王朱棣，马上就造反，现在朝中空虚，能征惯战之将如冯胜、傅友德、蓝玉、王弼都被你杀光，没有一个人能带兵打仗。相反，再看一下朱棣，很多武将都跑到燕王麾下去了，那时自然有一番腥风血雨的战斗，这是你朱家的子孙就猪咬猪、猪杀猪地战斗，其结果自然是你四儿子朱棣取胜，南京城就会变成一座杀猪城、屠宰场，那才是活报应哩！这些你没有想到吧？你聪明一世，只想到去杀人，真是作恶多端，报应在子孙，这句话一点不假！
“你可能很奇怪，为什么我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你这条疯狗碎尸万段，那我就明人不作暗事，那我就实话对你说吧！自从我妹妹蒋菊入宫，被你封为蒋菊妃那一刻开始，我就刻骨铭心地恨你，恨不得杀死你。其实我妺妹并不姓蒋，她也不是我的亲妹妹，她是我远房姨爹的女儿，她从小父母双亡，我娘只生我和我哥两弟兄，很想养一个闺女，父母就把我妹妹抱回家来抚养，那时她才两岁我三岁，她从小长得就很漂亮、乖巧，我父母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我也很爱我妺妹蒋菊。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睡觉、吃饭、玩耍。后来我们长大了些，我父亲就给我们三人请了一个文武全能的教师来教我们读书和练武，我妹妹很聪明，读书写字、呤诗作对、绘画弹琴她比两个哥哥行，武功我哥最好，无论文武我总是居第二，我妹妹老是嘲笑我，我不以为然地说：‘谁让我排行第二呵！’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她长得越发漂亮了。当我知道她不是我亲妹妹的时候，我更加爱我的妹妹，我记得有一天娘对我和我妹妹说：‘你们两兄妹这么好，长大了就结为夫妻吧！’我们二人听了以后，心中都很高兴，因为结成夫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后来，我们都长大成人，我爹为了升官发财，把我的妹妹蒋菊献给了你，我们兄妹二人听了都不愿意，我们都哭着去找我们的娘，我娘也不愿意，可是又没办法。临进宫的前一晚上，我妹妹对我说：‘二哥，听说当今皇上是个丑八怪：额头大、鼻朝天、眼睛凹、下巴尖。嘴里长着两颗大缝牙，活像庙里跑出的大旱魃。我不愿嫁给他，二哥，今晩我们连夜逃走吧，逃得远远的，叫他们永远找不到我们，我们俩结成夫妻，就永远不分离。’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流着眼泪说道：‘好妹妹，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娘已对我们说过，叫我们千万别干傻事。我们逃走了，爹娘和我哥全家人就有欺君之罪，就要被杀头，我们不能这么干，不能为我们两人的幸福，害了我们全家人。’我妹妹又对我说：‘那怎么办呢？二哥，那我们今晚上先入洞房，我把身子先给你，明天我进宫去，让他什么也得不到。’我一听推开她说道：‘这也不行，你现在已是皇上的人，到时候皇上见你不是处女，第一个先杀你，然后杀我们全家，罪名同样是欺君。’我妹妹哭着说道：‘那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我痛苦地摇摇头，我妹妹又说：‘二哥，那我们就双双自杀吧！’我想了一下说道：‘这样，我们全家也要被杀头。’我妹妹听了哭着说：‘这是什么人过的日子，死与活都这么难。’我安慰她说：‘好妹妹，你听二哥的，你先进宫去，我也去参加锦衣卫，到那时侯我就可以天天看见你了呵。’我妹妹才勉强同意了。
“第二天，我看见几个太监把我妹妹抬走了，我心里痛苦到极点。从那天起，我就恨透了你，发誓将来一定要报仇。后来我以国舅爷的身份，参加了锦衣卫，凭我的武功和努力，从一个百夫长一直升到锦衣卫总卫长，当然我也就经常可以看到我的妹妹蒋菊了。后来我的妹妹给你生了二十五王子伊王朱榏后，从此你就不再理她，叫她夜夜独守空房。当然，也就给我提供了好机会，我买通了她身边的宫女，使我们经常在夜里相会。后来她有了身孕，我在宫外买了些堕胎药，把胎儿打了下来，宫女把胎儿倒入粪坑里，但不幸的是胎儿被人发现了，你就把粪坑周围三个宫殿的妃子和宫女全部打死，你的心真是铁石心肠，亏你还当过和尚，心肠如此狠毒！我决心为我妹妹报仇，我今天终于等来这个机会，我的好妹妹，你可以瞑目啦，我今天终于可以杀掉这个狗皇帝，为你报仇了！”
蒋献说完，刷地一下站直，抽出宝剑高高举起，呼的一下放在皇上脖子上。皇上此时是虎落平原，只有闭上眼睛受死。过了一会，蒋献的宝剑并没有落下来，他只是用宝剑拍着皇上瘦削的脸说道：“没想到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怕死。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傻，我不会蠢到去杀一个快要死的人，而背上一个弑君的罪名。弑君是要诛九族的，我要慢慢地折磨你，我要叫你也尝尝在刀剑下过日子的滋味。”
蒋献用剑指着蚊帐架上继续说道：“哦，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看清楚，你头上面挂的剑，那是你自己的明月剑，你在床上要规规矩矩躺好，不要乱动，说不定什么时候掉下来，那你就身首异处了。——我忘了，你己全身中风，身体根本不能动，但我还是要警告你。即使你被落下的剑砍死，那时我会说你自刎而亡。因为，这剑是你在战场上使用的剑，是你自己的剑，用自己的剑自刎，那是合情合理，最正常不过的事。这剑，你用它杀过不少的人，你万万没想到这剑现在悬在你的头上，真是寃孽呀！……”
皇上眨了眨眼睛，只见木蚊帐架上钉了一颗长铁钉，一条三尺多长的绳子，一端系在剑把上，另一端系着剑尖，绳子挂在铁钉上，宝剑的剑锋向下，明晃晃地、水平地悬在他的颈子正上方，这要是宝剑水平落下来，那真是头上长“角”——刀下用了。皇上见了，就两眼怒地看着蒋献。蒋献也看着皇上，轻飘飘地说：“你看着我干什么？是你叫我这样干的，我是奉命行事，你怕寃鬼缠身，为了驱邪，你才叫悬挂明月剑在头上，这很正常嘛！”
蒋献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大臣们常抽的那种云南产的有四寸来长的黑色烟卷，他在烛台上点着就长长地吸了一口，把一口烟雾直喷到皇上脸上，说道：“别拿这种烟神看着我，我知道你生平不抽烟，也讨厌烟味，今天你就开开戒，多吸几口，其实烟这东西是个好东西，抽起来挺舒服的。不是有这么一句口头禅：‘男人不抽烟，枉自在人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嘛！”
皇上闻到烟味，剧烈地干咳起来，脸都咳红了，床都有些摇动，蚊帐架上的宝剑也摆动起来，蒋献一下站起来，狠狠地掴了皇上两耳光，口中骂道：“你这条老狗尽装怪，我抽烟你咳什么嗽？你把剑震下来了怎么办？”
说也奇怪，皇上挨了这两耳光后就立刻停止咳嗽，这就是一种刺激代替另一种刺激，正如不断扯嗝的人，只要闻到草纸捻烟雾，马上就会停止扯嗝。皇上停止咳嗽后，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桌上的茶杯，蒋献见了，知道他想喝水，就转身走到桌边，从茶壶里倒了一碗水问道：“你想喝水吗？”
皇上肯定地眨了一下眼睛，蒋献大口大口地喝了碗中的水，抹了一下嘴说道：“好啦！我已替你喝了。你灌什么马尿呵！水喝多了，又要尿在床上，谁来替你换尿布？你还是省省吧！”
蒋献突然想起什么，他走到皇上的衣架边，从皇上的龙袍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房中不远处的书桌抽屉，从中间抽屉里取岀两份皇上己写好的诏书，第一份诏书写道：
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乃起自寒微，无古人之传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岂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已二十岁)，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无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命中者，推此令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