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镇国殿下施施然坐在了东方迁让出的上座,含笑道:“驸马对漠北好奇,为何不去问本宫,东方公子舟车劳顿,也该体贴些让他多多休息才好。”
东方迁年少时亲身经历过朔方之战,镇国殿下亲率百万幽影军大败夷狄,当时漠北王室惶惶不可终日,一直逃到了河西腹地,镇国殿下的赫赫威名早印刻在夷狄人心中。
如今亲眼见到镇国殿下,东方迁竟觉得传言也不可尽信,这位公主殿下姿容绝世,还有一位温柔俊美的驸马,这对璧人都热情好客,让东方迁心中感动。
见公主殿下含笑埋怨自家驸马,这种夫妻间的亲昵,与自己的父母十分相似,东方迁毫无察觉,腼腆道:“殿下说的是,若论对漠北的了解,殿下远胜于我。”
明昭瞧着东方迁这个傻小子也是无奈,恐怕只有他没听出慕容焰的阴阳怪气和兴师问罪,只当镇国殿下是关切慰问。
明昭起身走到慕容焰身边,直接伸手拉住公主殿下的玉手,显然慕容焰没料到明昭当着外人如此,那双狭长妩媚的眸子又因为惊讶微微瞪圆,像只炸毛的大猫。
东方迁虽然长在夷狄,但自幼由父亲教导礼义廉耻,见这副情形,当真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整个人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如坐针毡。
明昭心道,真是造孽啊,但这世道逼良为娼,她也是身不由己。
“殿下为国事操劳,明昭实在不愿打扰殿下休息,况且东方公子来咱们公主府做客,我身为驸马,自然也要尽地主之谊,多了解东方公子的喜好,方能宾至如归嘛。”
明昭伸出她的爪子时,慕容焰的确是愣住了,才让这厮得逞。明昭说话时,公主殿下暗中用了几次力,要把手指抽出来,都被明昭这家伙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还暗暗捏了一下慕容焰的指尖。
本来是想让明昭这个竟敢丢下公主的胆大包天的家伙吃一个教训,让她在拉拢对象面前下不来台,没想到这厮没脸没皮,慕容焰真是甘拜下风。
他扯出一丝微笑,道:“还是驸马周到,既如此,本宫还有政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待慕容焰华美的袍裾消失于转角,殿内传来东方迁真诚中透着傻气的赞叹:“明兄弟与公主殿下真是金童玉女,伉俪情深啊。”
公主殿下的背影似乎有一瞬间停滞,便飞快地消失于重重花影间。
自除夕至上元,官员休沐,虽然不上朝,但慕容焰身为镇国公主依旧是国事繁忙。
而明昭却过了几天优哉游哉的好时光。
年前大朝会上,户部政绩惊人,全年税收竟达到了三千六百万两白银,不断填上了兵部吏部的超支,还有不少结余。
即便朝臣中有不少对户部大出风头心中不满,但各部还需户部出钱,尤其是兵部吏部,还承了户部的情,因此朝堂之上难得地一派喜气洋洋。
明昭,作为这次鱼鳞图册的大功臣,更是被众人瞩目,可惜户部尚书马上便要换人,而明昭实在是年轻,若是明昭能继续在这位户部尚书手下干个四五年,这位又得上司青眼,背后又有人撑腰的状元爷,未必不能当上二品大员。
但如今,或许外放到省,做个握有实权的三品官也是个上上之选。
自从大朝会之后,明昭未来的官途只怕在这些老狐狸心中都琢磨了六七回,可这些穿朱着紫的大臣们,琢磨着琢磨着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瞧瞧人家,出身豪富,又科举出仕,蟾宫折桂,生得一副好皮囊,还入了那位殿下的眼,成过亲还能风风光光做驸马,如朝便是三品侍郎,如今不过一年,便有这般政绩,当真是前途无量。
不光这些老头子们自己羡慕,哪怕自家子弟中,能有一个这般出息的,百年之后也可含笑了。
各府的当家人都在琢磨什么,明昭丝毫不关心,今日她不曾去东方迁那里闲谈,倒也不是因为那日慕容焰捣乱,而是二皇子大婚的请柬送到了。
今日一早,明昭便收到了这份大红烫金的典雅请柬,思及明日便是正月初六,慕容辰大婚,玉妃娘娘看到儿子娶亲,想必正是开怀,明昭弯唇一笑,那她可要准备一份大礼,添添喜气才好。
秦王府。
正是深冬腊月,虽然没有下雪,但长安城也是地冻天寒,慕容辰站在王府的后花园中,冷眼瞧着仆从们来来往往,为大婚典礼做最后的准备。
“父皇实在是偏心,”慕容辰眉头长锁,沉声道:“本王直到大婚才开府封王,虽然封王各项皆有定例,王府也是早早备好的,但相比于镇国的公主府,实在是逊色太多,嫡庶之分便是如此么,太子是皇后嫡出,位居东宫,镇国是那位王妃之女,更是真正的嫡出,所以父皇这般纵容一个公主——”
这本是皇族家事,寻常人自然不敢插嘴,但旁边之人却语气随意道:“殿下不必多思多虑。”
说话之人拢了拢身上价值千金的狐裘,这副身体已经禁不得寒气了,“那公主府本是卫国公府邸,本就是不祥之地,镇国公主嚣张跋扈,占了那处不过是自取灭亡。至于嫡出,只怕陛下自己都忘记这位公主是王妃所出了,不然以陛下当年对白兰两族的狠绝,便不该有镇国公主的活路。”
慕容辰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眼身边这个人,心中也是同意最后这句话的,父皇对白兰两族绝不会心慈手软,镇国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到底是出身皇家的天潢贵胄,这般自怜的情绪转瞬便烟消云散了,他正色道:“叶尊,明日大婚的安排可都妥当了?”
叶西乌心中轻蔑,这种小事怎么会有问题,他道:“绝无问题。”思及那日在宫中见到的那位状元郎,他的身体当真是不错的容器呢。
各方人马暗怀鬼胎,但表面上风光无限的秦王大婚便在正月初六一早拉开了序幕。
新嫁娘崔宝乐端坐在梳妆台前,她一身大红色中衣,面上已经画上了浓重的妆面,头发也挽成了繁复华丽的样式,两个全福夫人正为她戴上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
一旁一位闺秀凑趣道:“咱们宝乐真是国色天香,以后就要尊称秦王妃啦。”
秦王妃——崔宝乐心中轻轻念着这三个字,依旧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她要做王妃了。
身为吏部尚书之女,崔宝乐本就是长安城中家世最顶尖的几位闺秀,能与她相当的,只有王相的孙女王怜萱,甚至宫里的公主,都没有她们这般自在。
的确,待字闺中时,一切都是自在的,有时候与家中姐妹们,或是手帕交闹一些小小的矛盾,当时觉得是天大的事,如今想来不过是争头花一般小孩子的游戏。
等到要嫁人了,一切便不一样了,曾经崔宝乐也有几分少女情思,暗自想过未来的夫婿是否待她如珠如宝万般珍重,甚至还期待过嫁到皇家,相比与文弱的太子,她更喜欢高大挺拔的二皇子。
如今,她真的要嫁给二皇子了,为何心中忧虑还要大过欣喜呢。
或许是因为王怜萱的合离,虽然闺中时她与王家小姐关系并不亲密,一个喜欢读书作画,一个虽然身份尊贵但家规严格,早早便要学习掌家之事,崔宝乐与王怜萱并不合得来。
可是王怜萱成为太子妃后,那日渐憔悴消沉的模样,令崔宝乐心惊,即便父亲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太子妃虽有才,却不是合格的太子妃,担当不起主母之位,崔宝月仍感心悸。
父亲是进士出身,靠读书官居二品,但他教导崔宝乐,“女子无才便是德,要做当家主母,首先是要会管家,其次便是要伺候公婆侍候夫君。”
父亲说她会是合格的秦王妃,甚至做太子妃也会是合格的。
崔宝乐心中却忐忑难安,她真的能不同吗。
盯着铜镜中那个盛装的新娘,崔宝乐感到陌生。
傍晚时分,落日如熔金,铺满了长安城的天空,慕容辰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崔府,接上新娘子一路往秦王府而去。
本就是新年伊始,又遇上皇子娶亲这般喜庆的大事,长安城的老百姓自然又走上街头,去凑个热闹。
看到修健挺拔的新郎官,看客们频频点头,又有过路人赞叹道:“一百二十台嫁妆,真是十里红妆!”
旁边便有人道:“外地来的吧,这也值得惊奇?”
说话的人也不恼,只好奇问道:“难道长安城嫁娶都是这般排场?”
街头的百姓都是健谈的,见这人无知,大家便七嘴八舌聊了起来,“在长安城这般排场倒也不常见,可这是皇家的喜事,自然跟普通官宦勋贵不同。”
又有人道:“这两年皇家办了几场喜事,轮起来,今天秦王成婚应当是规格最低的——”
大家见这人卖关子,也都不去打断他,谁不知道这朱雀街上的铁匠王四比酒楼的说书人还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