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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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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昭再次踏入陈府的时候是陈酉单独在花厅相见的,这次明昭毫无笑意,只冷冷道:“陈大人可是跟明某过不去?因为廖家让了一处盐场给我,就对廖家釜底抽薪。”

    陈酉忙道:“明小兄弟倒是误会了,廖府之事是家父决定的,虽然廖家同明小兄弟性情相投,但是同我陈家才是姻亲。处置廖家不为别的,只不过是因为廖家当家人廖鹰已死,廖虎又撑不起家业,所以家父才痛下决心,收回了廖家的盐引,这都是为了苏州的百姓着想,不想却被明小兄弟误会了。”

    “看来陈总督当真是忧心百姓的父母官——”明昭听了陈酉这番说词,勾唇一笑,道:“既然廖府撑不起浙江盐场,不知总督大人与陈兄看好哪家?

    不瞒陈兄,我明家财力远胜于廖府,不过当初苦于没有门路,不敢涉足盐市。幸好如今明昭得镇国殿下赏识,又有幸拜见过总督大人,与陈兄亦十分投缘,不知还有哪家比我明府更合适呢?”

    陈酉虽说一直被父亲看做莽夫,但明昭这番话他还是听得明明白白,不过是当年廖府得陈家庇佑独占苏州盐场,明府暂避锋芒,现在明昭背靠镇国公主,想拿到廖家的盐场罢了。

    他不由得在心里埋怨父亲,实在不该因为廖虎讨好明昭讨好镇国公主就大动肝火,直接撤了廖家的盐引子,好歹等镇国公主走了再处置。现在明昭逼上门来,还得他来替父亲应付。

    陈酉朗声笑道:“明小兄弟此话深合我意,只是兹事体大,还是要同家父商议过后才能定下,你放心,我一定力保明家拿到盐引子。”

    明昭可不会被这话应付过去,虽然她是初涉官场,但接手明家生意几年,也同各路官员打了不少交道,自然知道陈酉是在跟她打太极了。

    “自从明昭到扬州,陈兄处处周到体贴,我深为感动。在明昭看来,虽然陈总督纵横官场几十年,胸有城府,但在审时度势上,陈兄早已是青出于蓝。”

    明昭慢品香茶,含笑看着陈酉道:“镇国殿下銮驾莅临江南,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江浙盐场深得很,每年几百万两盐课税银都被沉到水下去了。

    这次这事儿不见血是完不了的,看在陈兄待人以诚的份上,明昭奉劝陈兄,与其是自家倒霉,不如让京城的人流血。毕竟殿下也不愿同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为难,若是京城的陈家与江南的陈家必然要二中存一,明昭自是希望陈兄事事顺遂。”

    此话陈酉听进了耳朵里,虽说承恩侯陈修全与父亲是兄弟,但实为异母所生,早年陈修远依附嫡兄,事事看其脸色,后来能到江南赴任,不过是陈修全无人可用罢了。

    现在伯父得罪了镇国殿下,凭什么让自家替他倒霉,只要在盐场一事上令公主满意,放过自家,那伯父倒霉,或许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毕竟宫里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都需要母家,陈修全倒了,获益的反而是自家。

    明昭见陈酉凝眉沉思,又似不经意提起:“前些日子听闻承恩侯世子有一庶女入了东宫,还封了良娣,皇后娘娘真是待陈家亲厚,只是可惜承恩侯府只有一个庶女,若是陈家有嫡女,封为太子妃都非尝不可。”

    此事陈酉也是知道的,当时他不过是和父亲笑谈,东宫又多了一位陈家女,日后太子殿下登临大统,陈家的富贵也是长长久久。

    但今日明昭提起,陈酉忽然觉得不对,承恩侯府没有适龄嫡女,可他们府上有啊,若是让自己的女儿入东宫,少说也是个侧妃,况且虽然都是陈家女,但表侄女与亲女儿差别还是大了,若是自己的女儿来日当上皇后,他便是真正的国丈。

    可惜,陈恩侯府肥水不流外人田,宁可送上个庶女得个小小的良娣,都不肯提携下江南陈家,当真让人寒心。

    于是陈酉忙道:“明小兄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廖家盐场的盐引让明府接手,为兄是一百个放心,我即刻写信给浙江巡抚及浙江巡盐御史,令其将盐引划给明府。”

    明昭拱手道谢,心知陈酉是要显示自己在江浙官场的威势,心中晒然一笑。

    出了陈府大门,明昭骑上白马悠然晃过扬州城,迎面杨柳春风,远处小西湖柔波荡漾,好一派旖旎的江南风光。

    只是白马忽然停下,明昭微微一愣,对来人点头道:“林师兄。”

    临街的茶楼古朴典雅,新沏的青凤髓茶香袅袅,林清源推开木格花窗,清新的空气拂面而来。

    “这是扬州城最有名的茶楼,最特色的便是这道茶汤,还有这两道茶点,一唤桃面,一唤绿芜香,明郎且尝尝。”

    明昭正在瞧那两道点心,虽然她生在苏州,家中又经营酒楼,却也没见过如此精巧漂亮的茶点。

    明昭取了一枚桃面,浅尝一口,果然唇齿生香,甜而不腻,正是江南人喜欢的口味。

    “林师兄身在苏州千灯,竟还知道扬州城里的特色茶楼,师兄为官已然是出类拔萃,风雅一道上更是驾轻就熟,明昭真是佩服。”

    林清源笑着摆摆手:“明郎过奖了,我自幼家贫,母亲辛苦刺绣才供养我读书出仕,温饱已是不易,哪里有力气陶冶风雅情操。”

    世人多的是飞黄腾达后对贫贱过往遮遮掩掩,少见如林清源这般坦荡悠然的,明昭倒是颇为赞赏他这点。

    林清源见明昭含笑不语,便道:“林某读书出仕后,深沐皇恩,不必辛苦耕种,便有俸禄,衣食无忧,也有闲钱坐在茶楼中品茶,已然实现了我幼时路过这家茶楼时的梦想。”

    明昭恍然道:“原来林师兄是扬州人,此番可是回乡探亲?”

    “非也—”林清源摇头笑道:“林某专为明郎而来。”

    明昭洗耳恭听。

    “在苏州偶遇明郎时,我便觉得明师弟龙驹凤雏,如圭如璋,如今已是金榜题名,来日必定平步青云。”

    虽然说的都是些奉承的话,但林清源亦是一表人才,他说话时不疾不徐,目光柔和,只让人感受到诚挚和真心。

    林清源继续道:“当时我只以为你是带新婚妻子回乡探亲,后来在苏州听到镇国殿下莅临扬州的消息,又得知明师弟深得镇国殿下信重,师兄我才明白,那日相遇时,那位明夫人是谁。”

    “明昭随殿下南下江南,为了公务之便才隐瞒身份,林师兄切莫介怀。”

    林清源心下苦笑,镇国殿下的安排,他一个小小县令怎敢介怀。

    “不瞒明师弟,这次我特意请你过来,确是有要事相商。既然已经知晓镇国殿下銮驾莅临江南,我又身在江南官场,殿下与明师弟的筹谋,我也管中窥豹,略知一二。”

    见明昭并无被冒犯额愠色,林清源略略放心,继续说下去:“陈家背靠承恩侯府,在江南可谓是只手遮天,不仅仅是插手盐场之事,几处铁矿与铜矿都与陈家牵涉甚深,这些明师弟在镇国殿下麾下,想必也心中有数。

    我想说的,不止于此。据我几年在江南为官所思所见,陈家似乎与一股江湖势力勾结,但这股势力神龙见首不见尾,寻常人难以察觉,但盐场,矿场,甚至于杭州港口附近的水匪,都受其影响,虽不知明师弟此次下江南的安排,但我还是想将此事告知,还望师弟莫要嫌我无事生非。”

    明昭闻弦歌而知雅意,她含笑道:“多谢师兄告知,镇国殿下面前,定少不了师兄这份功劳。”

    不想,林清源却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这等小人物如何敢在镇国殿下面前邀功,不过是因着与明师弟有份同门情谊,才敢同你私下里说些秘事,若师弟不嫌我聒噪,江南许多已经发生或者还没有发生的传奇故事,我都可为师弟讲讲,聊以解闷。”

    此话倒是出乎明昭的意料,她本以为这位林知县待她殷勤是为了投靠镇国公主,今日林清源上报的情况也的确重要,她方才言下之意,已然答应在镇国公主面前为他举荐,没想到林清源的目标却不是慕容焰,而是她。

    这位师兄,倒是个人才。

    陈修远得知陈酉将浙江盐引给了明家,本是动怒,但陈酉恳切劝道:“父亲您处处为京城考虑,他们可有半分在意过咱们,每年江浙两省盐课税节省下来不过四五百万两银子,往宫中送二百万也就算了,往承恩侯府就要送二百万,咱们养活他们一大家子,可承恩侯府还觉得是给咱们恩德。

    如今镇国公主要与承恩侯府算账,差点咱们就成了替死鬼。父亲,儿子才是一心为您好的,且让镇国公主与承恩侯府斗去,若是陈修远倒了,宫里也不会让承恩侯府倒,到时咱们就是真正的太子母家。”

    陈修远虽还有几分怒色,但陈酉见他眼中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知父亲已经将这番话听进心里了。

    这么多年父亲在江南只手遮天,宫里和承恩侯府的奢靡用度,大多是江南送去的,可偏偏承恩侯府端着嫡长房的身份,处处瞧不起江南陈府,连那房没有教养的荣乐县主,到了江南还处处颐指气使,目无尊长,半分不把他们江南陈家放在眼里,当真可恶。

    既然镇国殿下与承恩侯府过不去,那他们隔岸观火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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