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场回护
景国都城外,浩浩荡荡的军队肃穆而来,黑虎银龙旗高高扬起。
盛轻舟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与众人下马后,朝城楼上的景皇跪拜,“幸不辱命。”
“众爱卿平身,”景皇盛居桢看着远征归来的女儿,满眼都是自豪与心疼,“永安将军盛轻舟,为国迎战,保境安民,今特封为永安亲王,望尔秉持忠诚,勤勉治下。”
“叩谢圣恩。”盛轻舟再次跪拜,接下圣旨。
城内使臣馆。
“三皇子,将军请您暂居此府,后面再安排新的住处。”端彦带着陆沂泽先入了城安顿。
“多谢,”陆沂泽微微点头,“不知将军……”
“将军的亲王册封刚下,这几日要入宫谢恩、庆功宴,后面还有诸多琐事,”端彦回答,“若是三皇子有事,尽管派人来找我。”
“端少尉诸事繁杂,还特地送我入府,已是麻烦了,”陆沂泽说,“少尉大可去忙,我在府中自行安置便好。”
大军一路回来,端彦也和陆沂泽常相处,知道他为人随和安静,从不麻烦他人,且自己这几日确实忙碌,只能致歉,“谢三皇子体谅,那我先去忙了,改日再来。”说罢,匆匆离去。
陆沂泽目送端彦出门,看着门关上,轻喃道,“已册封为亲王了,可若封无可封,又该如何……”
“便多加些字,让封号更好听。”御书房中,盛居桢如是说。
“父皇,”盛轻舟扶额,“以我的功绩,还够不上亲王之尊,何况‘仁德’二字不能随意加。”
“你数年驰骋沙场,平内乱、战边境、守国门、驱外敌,哪里不够?你是我的女儿,是嫡长公主,身份地位绝不能低于他国皇室儿郎。”提议被反驳,盛居桢也不生气,他身处帝位多年,此时与盛轻舟交谈,却仍如清流世家的书生父亲一般,和气得很。
盛轻舟看着满心疼爱自己的父皇,只能叹了口气,册封诏书既下,已成定局,她也不想再争辩。
“之前回来消息,说你伤寒,可完全康复了?”盛居桢关心地问。
“一个多月前的小病,早已没事了。”盛轻舟说。
“还是得好好补一补,不能落下亏空,”盛居桢回头吩咐,“纪无修,你去太医院,让太医令过来请平安脉,拟个温补的方子。”
盛轻舟忙制止了他,无奈道,“父皇,我身体一直很好,您不必担心,而且我不爱喝药。”
常年伺候皇帝的大公公纪无修,听着父女俩说话,乐呵呵地退下。
“你虽然自幼身体强健,但这些年在外征战,不知受伤多少,肯定早有亏损,也不肯回来说,”盛居桢说着皱起眉,“此次伐祁,你虽没受伤,但非要亲自去祁国谈判,还将永安军放在城外,一旦祁国狗贼想对你动手,可如何是好?”
盛轻舟全盘虚心接受教育,心中庆幸,这次禁止了近卫上报自己因救人受伤的消息,不然还有得被说。
“父皇,我作为主帅,祁国战降,我自然应该亲自去,为我景国讨回颜面,为燕地子民讨还应得的。”
“好好好,你说得对,”盛居桢说,“此次你辛苦了,不仅让祁国割让五城,还带回祁三皇子当质子,大大挫了他们的面子。”
“本就是我应该做的,”盛轻舟道,“父皇要见祁三皇子吗?”
“不过是个质子,先晾几天吧,”盛居桢摇摇头,“今晚安排了宴席,祝贺你与永安军凯旋。”
“我……”
“不许推脱,”盛居桢看着盛轻舟,“你本该在我膝下承欢,却不想经年在外驰骋,磋磨了岁月,现在回来了,也该看看都城中有无合适的人选。”
“……是。”天下父母心皆是如此,只能先看着拖延一番,盛轻舟心想。
夜晚,景皇宫宴席前。
“三皇子,我们喝一杯,庆祝一下你入朝为质。”
“三皇子,你以为你祁国战败是为何?不过是小国弱小,还敢不自量力挑衅。即便没有这一出,我们迟早都要吞了祁国!”
“赵二公子说得是,我景国乃大国,向祁国这种小国必定要向我们俯首称臣,哪怕是宁国也是迟早的!”
“哎!我说,这次伐祁,莫不是那谁自己弄的,就为了找借口……”
“我也听说……”
“能割来这么多地,他们倒也死得其所。”
“钱三,胡说什么呢!”
“闲聊罢了,燕世子别生气啊。”
宫宴大殿外,盛轻舟眼神冷了下来,她按照盛居桢的意思,早一时到宴席上认识认识这些世家子弟,没想到他们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盛轻舟挥手制止了宫人的请安,缓步走进去,扫了一眼整个大殿,入目便是身姿挺拔的陆沂泽,他被一群世家子弟围着喝酒讥讽,仍不卑不亢,颇有些遗世独立之姿。
陆沂泽看向殿门口,愣怔了一下。
“孤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桩罪,还请几位细说一下,孤也好认罪受罚。”盛轻舟穿着深色宫装,手持宝剑,目光扫视着之前说话的几人。
一团人等人走了才顿醒,连忙行礼。
“我们……臣只是在与祁三皇子闲聊罢了。”其中一人说。
“是的是的,随口胡说,绝无冒犯王爷的意思。”另一人帮腔道。
“随口胡说?孤听着可真了,”盛轻舟笑了,“孤为了伐祁,先让燕地数百民众死于非命,然后剑指祁国,最后得来了城池和金银珠宝。着故事倒是波云诡谲,精彩万分啊。下次若还有这样的故事,来军营说与孤听听,说得好有赏。”
众人讪讪不敢接话。
“燕地百姓死得其所?”盛轻舟看向说这话的人。
“臣只是……只是想说,那些百姓若知道自己死后,将军伐祁得了五城,在地下也会自豪的。”那人支支吾吾。
“百姓安安分分交粮纳税,遭此劫难,却只配你一句‘死得其所’,”盛轻舟气极反笑,抽出宝剑,利刃直指此人,“孤倒是觉得,将你杀了嫁祸他国,再出兵讨伐,你才算真正的‘死得其所’。”
此人瞬间跪倒,大呼饶命。
“拖下去,别让他再出现在孤面前。”盛轻舟嫌恶道。
侍卫早已待命,抄起此人就跑。
其他人早已缩起了脑袋,瑟瑟发抖,只怕再说错话被一剑斩杀。
盛轻舟看向陆沂泽,后者也正注视着她,“三皇子,见笑了。”
“我只知将军大义,并未见到其他,”陆沂泽温和道,“只是我现下有些累了,不知可否告假,先行回去。”
盛轻舟看了看情形,心中了然,今天的宴席本是给她办,自然不可能请一个刚入城的质子。应该是有人将陆沂泽诓骗来,当众羞辱他。
陆沂泽见她不答,微微露出疑惑的神情。
“三皇子稍等。”盛轻舟眼波一转,逼视着其中一个哆哆嗦嗦的人。
“是……是赵二将三皇子带来的。”
“孤倒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谁都能随意去使臣馆宴请他国皇子了,”盛轻舟看向另一人,“赵小公子是否越俎代庖了?”
“臣……臣只是……”那人慌乱地退后一步,“燕世子同我一道去请的三皇子!”
“哦?”盛轻舟看向那个从她进来,就开始装蠢鹌鹑的少年。
“圣上驾到!”
殿门轰然大开,宫人引路,盛居桢带着一众大臣缓缓而来。
众人跪拜行礼。
“众爱卿平身吧,”盛居桢笑得和蔼,“今日是给永安军和使臣接风洗尘,大家不必拘束。”
落座后,盛居桢看着盛轻舟,“年轻人就是热闹,你们玩闹些什么呢,也说与朕听听。”
纪无修轻手轻脚走到盛居桢身边,耳语几句。
盛居桢沉思了一下,看向陆沂泽,“这就是祁国三皇子吧,果真气度不凡,今日便一同参加宴席吧。”
“圣上万安,”陆沂泽站出来行礼,端的是仪态端庄,“是。”
“小敖,过来,”盛居桢招招手,“你是不是又惹轻舟生气了。”
燕世子燕以敖一脸戚戚,偷瞄了一眼盛轻舟,点点头。
“圣上,不过是儿郎之间的胡闹罢了,普通人家的孩子且闹着呢,又何必非得拘着他们。”刘维安不动如山,顺手将事压了下去。
“刘大人说得是,臣家的孩子也在里面闹着,只怕让王爷闹心呢。”一个大臣附和着。
“回圣上,这本就是一场误会。”陆沂泽感受到盛居桢的目光,温声道。
盛居桢满意地点点头,看向盛轻舟。
“父皇说得对,普通人家中,少年们也会如这般,不知轻重地胡说嬉闹。”盛轻舟笑道。
陆沂泽看了她一眼,手指微微握住,不再说话。
盛轻舟看向燕以敖,“可还认我这个表姐?”
“自然!您永远都是我姐姐!”燕以敖立刻说。
“小时候我是怎么教你的,敢作敢当。你自己觉得此事,该有哪些担当?”盛轻舟拿起酒壶,慢慢斟满一杯酒举起,轻声说,“别让我失望。”
燕以敖脸色微微涨红,深吸一口气,抓过酒杯,转向陆沂泽,“三皇子,今日我将你带入宫宴,却未能及时相护,抱歉。”
“燕世子少年气概,敢作敢当,”陆沂泽慢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你本就是伴友而来,不必将所有事揽到身上。”
“没有我,你出不了使臣馆,也进不来宫殿,自然算我的事。”燕以敖倒很是实诚。
盛轻舟扫了一眼赵家二公子,若有所思。
“圣上,王爷,臣今日越权带人,认罚。”燕以敖跪下道。
“好了,今日宴席,说什么罚不罚的,”盛居桢淡淡道,“开宴吧。”
盛轻舟扫了燕以敖和桌子一眼。
燕以敖顿住脚步,利落地挤到旁边桌。
纪无修看着眼前的情景,亲自迎着陆沂泽入桌,“三皇子,请。”
宫殿内霎时间歌舞升平,锦绣香烟,好不热闹。
青石路上传来车轮滚过的沉闷声,马车在使臣馆渐渐停下。宫宴过后,盛轻舟与陆沂泽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宫,一路无话。
陆沂泽下了马车,走到府门前,转身对车上的盛轻舟说,“多谢将军送我回府,夜已深,也请早些休息。”
“今天的事,”盛轻舟抓着门帘,看向他,“是我疏忽……”
“将军,”陆沂泽打断了她的话,抬眼看着她,又缓缓笑了,原本清冷的眉眼瞬间温柔缱绻,“你今日在大殿之上的回护,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