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给予破坏者正确的绝望。】
葵花横握着手机,操作英雄的动作行云流水。
这阵子做事太不顺。梁先生挂了他电话以后,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陈女士顶着向日葵的头像,每天跟他早安晚安。
奶奶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突然要自己下班来陪她守摊子。
这酸辣粉他是吃过的,亲孙子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好吃。
“哦唷,你不要天天打游戏。”王者荣耀的游戏音让奶奶皱起眉头,“三十岁的人了,天天玩游戏,哪个女孩子看得上你。”
葵花头也不抬道:“我是二十九周岁,奶奶你别给我算大了。”
奶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会儿我让你见一个小姑娘,你要好好跟人家相处。”
葵花本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手指瞬间抬起,道:“我说今天怎么非要我来呢?让我见一个陌生人好歹先问问我的意见吧?”
救命啊,他不想相亲,他恨不得立刻入土为安。
“这个小姑娘你是认识的,人家很可能暗恋你呢。”
奶奶完全不管他的意见,笑得格外神秘。
葵花睁大眼睛,他认识的,还是暗恋他的姑娘?
他特地找了一份在墓地的工作,就是不想让任何人靠近他,怎么还有姑娘看上他的?
奶奶从兜里拿出“爱凤”,点开微信,葵花和陈枳都被她置顶了,两个人的头像紧挨在一起。
驴头上插了一朵向日葵。
奶奶指着向日葵:“你瞅瞅,这个姑娘你认识吧?人家特地用了你做头像,不是喜欢你还能是为什么?”
葵花彻底无语,不知道奶奶在哪里认识的陈枳,而且把人家的头像解读成对自己的暗恋。
“什么叫用我做头像?葵花就是一种植物,人人都可以用来做头像。”葵花特烦自己的名字,“给我取什么名不好,非叫我葵花。”
奶奶手起又落,往他的后背狠狠一招呼,道:“葵花这名字多好啊。我叫葵武,你爸爸叫葵水,你叫葵花。我们的名字摆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葵花深深地看了一眼葵武,说:“奶奶,我都不知道我爸是怎么用葵水这个名字活下来的。”
葵家人取名字好像就不爱管后代死活。
他又无奈道:“奶奶你真的搞错了。陈枳是我的客户,我们没有别的关系。你这样造谣可不好啊,影响我的工作。”
葵武的嘴巴向下弯,说道:“没有关系也可以制造关系,只要有一点往来,就能慢慢培养出感情。”
葵花愤恨地退出游戏,他真是服了他奶奶。
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刚刚说要我见她……她会来这里!”
微信还能装瞎,见面可就躲不过去了。
他被亲奶奶坑惨了。
“奶奶!老实说!是我暗恋的她!是我不好意思见她!我先拜拜了!”
葵花正准备扔下这个大谎之后马上跑掉,谁知陈枳从小区门口出来了。
一身驼色风衣,脚上踩着厚棉拖,黑框眼镜滑到鼻尖,头发散乱一看就没梳好。
与此同时,葵武眼疾手快地拉住葵花不让他走。
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陈枳扶了扶眼镜,惊讶地看着被奶奶抓住的面色难看的葵花。
“你也在这儿?”
她很快明白过来,这孙子一定是被他奶奶叫来的。奶奶又喊她来,无疑是要给他们做媒了。
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嗨,下午好呀陈女士。”葵花尴尬地笑。
“你也好,每天都好。”陈枳摆出职业假笑。
葵武在一旁看着,这俩孩子真好,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姑娘我跟你说,我孙子刚才还跟我说他暗恋你。”
葵武热情地牵起陈枳的手,迫不及待地要将她孙子的“暗恋”公开。
陈枳狐疑地盯着葵花,葵花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对不起,这事儿我后面跟你解释。”
他要赶紧把暗恋的话题扯过去。
“陈女士,我给您前夫打过电话,他只有第一次接了,但还没表态。后面我再联系就联系不上了。”
“……我知道了,我回头再想想办法吧。”
陈枳知道这次只能由自己来了。
葵武将葵花拉远了点,悄声耳语:
“你不会是嫌弃人家离过婚吧?”
葵花皱眉:“没有,我怎么会嫌弃她这个呢。”
这话在葵武听来就变成了:我当然不嫌弃她,我特别喜欢她。
“这就对了。”她颇为得意,“奶奶我也是看新闻的,以后社会上会有好多男人打光棍,你要抓住机会。”
葵武把葵花往陈枳那处推,不知是她天生神力,还是葵花没有防备,一推就推得与陈枳撞在了一起。
葵花立马跳开,脸红一片:“抱……抱歉……”
陈枳倒是无所谓:“没事儿。”
“等等!有事儿,配合我演出,我就原谅你。”
陈枳本来是懒散的态度,不知为什么一下子认真起来。
葵花正糊涂于她的变化,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的手被陈枳握住了!
配合演出?不会是演什么情侣吧?演给谁看?观众呢?
观众是从对面走来的梁宵,陈枳正是看见了他才想要演一出戏。
他坐在韵海家园大门对面的面馆里已经很久了。即使不确定陈枳这种懒人一定会出来,他还是想守在这里,或许有机会能看看她。
直到他看见她,又看见她跟另一个男人说了很多话,终于忍不住走过来。
“你们……”梁宵的眼里流露出哀色。
“如你所见。”陈枳紧紧地握着葵花的手。
在她看来是握,但在葵花的感受中,分明是掐,狠狠地掐啊,手指甲都抠他肉里了。她怎么不剪剪指甲?
“哦唷,我不是在做梦吧。”
葵武没想到孙子的暗恋这么快就成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梁宵死死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不久。”陈枳话音平淡。
“哦唷,虽然现在不久,但是以后一定长长久久。”
“怎么认识的?”他的眼睛发红。
“那就得多谢你了。”陈枳笑起来,“墓的风水真好,给我捎来了好姻缘。”
“哦唷,你说说看,这天造地设的。”
“梁先生,我就是前几天给您打电话的,长宁古园的工作人员。”
葵武觉得自己需要做个自我介绍。
没想到梁宵冷瞥了他一眼,甩下一句:“你今年几岁了?”
葵花心中一颤,总感觉下面两句就是“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
“我二十九周岁。”
明明在陈述客观事实,但他表现的底气不足。
“哦唷,其实虚岁已经三十了。”
“陈枳,你今年不是三十二岁吗?”
梁宵看向陈枳的眼睛里分不出悲喜。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喜欢姐弟恋。”
“哦唷,刚好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
“我只是不喜欢除不尽的姐弟恋。”陈枳挑眉。
“我明白了。”梁宵的语气苦涩,“我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哦唷,这小伙子真客气,奶奶谢谢你啊。”
“奶奶你干嘛呐,又不是在说群口相声,你非掺合进来。”
葵花感觉要是自己再不打断奶奶,奶奶就要有被人打断的风险。
但梁宵他不会打人,很少骂人。原因是他既被人打过,也被人骂过,他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你母亲的墓可以迁走,我会配合你们。”
陈枳操心的事情就这样轻易地解决。
葵花不用再想为什么梁先生不接电话,为什么陈女士锲而不舍地要迁墓。
葵武最开心,爱吃她煮的酸辣粉的姑娘,握住她孙子的手。
又是一天傍晚太阳下山,路边的灯都亮起,月亮来上岗。
梁宵拖着疲惫地身子往回走。他被迫放弃陈枳,不知道如何应对明天。
那男人的样子还在他的脑海里。
比陈枳高出有十多厘米,碎刘海遮住额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属框的眼睛,笑起来温柔,声音好听。
而且他二十九岁,不比陈枳小多少。
他只有二十四岁,年轻不是他的好处。
梁宵是十六岁认识的陈枳,他父母想让他提高数学成绩,请来了当时还在家教机构里工作的林从。
命运使坏,也悄悄弥补他。
它带来了陈枳。
在一个盈满了热气的房间里,十六岁的少年不知何故穿了一件长袖,弄得自己一身汗。
二十四岁的陈枳替她的朋友林从代上一节家教课。
“我是林老师的朋友,今天代她教你。你放心,我成绩相当好,教学生也很厉害。只要你认真听,一节课我也能让你收获满满。”
梁宵不屑一顾,道:“废话真多。”
陈枳一愣,笑说:“我当你夸我了,做老师的自然要多说话。”
陈枳是记仇的,且能记很多年,这句“废话真多”他后来经常听见。她不会认,但他晓得是她的报复。
人生没有撤回键,此刻按下的每个决定都牵动着未来。
如果他早知道后来会那样爱她,他不会说出这句话。
那时候陈枳大学毕业,戴的眼镜才四百度,依旧素面,只不过梳着高马尾。她穿着卡通t恤和牛仔裤,扎马尾的发圈上粘着一颗塑料小橙子,能看见明显的热熔胶。
那年夏天热得出奇,陈枳的额头不断冒出汗珠。她用手指捏住衣服的下摆,抖了几抖,扇出一些风。
梁宵把那天重复了太多遍,记忆一次比一次生动具体。
他记得她穿的那件衣服,白色宽大的t恤上印着一只大耳朵的狗。
想得多了,想得疯了,被印在陈枳衣服上的狗图案就变成了他。
当她扇起风,他跟着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