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枳的卧室装修得简单。卧室里一张桌子没有,只摆了把椅子。天花板上吊着一顶灯,灯下搁着一张床,床边放着一个床头柜,一面衣柜靠着进门的那堵墙。
衣柜里的衣服少,多是她三年前买的旧衣。过往拮据生活带来的习惯没有在结婚后改变。
陈枳从里头拿出一件印着狗图案的卡通睡衣换上,美滋滋躺上床,回味起白天的经历。
阴阳了张先生,吃了两碗李姐馄饨,摊牌了要离婚,吃了五个油墩子。
她得意地闭上眼,在舒适柔软的蚕丝被里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谁料,这一觉再醒来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无法平静。
宽阔陌生的房间,四面是未粉刷过的水泥墙,看不见任何可以进出的通道。
陈枳还穿着卡通睡衣,她从水泥地上醒转过来,冷嗖得厉害。
梁宵冷笑着打量她。很显然,这一切都是他在搞鬼。
“这是哪儿?你把我带到这地方做什么?”陈枳愤怒地指着罪魁祸首。
梁宵久违地戴上金丝框眼镜,一身黑色礼服的打扮,倚靠着墙,邪笑不语。
陈枳突然反应过来,睡前吃的东西有问题!
“我说你怎么突然要给我做油墩子,我才刚吃完馄饨,也没说馋它。你在面儿里下了安眠药!”
人不可貌相,俊美的皮囊掩盖不了灵魂的腐臭。
梁宵不再靠墙,往陈枳跟前迈步,接着俯下身子端详起她的样子。
素面朝天,却也格外动人。
他伸手欲要触她的脸,却被陈枳侧头躲过。
梁宵放下手,轻蔑道:“不是在面儿里,是在馅儿里。”
“有什么区别?”陈枳以为,油墩子这种面馅混在一起的做法没必要分得太清。
“面儿可以包馅儿,馅儿不能包面儿。”梁宵歪头一笑。
“也未必吧。现在食物创新的可不少。”陈枳很抵触这种武断的说法,死板僵化的烹饪方式绝不可取。
梁宵的眼珠子咕噜一转:“你说得对,改天我试一试。”
“好!我等着你!”陈枳正为梁宵的话口齿生津,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重点,“不对!这是哪儿?你把我带到这地方做什么?”
“就在我们住的地方,不过这是地下室,你从来都不知道。”
梁宵的身旁突然冒出一把黑色的皮椅,他悠哉地坐了上去,脚点着地转圈。
“陈枳,你对我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梁宵露出玩味的神情。
“你以为我真是一个艺术生吗?”他手指墙的一角,那里又突然出现一个方形的物体,“看见了吗?这是我发明的时光机。”
高度近视不是幻视,陈枳瞅着方形的机器,这应该是一台洗碗机。
能在里面进行时光穿梭的只有锅碗瓢盆。把它们搁进去,启动机器,就能回到干净的时候。
如果她没认错那两个光膀子的兄弟,这洗碗机还是海尔的牌子。
不曾想,梁宵认真的不得了。他起身走到墙角,将这台机器打开,示意陈枳来看。
陈枳探头望去,里头黑黢黢的,见不到底。这还真不是洗碗机。
“艺术生只是我的伪装,为的就是在不被人怀疑的情况下发明这个时光机。”
眼前发生的事情超出了陈枳的认知,但她还是努力保存理智去分析梁宵说的话:“有没有可能,你不伪装成艺术生,也没人会怀疑你发明时光机……”
正常人谁会怀疑这个?能发明时光机才不正常!
经历过冷笑、邪笑、蔑笑和歪头一笑,此刻梁宵不愿再笑。他面露狠相,紧抓陈枳的胳膊。
“唐尧虞舜夏商周,春秋战国乱悠悠。秦汉三国晋统一,南朝北朝是对头。隋唐五代又十国,宋元明清帝王休。”他在背完《朝代歌》之后问道,“你想去哪个朝代呢?”
陈枳的无语本就多过害怕,听他说完这句,无语的进度条瞬间被拉满:
“你是认真的吗?科技可以进步,但它不能突然科幻吧?”
这甚至不属于科幻的分类了,哪来的科学原理啊?玄幻架空更合适吧!
“首先,我要向你说明,我并不排斥体验新鲜事物。但是为什么你要让我穿越到古代呢?”陈枳努力保持冷静,她希望能好好解决这件事。
梁宵苦笑道:“我不想跟你离婚,可是你非要离,没办法,这是唯一的办法。”
通过时光机穿越回古代,这样宏大的事件,怎么还能跟离婚扯上关系?
陈枳气不打一处来,使劲甩开梁宵的手。
“穿越算哪门子办法啊!你脑子有病吧!”
梁宵的眼里噙满泪:“古代女人想离婚可没那么容易……”
“你好歹毒!”陈枳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可四面都是墙,根本退无可退!
梁宵紧跟上前,一把扯过她的头发,要将她塞进时光机里。
此时的陈枳还有好多疑问:为什么时光机长得那么像洗碗机?为什么还贴了海尔的旧标?那两个光膀小人不是早就不用了吗?难道是海尔集团提供给梁宵的时光机研发资金?为什么好好的冰箱不做,要做时光机?
但现在有更棘手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她扯着嗓子大喊:
“啊啊啊啊啊!滚啊!我不要穿越!我要活在当下!”
梁宵的面部逐渐放大,他的嘴巴张开,好像要吞人。
陈枳的身体猛地一抖,睁开眼睛,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
她只是做了一场梦,果然,正常人不会突然背起《朝代歌》。
虽然噩梦是假,但陈枳感觉浑身酸痛,明明盖着不薄的被子,手脚却是冰凉的。再摸摸额头,十有八九是发烧了。
她难得生一次病,家里的药箱也不知道摆在哪里。
她在被子里摸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置顶就是梁宵。
【我好像发烧了。】
梁宵的微信头像是一个橙子,谐音陈枳的名字。陈枳用的则是一张纯黑图,意为良宵,谐音梁宵的名字。这是他想出来的独一无二的情侣头像。
陈枳刚换起这张图,好友林从就发来消息,叫她千万别想不开。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想不开了。不然也不会答应跟梁宵结婚。
消息发完,陈枳瞥到手机顶部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
屋漏偏逢连夜雨,梁宵早该睡着了。
她刚准备撤回消息,却在下一刻收到了回复。
【你好好躺着,我这就过来。】
梁宵提着药箱走进陈枳房间的时候,还穿着那件倒了黄绿颜料的花衣裳。
陈枳躺在床上,没戴眼镜的视线糊成一片,仿佛看见一个彩色的衣架不断朝自己移动。要是她现在还有力气,真想甩上去一件衣裳。
彩色衣架在她的床边蹲下,从药箱里拿出电子体温计。
384c,的确是发烧。
彩色衣架又拿出一板退烧药,检查了一下保质期和封存情况,确认没有问题后拿给陈枳。
陈枳意识不清地接过退烧胶囊,不就水也轻松地咽了下去。这是她引以为傲的本事。她不爱喝水,于是吃药也避开水。
她吃完药,彩色衣架还在床边,没有移动的意思。
“蹲着多累,一会儿站起来腿要麻。你拿椅子来坐啊。”她的声音轻轻地落在彩色衣架的心上。
“不用,我很快就走。”彩色衣架亦轻轻地回应。
“家里的洗碗机是什么牌子的啊?”陈枳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彩色衣架替她掖好被子,“是西门子的。”
“哦,我还以为是海尔的呢。”陈枳嘟着嘴,语调渐渐下落。
“梁宵,我梦见你发明了时光机,要拿我做试验品。”
“我不会的。”
“也是,让你修豆浆机都够呛,你只会打游戏机。”
“梁宵,你不许报复我。”
“好。”
夜实在深,病了的陈枳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她先是正睡,然后又翻身朝里,接着又翻到朝着梁宵的这面来。
梁宵看着陈枳因为侧身而面对他的脸,在心里轻叹,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愿意好好对着自己。他凝望着这张脸,圆圆的可爱,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最后梁宵将视线落在她的唇上,竟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就是这张嘴,把他辛苦做出来的五个油墩子全吃了,一个都没剩。
她对自己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也会馋的。
“陈枳,为什么要和梁宵离婚?”心中的疑问只敢在她听不见的时候说出来。
谁料陈枳砸巴嘴,在睡梦里给了他回应:
“为什么,why,why don’t you stop daydreaming?”
梁宵听到的回答像是弱智ai随机生成的回复,但他终于得到一丝满足。
他准备起身离开时,不想腿真的麻住了。下肢像没有似的定在原地。他抬起一只脚,斜着身子使力,终于站起来。下一秒打算完全站起时,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衣柜。
声音不是很响,但侧睡的陈枳因为这声动静皱起眉头。
他屏住呼吸立在原地,观察到陈枳没有其他的动作,这才把心放下。
没有吵醒她。
“叫你坐椅子你不听。”梁宵合上门的那一刻,本该在睡觉的陈枳睁开眼。终于不用再装睡,她差点以为这傻瓜一晚上都不会走。
陈枳叹了口气,翻到正面躺着,对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梁宵,对不起。”
这句话毫无意义,除非梁宵正巧趴在天花板上。
无法直达的歉意,只能用来消解她自己的愧疚。
婚姻,又名演员培训班。
生活,正是她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