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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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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最好的舞台,大幕拉开,欢迎你到来,人山人海,一起喝彩,感受我的爱。】

    梁宵在打电话,手机里传来欢快的彩铃声。

    【我们最好的舞台,就是现在,跟上这节拍,全场尽情地摇摆,欢呼到未来。】

    还没接通,但梁宵已经快跟上这节拍了。

    【跳起——】

    音乐到这里戛然而止,手机终于接通。

    “您好,大概还有多久到?”他的语气温柔。

    “很快啊,还有半小时就到啦。”对面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梁宵背手站在厨房里。现在是上午十点,陈枳还没起床,他在等师傅上门安装新的洗碗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陈枳突然想用海尔的洗碗机,但是他能立马心领神会,这不就是夫妻间特别的默契吗?

    陈枳吃完药睡了一觉,身体已经大好。早上九点半就醒了,只是不舍得从暖和的被子里出来。

    但她今天还要收拾行李,把它们寄到好友那里,以备离婚之后不用再回到这栋别墅。

    经过一小时的挣扎后,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十点半,陈枳一鼓作气从床上爬起。

    洗漱完换好衣服,陈枳走出房间,走下楼梯。

    厨房里“叮呤咣啷”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她好奇地过去看。

    穿着工服的陌生男人在捣鼓一个洗碗机,再一看商标:haier!

    海尔的洗碗机!

    陌生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个熟悉的男人,梁宵。

    陈枳语带诧异,问道:“今天周一,你不去上班的吗?”

    梁宵淡淡地道:“我今天请了假。”

    陈枳恍然大悟,是哦,昨天说好了要离婚,所以他就主动积极配合自己请了假。

    梁宵从了然的表情里读出了她的心理活动,开口打破她的幻想:“别想多了,我请假只是为了换洗碗机,没别的事情。”

    为了装洗碗机不去上班,用这个理由是怎么把假请下来的?

    “你一点老师的样子也没有。”陈枳怒斥道。

    她上学的时候,教美术音乐的这些老师总是请假,然后就换班主任来看着他们自习。自习的内容是做其他科目的试卷。

    “美术课也不重要吧。”梁宵一脸无所谓。

    陈枳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你不要仗着有钱就为所欲为,我平生最恨你这样的老师。”

    装洗碗机的师傅听着他们的对话,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甚至在听到“为所欲为”的时候,憋不住笑了出来。这来一回有钱人家里,还能碰上夫妻俩吵架,真有意思。

    陈枳听到他的笑声,尴尬地收了收“狰狞”的表情。自己太投入,忘了还有外人。

    师傅的动作麻利,很快就把洗碗机装好离开。

    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了陈枳和梁宵两个人。

    他们分别坐在餐桌的两头,一场对谈正式展开。

    “你跟我离婚之后,我就是二手货了。”梁宵单刀直入,将自己摆在下位。

    “通常情况下,社会上的人总是对离异人士抱有偏见。以后还有女性愿意接我的盘吗?造成这样的结果,你需要担起一部分责任。”

    二手、离异、接盘,这三个炸弹般的词向着陈枳投过来,她的怒火被点起。

    “你描述的内容,通常出现在对女性的恶评里。你是个男人,天平歪向你那头。”

    她继续道:“而且你有钱,长得也算过得去,甚至还有人品。”

    陈枳越罗列越气愤:“加上这些砝码,天平只会歪得失去意义。”

    “别人不会对你指指点点,反而会刨根问底地想要知道为什么我这样的女人可以嫁给你。关于离婚的原因,他们也只会以为是你把我甩了,毕竟是我配不上你!”

    贫的不能拒绝富的,丑的没资格对美的说不。

    他们口口声声求公平,却也爱拿一座根本不准的天平衡量别人。

    “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脑子被门夹了吧!”

    今天索性把话摊开,把糊涂的问题问个明白。

    “我为什么想和你结婚。”梁宵脸色难看,“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因为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陈枳回他:“我以为这只是一句求婚的套话。”

    “是我的真心话。”梁宵注视着他的妻子,神情专注,仿佛要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我想跟你组成两个人的家。如果某天房子突然跳闸,屋里的灯全灭掉的话。外面是灯火通明的别人家,只有我们相互依偎在黑暗下。”

    他的告白像是一首不太高明的诗,陈枳回望进他的目光里,平静的心湖忽然泛起涟漪。

    “抱歉,你的愿望落空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情绪中既带着悲哀又挟着不解,“你的别墅很好,从来没跳过闸。而且你这哪里是别墅啊,你这不就是庄园?你仔细找找,周围哪里来的人家?”

    陈枳一如既往不喜欢这类肉麻的表达,直接点破他尴尬的创作。

    梁宵的嘴角抖了抖,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想在打比方的时候压个韵。”

    “我知道,我只是在转移话题。”陈枳没继续吐槽。

    “你成功了。”

    “那这一part就过?”

    “过。”

    陈枳不想再瞎扯八扯,这样只会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

    她直接送上总结陈词。

    “总之,我和你离婚,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我也不会分走你一分钱,你放心。”

    “我心都没了,你叫我往哪儿放?”

    “梁宵,请停止你这些恶心人的废话!”

    这男人平日里打扮得板正,说话却歪理歪气。

    陈枳不耐道:“你痛痛快快地跟我离婚,离完婚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们会成为更亲密的家人。”

    梁宵沉着脸:“我没有给人做爹的兴趣。”

    “那你就给我做妈好了。正好我妈死了,给你腾了位置。”陈枳的脸比他大,比他更能沉。

    “我好后悔,我到底为什么要为了我妈跟你结婚?癌症晚期,我结不结婚,她都要死的。可我还活着,我还要活下去。她是死而无憾了,有管过我开不开心吗?我一点也不开心,没有一天日子是好过的……”

    她的话滚滚而出,她的泪滚滚而下。

    桌上只有一包纸巾,靠着梁宵坐的这边。他使力一推,纸巾滑到陈枳面前。

    “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

    陈枳连抽出四张纸,用它们抹掉眼泪。继而对着梁宵露出委屈的表情,实则在心中暗喜。

    老天娘啊,早知道我妈这么管用,早把她抬出来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3月21日,陈枳与梁宵成功离婚。

    昨天她将收拾好的行李寄给了好友,她会先搬去林从那里住一段时间。

    缠绕在她心头两年的疑难,在拿到离婚证的时候烟消云散。

    她不想在意梁宵的神色,过分照顾别人的心情,最后谁的心情都好不了。每个人都要学着面对这世上的不如意。有人得意,有人失意,两全总归太难。

    两年前得意的是他,今天得意的是她。一人得意一次,不算过分。

    二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情从民政局里走出来,一辆白色的汽车驶来停下。

    陈枳瞅了一眼车牌,跟手机app上显示的一样,这是她约的车。

    “我打的车到了,拜拜。”

    她的手上抓着离婚证,冲梁宵摆手告别。接着开门上车,车启动驶远,淡出梁宵的视线。

    一气呵成的动作像展演了无数遍,今天是完美的正式演出。

    只是陈枳约到的车有点老,尾气格外重。以至于车身早不见了,梁宵还闻得到尾气的“余韵”。

    呵,说不准这都在陈枳的表演设计里。她挑了一辆尾气最重的车!

    民政局前,一条宽阔的马路,来往车辆不断,人生大事也在这里进出不断。

    有人终其一生寻找爱,却说不清到底如何才能与爱相关。世俗的意见让他们以为相爱的归宿就落在这里。

    梁宵穿着一件棕色风衣,风衣的口袋很大,离婚证被他放在里头。

    今天上午他本来有一节课,因为要来离婚,跟同事换了班。下午他就要若无其事地回去,努力做好老师,不把个人情绪带入课堂。

    此时,距陈枳坐车离开已有十分钟,他依然站着不走。

    路对面的绿化带,地砖围出一块块方格,树与树限在其中。然而在泥土底下,它们的根脉延伸很远,甚至撬动了地砖。

    爱是鲜活的生命,框不进两张红本。

    海城中学,美术组的老师们都在一间大办公室里办公。

    教美术算是轻松的一行,不用负担升学的压力,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多数都怀着好心情。

    梁宵坐在办公桌前,无心准备教案,将手机里的东西翻来翻去。

    他反复地点开微信又退出微信,很想问问陈枳去了哪里。

    说不准她已经把自己删了,就算给了承诺又怎样呢?她想做的事情他是动摇不了的。他在陈枳的心里,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他嫉妒这世上一切可以得到陈枳关注的事物。

    她死去的母亲,她的好友,她的客户,李姐馄饨,甚至是她出门就背的那个挎包。

    他还嫉妒多年以前的自己,嫉妒那个第一次见到陈枳,就能得到她关心的少年。

    梁宵再一次点开微信,他的手开始发抖,鼻腔里不知道为什么还存着汽车尾气的味道。

    他终于鼓足勇气,发过去一个逗号。

    【,】

    梁宵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努力尝试镇定。

    拳头很快舒展开来,没有收到感叹号。“梁老师,你在七班不是有课吗?怎么还不去?”旁桌一位中年岁数的男老师提醒他。

    梁宵回过神来,应道:“是有的,我这就过去。”

    他正要静音收起手机,突然看见陈枳的微信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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