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童小江忍不住笑了。
他肩膀无意抖动，在冯笑眼里显得有点诡异。
没道理被吵醒的人心情会有多好，又不是做梦。
于是她往后退了一步，谨慎询问：“童小江？”
对方抬起头，眼里还有仍未消散的笑意，仿佛一捧泼入室内的阳光：“我吃面。”
冯笑心脏莫名漏跳一拍，匆匆折回厨房：“哦，好。”
等听见身后窸窸窣窣地往卫生间去了，她才松了口气。
不过事与愿违，童小江到底没能吃上冯笑亲手下的面条。
他洗漱完回来，正遇见对方急匆匆走出厨房：“我要回去一趟。”她举起手机，“我爸托朋友送了点东西，得去那边拿。”
童小江奇怪：“这里不行吗？”
冯笑摇头，微微吞吐道：“主要是……还不想让我爸知道。”
有些事没法详说，比如冯秉坤固执的性格曾经在她搬出学校后大爆发过，再比如，那位来的朋友是丁驭。
况且，那次在校招现场，童小江与丁驭隐约的不对付她不是不记得，现在更不想再节外生枝，以免招架不住。
“面条没办法了。”冯笑岔开话题，“要不下次，你来我给你做饭吃。”
“好像我们每次吃饭都会出现点意外情况。”童小江开玩笑，“到时候看吧。”
她只能点头。
两人在白都景苑的门口分开，冯笑忍痛叫了辆车赶往学校附近。
幸亏正值上班高峰，丁驭在路上也堵，到楼下时冯笑刚进家门，她刚把目之所及的凌乱给推到一边，就听脚步声一路靠近，赶紧站去两扇门之间，一点都不想让丁驭发现不对劲。
但等看到来人时，她还是愣了下。
丁驭大约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穿着规整的西装，放在办公楼里是颇有距离的精英外貌，但若落地成眼下双手各提一箱礼品盒站在灰暗的楼道里，就有种滑稽的感觉。
“真不好意思。”冯笑很快回过神，帮忙接过东西，搁在靠墙的柜子上。
一番动作下来，她仍挡在防盗门的门口，不知丁驭有没有发现她的掩藏。
“冯叔叔和我爸已经回去了。”丁驭说。
“啊……是吗？”冯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低头装理东西，“工作结束了？”
“挺顺利的。”他笑了声，忽地又道，“冯叔叔对你挺不放心的。”
冯笑手一顿，抬起头。
老房子不太能透光，她站在阴影里，脸上神情便显得晦涩，看不出是不是真对冯秉坤有意见。
丁驭也不纠结，顺着说下去：“关于你，他告诉我些事。”
“哦，他说什么了？”冯笑平静地问道。
对方摇头，又深深看她：“他希望，有人可以好好照顾你。”
照顾。
这个字眼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冯笑除了恍惚，再难从内心深处扒拉出原本就该升起的情绪。
那是愤怒，也含有无力，而最后都会变作无可奈何——她深吸口气，出于礼貌将所有言语按下去，只轻声道谢。
但丁驭不依不饶，探身往前，试图拉近自己与她的距离：“所以，冯笑，我——”
“冯笑。”却听下方几级台阶处，传来微微惊讶却依然稳重的声音。
两人闻言都愣了愣，随即各带神色。
丁驭是渐渐的复杂，冯笑则真的只有意外。
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她，反手将身后门带上，走出去：“你怎么来了？”
童小江几步跨上来，不着痕迹地扫过丁驭，伸手：“给，你忘了东西。”
拿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物品，冯笑手指触到凹凸不平的一面，意识到是钥匙。
目光往下，她见对方另只手里捏着瓶运动饮料，倾斜得厉害，看着满满的像没开封。
“拿着啊。”童小江又说了声，嗓音温柔得要命。
冯笑被莫名激起了些鸡皮疙瘩，脸也发烫，赶紧把东西捏在手里，垂着眼道：“谢谢。”
“我先走了，学校还有事。”在她没注意的地方，童小江眼睛又挪到她身后，这次正对着丁驭的视线一点也不让，唇勾起，“晚上见。”
他说完就走了。
冯笑原地站着，好久才被身后喊回神。
她扭头：“抱歉，我刚才没听见……你说什么？”
丁驭脸上没见什么波动，又问了遍：“你和他，在谈？”
冯笑一惊：“没有。”
他定睛，似在她脸上寻找什么：“那你们刚才？”
冯笑右手背在身后，拇指与食指相互碾着，不安升起，但眼前飘过童小江刚才含笑的双眼，又有别的情绪倏然凌驾于不安之上，敦促她去直言更多。
所以沉默片刻，冯笑深深吸了口气：“丁驭，我很抱歉。”她轻声，“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一瞬间，楼道里更静了。
风停止，光变暗，落在四周的鸟鸣与人言都几不可察。
丁驭眉心终于抖了抖，带着深重的不解：“我以为我们会很合适。”
冯笑抿唇：“我记得你说过的，好奇。”她声音渐低，“我其实，不太感兴趣。”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再追问也没意思。
丁驭叹口气：“算了，如果我爸问起来，你不用担心。”
“……啊？”冯笑讶异。
对方露出今天的第一抹笑，带了些苦涩：“你和他，迟早会走到一起。”
恋爱吗？还是……更深层的……
“你误会了。”她本能地要反驳，却被一阵卷入走廊的狂风打断。
防盗门吱呀一声，往里推开，屋外光线趁机侵入。
然后，丁驭看见了柜子上堆叠的纸箱，还有一地的凌乱，不像是要继续住人的样子。
他闭上眼。
丁驭走后，冯笑松了口气，但心脏依然跳得很用力。
她一点都没想过自己与童小江之间会成为那样的关系。
诚如刚才所说的，“好奇”，虽然这个状态无法加诸于丁驭身上，却不代表无法问及童小江。
冯笑知道了童小江的身份，亦隐约触碰了他的过去，如果有机会，她想自己也一定会继续问下去。
这就是，她对童小江的，好奇。
接下来的日子里，冯笑慢慢搬家，也很顺利地与房东交接。
她没有特意去与童小江讲，可当房东把押金还给她后，突然说了句：“你男朋友对你挺不错的，特意来找我说房子的事情。”
具体说了什么，房东没有再讲，但冯笑知道，如果没有童小江帮忙，以房东墨迹又爱推拒的性格，没住到租房期限的房子，应该是不会退还押金的。
不过这一点，冯笑也不好去问童小江，只是在一切处理妥当后问他要不要来吃饭，就当是把之前的请客也一并补上。
童小江倒是真想去，可比赛在即，他忙着给郁霏各种巩固，实在无暇分心，冯笑便约了比赛结束，反正那时候她也得过去看，不算特意为谁耗费时间。
时间很快到了周末。
为了这天能安安心心在外面呆着，冯笑前几天卯足劲头码字，或许努力终有好报，不仅日更的升级流有了存稿，连提交的都市言情也被谷钰大加赞扬。
“这互动写的，你开窍了啊。”编辑大人自觉kpi完成有望，鼓励之余免不了催促，“最后几万字抓紧时间，甲方也要看了。”
“嗯，好。”冯笑简单应下，出门去现场。
童小江送来的票是绝佳的好位置，不被日晒雨淋，也能将场下小运动员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只可惜，郁霏出师不利，很快就被淘汰出局。
童小江发来消息，要冯笑接着看，等中午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约吃饭，冯笑便专心搜集素材，但也奇怪，工作是一方面，心里乱跳的不安则是另一方面。
临近中午，她给童小江发微信，无人回，想想走去rim俱乐部的工作区域，正巧遇上骆鸣大步流星地出来。
见到她，对方脚不停，示意她跟上：“找小江是吧？我带你过去。”完全不给她承认或者否认的时间。
不过，冯笑一门心思挂在不曾见的人身上：“他一直没回我消息。”
骆鸣哦了声，只是道：“他估计心情不太好，见到后可能要麻烦你劝劝。”
冯笑脚下微顿，忙又跟上去。
体育馆一方被拦住的空间里，咖啡厅只供往来工作人员使用，童小江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头垂的很低，精气神肉眼可见地都没了。
骆鸣径直走到他面前，简单道：“我帮你给老康请了假，下午好好休息，也不用反馈给我什么，这很正常。”
童小鹏讷讷应了声。
“还有——”骆鸣侧身，“我带了个人过来。”
他抬头，看见冯笑的第一眼不是震惊，而是茫然。
骆鸣对冯笑道：“你们聊吧，我走了。”
“谢谢。”她等人离开才坐下，看着对面。
童小江继续萎靡。
冯笑很少见他这样，满腔劝说不知从何说起，缓了一会，先硬着头皮道：“是因为比赛输了不开心吗？”
没想到对方却摇头。
冯笑也懵了：“那你不开心什么？”
童小江费劲地抬起头，在对方专注的眼中，几乎能看见自己的身影摇摇欲坠。
不该让她这样担忧的……他咽了下喉咙，低声：“是赛后。郁霏和她爸妈……”
童小江是第一次见到那样奇怪的家庭，父亲与母亲的隔阂显而易见，母亲又把女儿当成标榜自己的物品，而在男人与女人相互指责对方的时候，只有郁霏成为了牺牲者。
“太奇怪了。”他喃喃道。
却听对面轻轻反驳：“其实……也很正常吧。”
童小江抬头，看见冯笑眉头皱成他不懂的弧度，悲伤正隐约地漫上来：“不是所有人都和你的父母一样，是合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