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念瞬间，童小江几乎以为冯笑认出了自己。
可惜对方停顿片刻后，只摇摇头：“你别放心上。”
说不失望是假，但他又被她的语气揪住心，想了想小声问：“怎么了？”
冯笑看着他。
童小江一直这样，目光炯炯发亮，好似这个世界上就没他一直烦恼的东西。
有些话溜到嘴边不吐不快，但她还是放不开，屏住最后一道关卡，再次摇头。
童小江也不再追问，揉把脸站起来：“吃饭去吧。”
大约是心情受阻，他没有与冯笑争论谁请客这个问题。
冯笑乐见其成。
不过午饭进行到一半，童小江不经意地问及了丁驭。
彼时冯笑正找服务员要纸巾，闻言手在半空顿了下，回头看去，对方笑眯眯地举起杯。
“他就是帮我爸带点东西，长辈是朋友，我们没什么联系。”她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鬼使神差补了个很不着调的问题，“你对他感兴趣？”
童小江笑容僵住，一口水呛进嗓子眼，咳得惊天动地。
服务员拿来的纸巾先便宜了他，一团纸把鼻子和嘴堵得严严实实，那点藏在深处的试探也就此打住。
一顿饭吃完，童小江打着要约冯笑去哪里散散心的主意，刚开个头，不料对方临时接到学校电话，听起来是下周有什么抽签活动。
“抱歉，我得先回去。”冯笑不好意思，“得准备比赛了。”
他恍然想起学校里铺天盖地的宣传幅，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而这个“长”字一经提出，时间便直接推到了十一月。
这段时间里冯笑很忙，除了准备复赛的常规内容外，还要分心去查看抽签抽到的学校。
说来也有意思，在这块以张斌主导的赛事里，学校名字冯笑之前在社团宣讲大多见过。
那些承办地点均在本省，距明江至多不过两小时距离，关键词都是留守儿童与脱贫。
想来，应该是张斌自己的关系。
抽完签后，复赛选手们有一周多的时间通读各自的学校情况，待到比赛前两天，会被提前安排过去。
那是个阴沉的周四。
据天气预报说，周末会有大到暴雨。
“暴雨”二字有点拨动冯笑敏感的神经，下车时心不在焉崴了下脚，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冯笑，当心！”同班同学袁玥也抽到同个地方，见状忙扯住她胳膊，等人站稳了又问，“你晕车了吗？”
冯笑脸色有些难看，但闻言却摇头：“没。”
袁玥一脸担忧，又扫过周围：“这地方好荒啊，你可别生病了。”
入目所及的是幢幢簇新的房屋，亮色瓦片雪白的墙，但或许是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的关系，敞开的门洞里鲜少有光，看久了，总觉得会从里面莫名吹出股欠缺人气的冷意。
冯笑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苍白。
带队老师清点好人数，招呼大家：“各位同学们这边来，我们的宿舍在学校那边。”
学校位于这片居住区域的最里面，走着走着便由大路变小路，好在都是新修的，干净平坦，一群人很快就走到了地方。
老师开始按照名单分配宿舍，同时还要叮嘱许多注意事项以及赛程安排，时间便这样过去许久。
冯笑站得累，靠着袁玥微微仰头，厚重的云层直往下压，带来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不由深呼吸。
“你还好吗？”耳边轻声。
冯笑努力回道：“没事。”
对方顿了下，却传来一下没来由的轻笑。
她意外看去，这位同班同学的唇蠕动着：“也是，你有经验。”
袁玥声音放的小，脸几乎不太动，旁观视角下，冯笑只能见到她微微压低的眉眼，或许碍于天气，看起来有种没来由的阴沉。
但冯笑来不及想太多，对方就重新绽开抹笑：“不管怎么样，多休息总没事。”说完便举手示意老师，很快拉她去宿舍了。
冯笑有在铜鼓村支教的经验，面对还算整洁的宿舍房间已经很满足，但袁玥不是，进屋后就冲着水泥地叹气。
“我都有点想念学校宿舍了，好歹是地板。”她吐槽归吐槽，手底还是在帮忙整理床铺，“躺着不习惯再去找老师。”
冯笑摇头：“不用。”
她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没那么娇贵，不然也不会在铜鼓村一直待到结束。
于是，在外地的第一天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过去。
第二天是周五，天气依然阴沉，选手们各自为明日比赛做最后冲刺，冯笑感觉好了点，在校园里闲逛。
朗朗读书声从教学楼里传来，她不由在一棵大树下站定，头顶沙沙作响让人入迷，她被风吹了很久。
“冯笑。”张斌路过。
“张老师。”冯笑招呼。
张斌风尘仆仆，一看就还在工作状态中，冯笑没想过他会真的停下。
“准备得怎么样？”他温声询问。
冯笑目光落了会在他削瘦的肩上，才老实道：“不清楚。”
张兵笑了笑：“我记得你之前做得挺好，按照那时候的感觉走也行。”
之前，就是大一暑假。
铜鼓村的一切偶尔会出现在冯笑梦里，但除了童小江，大多都被她有意识地屏蔽，因此就算熟悉的场景出现，也是如意识流般影影绰绰模模糊糊……除了绵延不断的雨水。
不知是不是巧合，现在的空气里也漂浮着如出一辙的潮气，土腥味无孔不入。
心里没来由地烦躁，冯笑待不住，走时，却听张斌出声：“对了，你和小江——”
她脚下一顿，本能地脱口而出：“张老师和他很熟吗？”
关于二人关系，冯笑已经问过童小江，但不代表她不能再询问张斌。
从某种隐约的直觉而言，张斌或许会给到她一些更接近童小江本身的答案。
果然，对方点点头：“我与他父母熟识。”顿了下，又微笑着补充，“说起来也巧，我们曾经一起在铜鼓村支教过。”
冯笑愣住。
微风在两人之间涌动，微妙的情绪鼓吹在四周，白噪从耳朵灌入，带着脑子也嗡嗡震颤。
铜鼓村……怎么可能？
她费劲地去回忆当时与童小江的点点滴滴，可惜除了背影，就只有最后那点细枝末节的照面。
而他实实在在是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怀念的痕迹。
“小江没告诉过你吗？”张斌意外。
冯笑摇头：“没有。”
“哦，那是我多嘴了。”他有终止话题的意思。
但冯笑想追问。
“他只说过他父母去世了。”她盯着对方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肯错过。
张斌眉心皱紧又放松，眼里有些许讶异。
“这样啊……”他喟叹着看向远处，眼神凝在虚空一点，仿佛在与过去无声交流。
但直到最后张斌都不再多言，只是临走前才道：“他不肯多说，说明还不到时候，我也不方便讲。”他拍着她肩膀，“不过，他至少说了。”
最后这句话里包含的无奈与欣慰实在过于明显，仿佛童小江曾经历过一段不堪提及的过去，可是……总觉得很难想象。
冯笑自己琢磨了一阵子，越发昏然，等回过神时已经进了宿舍。
袁玥不在。
冯笑暗自松了口气，揉揉脸让肌肉放松些，又点进手机里的聊天框。
自上次体育馆见过后，她与童小江聊的都不是什么要紧话，却每天都有。
想了想，冯笑发去张今天拍的风景照。
不料童小江就在手机旁，很快回复：「今天不忙？」
冯笑：「准备中」
童小江：「那看来很有把握啊！！！」
她忍不住勾起唇：「借你吉言」
门吱呀一声，袁玥进来。
“回来了？”冯笑招呼，对方却只冲她点点头，自己直走到床头靠着坐下。
童小江的新信息在这时候弹出来：「等你回来，给你庆功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冯笑心里嘀咕，唇角弧度却大了些，就听耳边悠悠道：“冯笑。”
她发了个“好”收起手机，见袁玥神色不太妙，问：“你今天不舒服？”
对方却眼也不眨地看她，半晌才挤出点笑意，很勉强的样子：“没有，明天加油吧。”
周六，雨水如约而至。
粘腻的潮湿气把人裹得密不透风，连带大脑的运转都慢些，冯笑完全是凭本能比赛。
好在过去的经验真的帮到了她，相对城市里正儿八经地教学，这里启蒙才是关键。
于是，冯笑选择用讲故事的方式来慢慢带入英语语境。
她嗓音悦耳动听，语速也慢条斯理，分饰角色还特意做了区分，学生们很快被吸引住，与她的互动也十分热烈。
张斌在一边看了许久，感叹之余抓拍了张照片，发给童小江。
童小江正与林铮一起在图书馆，收到消息时本能遮住屏幕，还是被舍友眼尖瞧见。
“来来来，我看看。”对方凑过去，压低声音赞叹，“冯笑妹子这张看着好温柔啊。”
张斌与冯笑相距有点远，镜头里画面不如近景清晰，加上周围围了一圈学生，更让本该成为焦点的女孩更显模糊。
可有些气质是不用刻意摆拍就能展现出来的，比如照片里，她微微垂头，长发披散在肩上，自带娴静温柔的姿态。
林铮看看照片上的女孩，又看看一直盯着屏幕不放的童小江，鬼祟问道：“你们——”
却见对方脸一沉，手机反过来扣桌上：“做你的题。”他淡定自若地翻了页书，但想到下周吃饭，唇边笑意更盛。
童小江很期待与冯笑见面。
可惜事与愿违，两人约饭究竟没有成行。
倒不是因为他们档期排满挪不开，而是……
冯笑被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