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戏（2）
幕布很快拉上，江葶眼前重归黑暗。
她蹙了眉，手下意识伸向旁边：“阿竹你还在吗？”
孟竹接住她的手，笑音近在咫尺：“还在呢，放心。很快下一场戏就开始了。”
江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心头明了少年们在搭新的场景。
不一会儿，幕布重新拉开，台上只留了一张桌子，柳心和宁如风正相对而坐。
柳心手中攥了一颗白子，正抿着唇思索。
宁如风笑道：“柳姑娘果真棋艺过人。”
柳心一子落下，撇嘴：“你是在讽刺我么？明明你都快赢了。”
宁如风笑道：“并非讽刺。平日里我难逢对手，今日却只是险胜柳姑娘，柳姑娘已经很厉害了。”
柳心嘴角向上刻意挤出个微笑，眼睛里却写满了“无语”二字：“呵呵，谢谢你。”
戏台很大，这边柳心和宁如风还在闲聊，另一边，江楠站着看着他们，神情冷冽。
曾流云缓然步到他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江楠看她一眼，道：“与你无关。”
曾流云却是毫不在意地一笑，嘴角微勾，道：“听闻，你和柳心从小一起长大，现在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不甘心吧？”
江楠冷冷转头看她。
曾流云笑得无辜，红唇上泛着光，显得妩媚又勾人：“江公子，跟我合作，拆散他们如何？”
台下，江葶轻轻感慨一声，转头跟孟竹说悄悄话：“他们演得也太好了吧。周今朝真的，把我心目中的曾流云演活了。”
孟竹低声道：“那当然。我就是看出了他们的潜力才请他们来演的。”
江葶奇道：“请？你给他们什么报酬？”
孟竹：“……还没想好。”
江葶：“……”
曾流云跟江楠说着计划：“这样，下次他们约会的时候你去找柳心诉说心意，让宁如风去朝晖茶楼等柳心，我会在那儿等他的。”
江楠道：“太麻烦了。”
曾流云：“那你有什么更简单的办法？”
江楠淡淡道：“直接杀了宁如风不就好了。”
曾流云吓一跳：“使不得使不得。”她看向宁如风，笑眯眯的，“这可是我看中的如意郎君，杀不得。”
台下，江葶“噗嗤”一声笑了：“不愧是曾流云啊。恶毒男配女配的交流就是带感。”
幕布再次拉上，这次极快拉开。
柳心和宁如风走了出来，江楠陡然出现拦住他们，对柳心道：“心儿，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看向宁如风，眼神冰冷，“你去朝晖茶楼等她吧。”
宁如风看了看柳心，柳心点了点头，他便走了。
江楠低头看着他暗恋多年的姑娘，眉紧紧皱着，道：“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的人是我，为什么……”
忽然，他话音一顿。他闭上眼深呼吸一次，似乎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睁开眼望着她：“……你，当真要选他吗？”
柳心眉皱着，面上是难以置信：“你……喜欢我？”
江楠沉默着看着她，没说话。
柳心低头道：“抱歉。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朋友，忽略了你的感受。”
她后退一步，竟弯下腰深鞠一躬：“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我和如风是真心相爱的，你是我很珍惜的朋友，会成全我们的，对不对？”
她抬眼望他，漂亮的杏眼中含了两汪清泉，眸子忽闪忽闪，神情恳切至极。
江楠沉默了很久。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沙哑了：“你走吧。”
柳心微微笑了笑，道：“谢谢。”
便从他身边离开了。
幕布再次拉上，再拉开时，宁如风正走在路上，曾流云也向这边走来，却是没看见他。
走过宁如风身边时，她身上落了个东西下来，不轻不重发出声响。她似是毫无觉察，恍若未闻地步伐不停。
宁如风顿住脚步，俯身从地上拾起钱袋，转身叫住她：“曾姑娘。”
曾流云转身望他，一瞬就看见了他手中的钱袋，了然地笑了笑，快步向他走来。
她接过钱袋，手指若有似无地从宁如风手上滑过。宁如风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在，她丝毫未觉，低头重新把钱袋系在腰间。
她再抬起脸来，笑得端庄温婉，眉眼间还带了一丝出尘的妩媚，对他弯腰行了一礼：“多谢宁公子。”
她指尖微微一动，将碎发拨到耳后，腼腆笑道：“可否给我个感谢的机会，请宁公子喝一杯？”
宁如风刚准备开口回绝，曾流云手指就指向旁边：“就在朝晖茶楼。”
宁如风一愣，想了想，应下来：“行。”
幕布又拉上了。
孟竹笑了笑：“怎么样，这情节可是我亲自从话本里节选了几个重要片段，再亲自誊写下来的，不错吧？”
江葶竟没回答她。
孟竹转头，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她，心中忐忑：“……阿葶？”
江葶缓缓开口了，开口就是一声哽咽：“……太好了。”
孟竹慌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江葶摇摇头，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没事，我就是……太感动了。”
孟竹一愣，觉得她太可爱了。虽然江葶本就看不见，但她还是偏过头看向别处，手指掩上唇，低眉忍俊不禁。
幕布拉开，宁如风和曾流云相对而坐，桌上摆着茶杯。
曾流云微微一笑，手指再次把碎发拨至耳后，衣袖向下微落，不经意间露出她纤细白皙的手腕：“这次真的多谢宁公子了。”
宁如风摇头：“不必。”
曾流云单手托腮，上身前倾离他近了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的眼，媚眼如丝：“我该给宁公子什么报酬呢？”
宁如风偏过头不看她：“真的不必。”
曾流云身上的暗香渐渐飘进了宁如风的鼻子里，宁如风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他恍惚中听见曾流云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不如，我以身相许？”
宁如风蹙眉，抬起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不必，我已有意中人。”
曾流云刚打算开口说什么，柳心就突然出现：“如风！”
宁如风一愣，脑中顿时清明，眼睛一亮看向柳心：“心儿！”
他眼睛好亮好亮，惊喜的神色丝毫不似作伪。
曾流云看着宁如风，又看了看柳心，愣住了。
她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柳心和宁如风都看着她，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笑着起身，一转身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下一场戏开幕，曾流云和江楠相对而坐。曾流云神色沮丧颓败，江楠神色淡定。
江楠抿了口茶，道：“我放弃了。”
曾流云一惊：“为何？”
江楠道：“这么多次，什么方式都试过了，看来他二人真情比金坚得很，我们拆不散的。”
曾流云沉默几秒，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是。”
江楠淡淡道：“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江楠道：“我喜欢上你了。”
曾流云被水呛到，猛然咳了几声，眼眶都红了才震惊地看他。
江楠神色竟是认真的。
他说：“我虽无权，却不缺钱。权我今后会努力争取，迟早会有。跟我走，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曾流云愣愣地看着他。
她低头思索了半晌，开口道：“像这种空口无凭的承诺，我向来是不信的。”
江楠垂头不语。
她却又开口了：“但……”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信你。”
江楠抬头看她，眼神喜悦。
帷幕拉上。
孟竹听着旁边微弱的抽泣声，道：“……不至于吧。”
江葶专心哭着，没空理她。
帷幕拉开，柳倾辞走在路上，宁允小心翼翼跟在她不远不近的身后。
突然，柳倾辞顿住脚步，猛地转头看宁允，他根本来不及躲避，一时只能傻傻看着她。
柳倾辞向他走来，叹气：“你啊……”
“桃花扇，杏花糕，平安符，糖葫芦，小风车……都是你送的吧？”
宁允看着她，点头承认：“嗯。”
柳倾辞平静地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为什么不亲手送给我，要匿名送来？”
宁允低头：“怕你觉得困扰。”
柳倾辞笑了：“那你这般天天偷偷跟着我，我就不困扰了？”
宁允歉疚地抬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让你……”
柳倾辞叹了口气：“算了。”
宁允立刻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抱歉。”
柳倾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娶我吧。”
话题转折太快，宁允震惊抬头：“啊？”
柳倾辞笑道：“娶我以后，你不就能光明正大对我好了？”
宁允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声音颤抖：“……此言，当真？”
柳倾辞挑眉：“不想娶我么？”
宁允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又连连点头：“……想，我想。”
柳倾辞被他逗笑了，道：“刚好，心儿和如风的喜事也快了，我们一起办婚礼好了。”
“好。”
帷幕拉上。
再拉开时，上官卿走在路上。
突然，几个黑衣人冲上来把她围住，叫道：“打劫！”
这几个黑衣人还蒙了黑色面纱，手里拿着刀。
不过……看他们的身形，听他们的声音，与人们印象中传统的五大三粗的打劫汉子不太相同。
江葶看着两个还没上官卿高的“汉子”，听着他们刻意压出来的伪雄性声音，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官卿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畏缩起来，眼中波光粼粼，看起来可怜兮兮：“我，我没带钱……”
其中一个黑衣人贱兮兮地笑了：“那多简单，劫不了财，劫色不就好了！”
江葶听出那是周今朝的声音，显得欠揍极了，笑疯了。
几个黑衣人向上官卿逼近，上官卿焦急又害怕地大喊：“救命啊——”
这声音刻意夹得娇滴滴的，与陈许一贯的声音截然不同，江葶和孟竹都捂着肚子笑趴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英雄猛然冲上了台：“放开她！”
黑衣人们动作停住，都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