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偶遇
心脏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般疼:“那这个家还有我吗!”
摔门而出。
余海德大发雷霆:“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李可盈走上前,一只手附在他肩上,一只手亲拍他的背:“哎呦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别气了,外面风大,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现在的孩子想法多着呢,这一时半会接受不了都是正常的,慢慢来。”声音轻柔,安抚人心。
这是她第一次和余海德起正面冲突,她不想在忍下去了,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是一个傀儡,按部就班的活在他的冷暴力下,不管自己做的有多好,他永远也看不到,换来的只是一句“太不懂事了”。
到底怎么样才算懂事?非得把衣服脱的干干净净,□□裸的站在他面前,做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余海德渐渐平缓,叹了口气:“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余眠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到海边,双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思绪如断线,一团乱麻,解不开。
海风吹起她两侧的碎发,衣装单薄,瑟瑟发抖。
突然一件衣服盖在她头上,胡乱扯下,灰色运动外套,面前站着梁旗川,双手搭在栏杆上,风吹乱蓝发,更加禁欲。
余眠抱着他丢过来的外套,还留有体温,不知所措,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注意到她的踌躇,意识到刚才动作的突然,补上一句:“外面冷。”声音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余眠还给他:“不用,谢谢。”一口回绝,迅速抹去脸上的泪,别过头去,靠在栏杆上。
二人气场很搭,就这么站着,一点也不隔应。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奇怪又自然。
梁旗川把外套拿在手里,看了她一眼。
“哭了?”
余眠没想到他会搭话,嗓子发哑:“没有。”
他微微一笑,目视前方,眼里是坚定,收了散漫,笃定非常:“交个朋友。”
余眠没有看他,报上了名字:“余眠。”
“梁旗川。”
……
“打算待多久,不早了。”
她一直向前望,大海,一片蔚蓝,那是不知道涌向何处的思绪。
“现在。”
“我送你。”
她默许了。
二人一路上没有说话,送到她家门口,转身要走。
“梁旗川,谢谢。”微微一笑。
告别。
余眠转过身,独自一人面对漆黑寂静的楼道,楼道里藏了眼睛,发光带血的眼睛,活活把人扎穿,每踏上一步,离深渊就更近一步。
她站在门前,绿色铁门,生了红锈。
拧开锁,直视的深渊的也不过是无人诉说的安静。
打开房间门,苏琪四仰八叉的躺在她床上,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不算太坏。穿着她的睡衣,胸前的几枚扣子,只要她稍微动一下,绝对崩开,肚子上的肥膘遮都遮不住,好像有布料撕扯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上的衣服散落一地,全是她的。
再生气又有什么用,余眠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她又能改变什么?被人摁在地上,强迫消化这些对她的打击?
换上明天要穿的校服,整理好书包,把地上收拾干净,理好。
蜷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这一晚上她想了很多,从诞生到死亡,都是她一个人的困局,逃不掉躲不开。浸在一汪苦水里,只能捂住口鼻,强迫自己适应窒息,享受它,征服它。晕开的是稚嫩,最后留下的是一池理智,无可奈何的充耳不闻。
身心疲惫。
她提前一两个小时往学校走。
街上没有什么人,四五点的样子,雾蒙蒙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该要走向何处。
“喵!喵!喵……”几声急切微弱的猫叫,伴着巨大的水花声,吸引了余眠的注意,循声而去。
一片水塘,她驻足寻找,没有看见小猫的身影。
“喵…喵…”找到了!
一只通体浅灰的野猫,两只爪子死死抓着下水管道口的铁栏杆,双腿水里扑腾,拼命乱蹬,快要支撑不住了。
余眠放下书包,一只手抱着树干,因为距离很近,尝试用手去够,灰猫往这边看过来,蓝色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流露出来的出于本能的害怕,惊恐,晃动的更厉害了,摇摇欲坠。
差一点,已经能够到铁栏杆的一角了,差一点……
余眠往前一点点挪步,不断调整姿势,还是够不到。
注意到脚边废弃的畚斗,她捡起来往前够,从下往上,拖住灰猫的半个身体,灰猫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翻了个身,松开手,迅速张开爪子抱着畚斗的边缘,一动不动,静静的等待余眠把它拖上岸,灰猫很乖,舔了舔她的手,湿漉漉的流浪猫,瑟瑟发抖。
浑身也没二两肉,怪可怜的。
她摸了摸灰猫的湿润的毛发,脱下外套,紧紧包裹它。
把它放在路边,一处较为隐秘的树丛中,转身要走,没想到它跑到她脚边,爱抚的蹭了蹭她发黄的白鞋,躺在地上滚了滚,像是在撒娇,讨好乞求,让她不要走。
余眠蹲下来伸出手指逗它玩:“我也想带你走,但我没有办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拜拜。”
在她走后,灰猫对着池塘口小声抽噎,突然一双大手,骨节分明,提起它的脖子,灰猫也豪不畏惧,对上他的双眸,寒气逼人。
挺像的。
梁旗川拎着灰猫,它也不挣扎。绕道树丛后面,捡起余眠的校服外套,抖了抖,搭在肩上。
“回家。”
初三生活最后一年,累成狗,一到教室铺天盖地的考试接踵而至,余眠本来就是一个很会隐藏情绪的人,一天下来也没有什么异样,很平静。
上午最后一节数学考试,还剩半个多小时,解完了最后一道几何大题,穆泽渊给她递了一个眼神,二人悄悄的交换试卷,最后五分钟余眠终于写完,长舒口气。
穆泽渊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以啊,最后一道题我都不会。”
余眠摆手:“没办法,太聪明了。”
关素挨个收走试卷,走到余眠这一排,把头埋的很低,动作很轻,两张卷子叠放在余眠桌上,顶层的一张写着穆泽渊的名字,她有点迟疑,抽走试卷,很快走开。
回头意味深长地撇了余眠一眼,说不出什么意思。
独自一人缩在办公室,仔细对比翻阅二人的卷子,没看出什么端倪,她特地留意最后一道题,没想到两人用了的解法完全不同,没有可比性。
下午数学成绩出来了,全班哀嚎。
刘丹站在讲台上,标准的微笑,手里拿着一沓卷子:“汇报一下这次考试情况,三个满分,十六个140以上,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课代表发一下。”
关素上前接过卷子,一张一张分发。
发到余眠的卷子,一个大大的150标在右上角,赫然是满分,她就这么拿着卷子,愣在原地,余眠伸手去接,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穆泽渊一把抢过卷子:“我先看,”眼睛一扫:“又是满分,我都看腻了。”把卷子丢给她。
余眠:“又不是你的,你多少?”
穆泽渊:“唉,也就143吧。”
关素紧紧攥着卷子的一角,似要将卷子揉碎,红笔打上的分数晕开,一片一片。
149…就差一分。
放学后,邹鹏飞叫住余眠:“还想走啊,值日!”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
穆泽渊不爽:“不会好好说话啊!”邹鹏飞一看他就蔫儿了,提着水桶窜了出去。
“你和周悠先走呗,我还要一会。”她埋头扫地。
“确定?”
“嗯。”
“那个要是说你,明天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弄死他……”
“好好好,别说了赶紧走吧。”余眠把他推出教室,送走他。
邹鹏飞躲在门口,见他走了才敢进来。
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平时就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出了吵架就是单方面的嘲讽。余眠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搞定:“我扫完了。”撂下一句话,背上书包就走。
余眠走出校门,只剩下寥寥几人,她停住脚步,巷子里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梁旗川向她走来,把校服外套还给她,余眠端详着手里的外套,是她早上救灰猫的时候留下的。
“怎么在你这?”
“捡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
穆泽渊坐在车里,看见余眠:“姚叔等一下。”
他是谁?
还打算继续看下去,二人渐行渐远。
余眠跟在他身后,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虽然都在一个地方,余眠对这边只来过几次,不太熟悉,他在一处卷帘门前停下,对面就是大海风景很好,看起来是一家卖唱片的小店,装修风格以复古基调为主,满墙的黑胶唱片,挂着英文帘布,色彩斑斓大胆,架着贝斯,她逛了一圈多是欧美风格的摇滚乐,热烈疯狂,收拾的很整齐。
跟他身上的气质完全不符。
“喵!喵!”
“你怎么在这里啊!”余眠一脸惊喜的俯下身,抚摸灰猫毛茸茸的脑袋,把它环抱在怀里。
“它怎么在这?”
“捡的。”
捡的,又是捡的。
“它有名字吗?”
“小鱼。”余眠点点头,挑逗着怀里的灰猫,笑得很灿烂:“小鱼,小鱼。”
梁旗川毫不避讳的看着她,耳根红的滴血。
“这是你开的店?”
他一愣,收回目光,平息燥热,又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不是店,我住这。”
梁旗川打开冰箱,最上面一层摆满了啤酒,罐装的瓶装的,还有很多稀奇古怪余眠没有见过的。最后他从里面拿出一瓶旺仔牛奶,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余眠撬开拉环,抿了一口:“我们以前见过吗?”
“说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余眠和他待在一起总有种舒心的感觉,好像即使不说话,双方都不熟悉,但就是没有太多的负担,不用在意这个,避讳那个。
在他身上能找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