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凌梅
“潇湘,你目前所走的路,皆是录兴他们为你所铺。”
徐悲歌放下掀帘子的手,她无话可说,事实如此,她始终记得自己当年为何要九州统一的缘由,但她心有牵挂:“潇湘知了,但师祖可否许潇湘同兄长道别?”
“我们已不在山城地界了,潇湘。”衾温看向少女的目光深邃,似是在回忆什么,“我已为你打点好了一切。”
“师祖,太匆忙了。”南潇湘叹了口气,“我的兄长会难过的。”
“我本也不想如此,可程珏手快打晕了你,孔韬也留了人跟着你们,还有你那随从侍卫,你怎么能让他们露面呢?”
“是潇湘太年少,考虑不周。”是啊,唤蓝他们一露面,孔韬有心留意的话,义父他们不就麻烦了吗?
“无妨,孔韬的那些人都入土了,也安排你的侍从们先回沂州了,但孔韬带的人可不止那些,杀了他们你还是会有麻烦上身,就索性直接带你走了。”
“可是师祖,就我晕倒的时间不应该……”怎么能走得这么快?
“啊,怕你路上闹,给你灌了□□包蒙汗药呢,本以为你会晕个三四天,但是你居然两天就醒了。”衾温摸着胡子,似是不解。
“……”
南潇湘:“师祖真是细致。”
“一会儿把帷帽戴上。”衾温递给她之前落在地上的帷帽,变得灰扑扑的。
“去哪儿啊,师祖?”
“别喊师祖,喊先生。边走边看,我也不知道去哪儿,饿了就停下来。既然你醒了,我们就改为步行了,不坐马车了。”衾温颠了颠荷包,还是鼓实的。
还是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小妮子不会有太大落差感吧?
“我们会去沂州吗?”
“也许会。”
“南城呢?”
“说不准。”
此刻,南潇湘脑海中有千百个问题,可她心有所忧,而且衾温看样子也不是很愿意回答,也就闭上了嘴,思考自己即将去往何处。
——愿否再行一次——
霍星曜欢欢喜喜地比完剑就去寻徐悲歌,温简是此次魁首,而他入了前三,排第二,自是十分高兴。一不辱没家名,二又能在徐悲歌那儿得脸,他霍星曜此后在江湖中自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了,人们提及霍氏也能赞他一句。
可是刚一下场就被肖晞瑜派人留住,请他移步肖晞瑜的书房。
山城不能呆了,妹妹也不能寻了。
他暴躁地摔碎了茶杯,肖晞瑜却面无波澜。
“霍公子,是衾温先生带走了徐姑娘。”
霍星曜此时真是恨透了肖晞瑜,当时就不该让徐悲歌出手救她。
“我不认识什么衾温,我只要我妹妹!”
“公子此时出了这个门,孔韬就会让人跟着你,霍家怕是禁不起朝堂折腾。”肖晞瑜好言相劝,“利弊我已经分析过了,听不听全在公子身上。可徐姑娘为什么离去,不就是想将霍家撇清吗?公子勿要辜负了徐姑娘的心意。”
“我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我只想带我妹妹回家。”
“山城有一秘籍,传闻得之可得天下。”
“与我无关。”
“我已对外放出消息,秘籍在徐姑娘手中。”
“!肖晞瑜!!她救了你!”霍星曜暴呵,他的悲歌,此时在哪里?是不是走于刀光血影之中?
“公子息怒,这是先生的安排。”肖晞瑜可不想得罪霍家未来掌权人。
“你们这些人呐,真是千百般算计,我妹妹好心相救你,你竟然这样对她。”霍星曜眼中充血,气得面红耳赤,“人人敬衾温,可是他…他连悲歌都不认识,都这样…害她…”
要是他没来山城,不贪虚名,该多好?
倘若无我在你身边。她那日不该乱说话的,这下真不在他身边了。
“公子,你的侍从们过几日我会秘密派人送回沂州,但你不可久留,快回家吧。”
“……”是了,他不能让霍家遭难,父亲和母亲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对!找爹娘,他们一定有办法!
“是肖某人对不住你们兄妹……”
“呵,不要说什么君子一诺,我一点也不会信你。”说罢,霍星曜愤然离去。
肖晞瑜:“霍公子……”
罢了,终究是少年心性,她肖晞瑜会记着这份恩情的。
和来时的气候不同,微微小雨浸润了少年的悲伤。
他一个人从小祥净寺牵着五匹马,外加一辆马车,谢绝了和尚师傅们的帮助,哼哧哼哧地往沂州方向赶。
昭月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情不佳,在斜风细雨中优雅地慢走。
但其余的马儿见只有霍星曜一个人,便动了歪心思,想要四处逃窜,走到一段路竟不肯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少年哪吃过这苦,对马儿又打又踹。
“走啊你!”
“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马儿发出嘶鸣,似是嘲讽,突然有一匹马狠狠往前奔跑!霍星曜也没能扯住牵引绳,狠狠地摔了一跤,马也趁他手忙脚乱跑掉了。
昭月见状也追了过去,霍星曜不管怎么呼唤都不理,他无法,只能安抚手上三匹蠢蠢欲动的马。
此般滋味,是霍星曜难以言说的哀怨和郁闷。他定定地看着马车,不由得又开始思念徐悲歌,眼眶也在慢慢变红,怎么办啊?
再说回昭月,不愧是良驹,追上那匹逃窜的马之后用后蹄结结实实地收拾了它一顿,就赶着它回来了。
“昭月?”霍星曜一怔,昭月的背上有些泥土,毛发也乱了。
昭月不理他,只是守在那几匹马旁边。
霍星曜再傻也知道昭月是在帮他威慑它们。
“我一定给你找个血统上好的母马。”霍星曜认真地说,不知是不是霍星曜错觉,他觉得昭月白了他一眼。
霍星曜逞了一段路的能,深觉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就聘了人家户赶马回沂州。
霍家院里,桂花香扑鼻,原来已是秋天了啊。
霍星曜沉默地跪在魏玲珑面前。
“我把悲歌弄丢了。”
“肖晞瑜还给她惹了麻烦。”
霍峰扶起儿子:“这件事,我和你母亲都不怪你。”
魏玲珑:“傻小子,囡囡迟早都会离开的。你当囡囡她爹和师父会让她在沂州庸碌一辈子?囡囡不是池中之物,你难道看不出来?”
“可是她平常那样细心,总会事事打点好。这次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德叔过几日回来,唤蓝说,囡囡她是被劈晕过去,所以没来得及……”
“谁做的!”霍星曜气急,悲歌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你这孩子,别太冲动了。”魏玲珑叹息一声,“从今天开始,你就当我们这儿从未有过悲歌吧。”
“凭什么?!”霍星曜猛地抬头,母亲为什么不叫人去找悲歌,反而让自己当悲歌从未存在过,“您不也很疼爱她吗?”
“你可知衾温是什么人吗?他的首徒如今是北兴的丞相,你当山城的秘物是怎么来的?是他写的!”魏玲珑真想问问自己儿子长没长脑子,“人家带悲歌是去平世,云丽和垂耶已经开战了!”
“悲歌只是个普通人!从小到大都是我护着她长大的,她能做什么!难道上战场吗?!”霍星曜越说越激动,在他心目中,徐悲歌永远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哪怕她在世间受再多赞誉,于他而言,徐悲歌永远、永远是那个甜甜地叫他哥哥的小姑娘。
“竖子愚蠢!霍峰,你看好他!”
魏玲珑心里怎么可能没气,那是她一手看大的金枝玉叶,她在囡囡身上费的心思都比霍星曜身上多。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被人带走,还是被打晕,她有什么办法?就连任清晖和南录兴都没法子。
见魏玲珑走远,霍峰才对霍星曜说:“你以为你母亲心里好受,你没回来前就已经伤伤心心哭一场了,你还冲她发脾气。让你当悲歌没来过,一是为了咱们家,二是为了悲歌没有后顾之忧。”
“爹…悲歌她一定是不愿意的…”霍星曜直觉,他就是知道徐悲歌就是不愿意的,她怎么舍得离开他们呢?
“爹,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我要向南叔求亲……”
“!”霍峰瞪大了眼睛,“可你以往……”
“爹,我终于明白我喜爱她,可却没有机会再与她一块儿了。我知道,她这次回来就要去任先生那儿了,可我,可我……”他声音变得隐忍嘶哑。
霍峰犯难:“星曜,你这让我不知能做些什么。”
霍星曜失魂落魄地走出厅堂。
他心里仍有期待,这次悲歌也和年前回南城一样,过半把个月还是会回来的。
抱着这样压抑的欢喜,霍星曜又在家里种了株梅花,桂花谢了就是傲雪凌梅,新年过去了,她就回来了。
开春,昭月的马鬃被霍星曜薅下来不少,他刷得太用力了。
昭月不满地撅蹄子,不肯让霍星曜继续刷了。
霍星曜提着木桶木讷地回小院子,霍峰看不下去他每天这样无所事事,和魏玲珑商量让他和自己一起去走单。
但有天霍星曜却突然说他要去外面闯一闯,魏玲珑不愿,霍星曜又死倔,让他跪了三天祠堂还是没能改变他的心意,只得随他去了。世道艰险,他一个没什么心眼的人处处受气,闯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回了家,跟着霍峰做起了镖局的生意。
霍星曜那颗傲气的心被重重地摔下,他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无能,空有武力却只是一介莽夫罢了,他的要强在失去徐悲歌之后七零八碎。但好在他并不是个自暴自弃的人,过往一心向武的少爷终于心甘情愿地捧起书本,如今将霍家事宜处理得有条不紊,所有他进步的地方都是他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强迫自己,不要放弃。
悲歌,梅花开了,我会背的诗也不只是那一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