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
城内货郎肩挑货担走街串巷,摇鼓叫卖,徐悲歌和霍星曜行于市井,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颇为般配。
“十年八年用不坏,还能传给下一代!”
茶摊老板和之前一样热情待客,不同的是他饮的茶从毛尖茶换成了一盅桂花茶。
“一会儿和德爷爷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又不是什么错事。”徐悲歌打了个哈欠,好困,真的好困,帷帽下的小脸憔悴极了。
“啊糟糕!比武!”
“无事,我昨天走时交代唤蓝了,把你顺序换去晌午之后了。”
“悲歌……谢谢你。”
“哥哥,你没事吧?”
锦衣华服的公子在阁楼上细品香茗,一把玉扇打开又合上,在他对面坐了个装束简单的女子,女子神情淡然,但不难发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可谓不紧张。女子起身,双手叠在胸前:“肖晞瑜无能,实在无法如殿下所愿。恕肖晞瑜粗鄙无礼,告辞,殿下。”
“肖城主真要如此吗?本宫不远千里从玮都来此,对此是势在必得的。若你答应本宫,山城此后不就有了南夜的庇护吗?”
“山城不过一处微薄简陋之地,怎敢厚颜高攀南夜。殿下贤身贵体,亦不是区区肖晞瑜之流能有幸攀附的。”肖晞瑜的姿态一低再低,可在对面那位殿下眼中拒绝他无疑是一种挑衅和漠视。
“好,如你所愿。”他仍在玩弄手中的玉扇,等肖晞瑜出了门,他重重地摔了茶盏,茶盏四分五裂,“截住她,囚禁起来,若这次让她走了,就找不到机会了。”
与他同行的谋士出声:“殿下,眼下正是武道会,若城主失踪,山城怕有祸乱。”
“俞尚荣,来找她的不只本宫一人。山城有何干系,权在手,利当头,若顾忌太多,这三皇子的位置,本宫也就坐不稳了。”
“尚荣失职,殿下恕罪。”
“尚荣,下去吧,别让人走太远。”
“是,殿下。”
那贵族是南夜三皇子沐琛麒,字觅安,但皇族的字等同于无,皇帝和妃子等一般都是唤名,臣下皆是称殿下,无人敢亲昵地与皇子相处。往小是冒犯皇子,往大是藐视天威。
阁楼下,徐悲歌和霍星曜正慢吞吞地闲逛。帷帽下的美眸当然不只是流连于脂粉钗环,肖晞瑜一出现徐悲歌就注意到了她,还有她身后的麻烦。但是距离太远,她不确定后面跟着的人到底是哪方势力。
“哥哥,你去咱刚刚走过的那条街的小茶摊要一包梨花茶,要快。”徐悲歌看着肖晞瑜消失的路口,“跟老板说一句山城的路不好走,最好搭三五个人。提了茶就快回客栈找德爷爷准备下午的比试吧,好好发挥啊哥哥我会看的。”
说罢,就快速跟了上去。
霍星曜隐隐担心,但听从了徐悲歌的话去那家小茶摊买了茶。
“姑娘是?”肖晞瑜看着自己面前的神秘人皱了皱眉。
“城主安,我是沂州人士,伴家兄来看看山城的热闹。”
“你认识我?”
“城主的腰牌并没有遮掩。”徐悲歌答得从善如流。
肖晞瑜低头看腰间,自己的腰牌不知什么时候露出来了,面前的女孩儿戴着帷帽,气质典雅。
“多谢姑娘,但我不便久留,会为你惹来麻烦。”
徐悲歌掀起帷帽,眉目间的笑意和温和直抚人心:“是我失礼了。城主不必担忧,我是沂州霍家的女儿。”她现在不敢冒然坦露姓名,如果是北兴的人,那不是更让对方戒备?
“原来是霍镖主的千金,今日真是多谢姑娘了。”肖晞瑜和霍峰认识,霍氏镖局信誉与实力在江湖中独树一帜、一骑绝尘,她与霍氏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二人接触的时候也曾听霍峰和下人提起他的一双儿女,只是提到女儿时,他都叫的“囡囡”。
“所以城主勿担心,我不是坏人,与哥哥碰巧路过见你有了麻烦才贸然带您离开。”
“令兄现下何在?”肖晞瑜皱眉,霍星曜是霍峰的儿子,若是在山城出了事,还是为了救她,她怎么向霍峰交代?
“说来惭愧,家兄性子直率,我想,找城主麻烦的人不是北兴的就是南夜的,无论哪一方,都非他和霍家能开罪得起的,所以就支开了他。”
“姑娘何以见得是庙堂势力而不是江湖中人呢?”
“城主步履匆匆神色凝重,像是十分忌惮,若是江湖人那您不应如此。而身后人的衣服细节我没看清楚,但款式和颜色都是相同,且训练有素,不难猜出。”
肖晞瑜眼里是不掩饰赞赏和惊讶:“真不愧是霍氏千金,细致入微又有勇有谋。”敢在朝堂势力底下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又把兄长摘干净,假以时日,必定一鸣惊人,霍氏不得了啊。
“城主谬赞。下午有兄长的比试,我不好缺席,私以为您在山城自是比我熟的多,我便告辞了。”
见她进退有度宠辱不惊,肖晞瑜生出了想认识她的念头:“姑娘留步,可否透露姓名?”
徐悲歌顿住脚步、大脑飞速运转,糟糕太快了,她只是想留个“霍家女儿”的初印象,她还不确定到底是南夜还是北兴的人呢!若是编个假名字,那日后多尴尬,不管了,赌一把……
“我叫徐悲歌。”眸若星辰,面若桃花。
任凭肖晞瑜见过美人无数,娇艳如赵岚音、妩媚如温灵、灵动如喻萱,此刻也被徐悲歌的转身惊艳了,她的美浑然天成,带着自然安宁的韵味,尤其是这一回眸。
在城外随便睡了一夜掉了几丝细发在额前,让她平填了几分风情,像清晨还挂着露珠的草地郁郁葱葱,风情不风尘,浑身又是温婉的书卷气,明明是很平常的梧枝色衣裳,可穿到她身上,就是没来由的好看。此时的徐悲歌美得清丽,等年岁再长些时,她就不仅仅是清冷秀丽了,而是明艳大气。这点,其实就现在的她就可窥见一斑。
“原来竟是徐姑娘,失敬失敬!”肖晞瑜喜上眉梢,和之前的态度大有不同。
“?”徐悲歌腼腆地低头笑了笑,但心中不解,“城主太客气了,我不过是沾得师父的荣光罢了。”虽然自己现在的确略有威名,但她不认为自己有让山城掌权人激动青睐的资格。
“徐姑娘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当时你年纪尚小。”肖晞瑜又惊又喜,“两年前,南北关系紧张,师长和我被人所害流落在邺州,身无分文,又遇上疫病,是姑娘前往邺州和一众大夫以身试险,师长患病,却因是外来户,大夫们都恐是南夜潜进来的人而有所顾虑,是姑娘接纳了我与师长。”
徐悲歌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能救人就好,只是我学艺不精,怕是让城主您二人吃了不少苦头。”
她记得他们,当时难民多得数不胜数,她与那群父母心的前辈们奔赴在各个街道,当时有个浑身肮脏的女子带着一个中年人找到了他们,但问身份如何都不肯说,只求救她师父,国难当头,所有人脑中的弦都绷紧,生怕外敌趁势入侵,徐悲歌实在不忍心,一力担保,可还是没有大夫愿意接纳。彼时的她不过十三四岁,实际经验太少,一般皆是跟着前辈们打下手,可事态危急,万一继续拖下去可能真就没救了,没办法,只能她自己诊治,那是她在邺州的第一个病人。
“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当时驿馆不愿意收我们,是你为师长找了地方。你又忙得常没时间睡一觉,每次来为师父诊治也是神情焦灼,我都没时间同你好好道句谢,师父好转后就是你的下属来探望了,到后来我就更没机会见你了,加上那时山城有些乱,就只能回来了。欠了你一句感谢竟欠了这么久。”
“城主真是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罢了,不值得您挂念这么多年。”当时的她并没想会有这份善缘,这就是善有善报吧。可肖晞瑜的师父,也就是山城的上一任城主,后来也突然离世,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了肖晞瑜,肖晞瑜亦不负所托,撑起了山城。
“徐姑娘既是要去比武场就同在下一起去吧。”
“那就有劳城主了。”送上门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只是悲歌有个不情之请,有劳城主替我保密身份。”
肖晞瑜:“也对,山城多方势力混杂,怕是对你不轨。刚才的人是南夜皇室,姑娘多加小心。”一时高兴昏了头脑,万一她也是北兴为了那物件派来接近自己的……
“恕悲歌冒昧,若是有北兴的人与城主相见,也请不要透露我的消息。”徐悲歌心逐渐踏实,但她也要与北兴撇干净。
“这是为何?”
“想必城主也知道我师承睿达先生,朝堂形势瞬息万变,提到我大家都会想到师父,陛下已派人来了山城,若我走了风声,搞不好君臣离心,会为师父惹来大麻烦。”虽然她不确定花孔雀到底是不是魏斐然派来的,但想打消肖晞瑜的顾虑,就只能出卖他了。
肖晞瑜点点头,半信半疑,但她私心偏爱徐悲歌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好姑娘。
她手中有一样东西,是福也是祸,加上山城城主的身份,可牵制各方势力,而这样东西,毫不夸张地可说“得其可得天下”。
“姑娘太见外,我受你搭救,实在是不好得你敬称,我大你些许年岁,若是不嫌弃,姑娘就叫我一句肖姐姐,我则腆着脸以山城习俗唤你一句小妹。”
“承蒙肖姐姐不嫌弃。”
“小妹。”
二人会心一笑,自此算是结识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