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纯
徐悲歌这三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她强打精神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疲惫,但此时她只想快回去睡觉。温简眼尖,徐悲歌一进门他就瞧见了。
“星曜!就是穿着梧枝色裳裙的那个姑娘,刚从门口进来!”
霍星曜转头望去见的确是徐悲歌就开始犯难,这瞒也不是,不瞒也不是。瞒对不住温简,不瞒万一徐悲歌有顾虑又对不住徐悲歌。
“哥哥。”徐悲歌一进门就看见了他俩,出声招呼,边唤边走过来。
“这竟是你妹妹?”温简见她过来,难以置信,“好小子啊霍星曜。”
“原来您就是至简先生。”徐悲歌声音带着笑意,整个人落落大方,“哥哥前几日还说在这儿同您碰上了。”
“星曜也提起我?”温简对徐悲歌好感不断提升,“既是星曜的妹妹就别那么客气了,你怎么称呼廷柯和扬清他们就怎么称呼我吧。”
“那我就腆着脸叫一句至简哥哥了。”她声音温和清透,但与娇软完全沾不上边,温简暗自想象帷帽下是怎样一副清丽的绝色容颜。
温简:“霍家妹妹客气。百闻不如一见,星曜夸你再多也不如亲身与你相处。”
徐悲歌:“至简哥哥夸大了,想是哥哥平日言太多次,不知不觉间影响了你的判断。”
霍星曜:“咦,至简你之前居然不信我。”
客套了几句之后,徐悲歌就找借口推脱走了。
“哥哥,你们先用食,我上街属实是走累了,就先回房歇息了。”
“行,什么时候叫你?”
“你们用晚饭的时候吧。”
星曜应了声就又接着和温简说话去了,温简道:“对了,星曜,妹妹叫什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咱俩那么熟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妹妹可有婚配?”
霍星曜闻言皱眉,桌下的手不自觉攥紧衣裳,低头喝茶,茶色的眸沾染了情绪:“死心吧,我妹妹这样好的姑娘,全天下没有男子配得上她。况且你还这样风流。”
“星曜……”温简没注意他的神色仍打趣,星曜分不清他是否在说笑,也不想分清,径直出言打断。
“至简,我不想同你谈论这事,我不希望我妹妹…”星曜顿住了“我妹妹未来的夫婿应由她自己精挑细选,别再提这个了。”
温简也愣住了,霍星曜从没与他红过脸,看霍星曜这个样子,他心里怪怪的:“是我过了,星曜,别生气。”霍星曜也发觉自己有些太敏感:“做兄长的,珍视妹妹。至简体谅体谅我,我只是…”他又卡住了。
温简适时插话:“星曜,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因这点小事同你计较,今日之事是我不妥,我若是你只怕今日要吵个天翻地覆。”
吃完饭之后,温简与人有约就走了,霍星曜闷闷不乐地往楼上走去,路过徐悲歌的房间时他驻足停留了一会儿。
我这是怎么了?他问自己,温简那句话出来的时候他莫名紧张,与之相随的还有…愤怒,像是自己的剑被别人觊觎一样。心乱如麻,他满脑子都徐悲歌的身影和声音,少年突到的悸动装满了整个胸腔,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心思太单纯,自小接触的女性寥寥无几,赵廷柯邀他去宴席,他一心只想练剑。该是情动的岁月,迟来太多年,迟得让少年面对它时只有胆怯和不解。
郎君不解情何故,携剑执赴林野处。
他匆匆给德叔说晚饭时唤徐悲歌起床,就离去了。德叔觉得奇怪,以为他俩又吵架了,就应了他。
山城外,荒林处,无人烟,问风寻梅。
不,他不是在寻梅,他是在漫无目的地寻找自己心乱的答案。
日落月出,四下寒凉,地上的枯枝败叶被踩的沙沙作响,墨色的身影一手执剑一手握花。
为何时时想见她,为何想倾己所有予她世间最好的事物,为何听见温简的话会怒上心头…桩桩件件,汇成那日在半山处的争吵时她口中的那句“倘若无我在身边”,悲歌,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你不该不在我身边的…
是了,我喜爱她,不只是兄长对妹妹的怜爱,是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的喜爱。
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愧疚席卷了霍星曜整个身心,他是她的兄长,她那样乖巧地唤他哥哥,自己为何如此龌龊,辜负她?自己如此恶念岂不是玷污了她?
“哥哥?”
怎么会有徐悲歌声音,心神不宁到这个程度了?他四周观望,却真切地见到一袭倩影提着灯笼愈来愈近,晚风将她的衣摆吹得直向花草留情,他往前探了一步,却又后退两步,她怎么会在这儿,外面这么冷。此刻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她冷不冷?
“你怎么来了?穿这么少?冻坏你。”
“哥哥倒还挺占理,一个人一声不吭出城门,德爷爷还以为我俩吵架了让我哄哄你。”徐悲歌低头左右看看自己的裙摆脏了多少。
“德爷爷怎么知道我出城门?”
“他自是不知道的,我以为你是去找温简了,就去找他,路过茶摊时茶摊老板说你出城了。”徐悲歌把灯笼和帷帽递给他,看见他手中的梅花,“出城就为了折梅?哥哥好兴致啊。”
“……”
“德爷爷年纪大了,我没有告诉他,省得为你操心。”徐悲歌叹口气,“这下子好了,城门也到宵禁了,咱俩都进不去了。”
“你为什么要出来找我啊?”
“当然是担心你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没了的话谁给我买冰糖葫芦?”
“那现在下山?”
“不用,跟我来。”徐悲歌领着他在树林中穿梭。她眉心紧蹙,南夜皇室和北兴贵族这次介入武道会,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这次收服肖晞瑜是任清晖秘密派来的,因此她两边都不想打交道,在山城建立联络网已经很冒险了,冒犯肖晞瑜就罢了,万一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能还会引来暗杀,得不偿失。
“条件简陋,哥哥将就一下。”徐悲歌领着霍星曜来到一处山崖下,轻车熟路地捡柴点火、铺草席子,“山下太远了,明早我们要早些回去免得德爷爷担心。”
“你不生我气?”星曜拦下她,从她手中接过那些会污浊她手的的东西,自己去捡柴火和杂草。
“生什么气?”徐悲歌拍拍手,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
“我不说一声就出城,还连累你和我一起受累。”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但是哥哥你以后别这样了。”徐悲歌压低声音,“哥哥还记得你说的那个‘黑炭孔雀’吗?”
“打碎任先生花瓶的那个?”
“是他。他来山城了,还有南夜的一个皇子。”且不论霍星曜如何想,她私心也不愿霍星曜与这些庙堂之人有过多接触。
“他们来干嘛?”
“不知道,但是这两天夜里总有人厮杀,应该是在找什么,入夜哥哥不要再出门了。”她把火折子递给霍星曜,示意他燃火,“真怕你和那些人不小心撞上。”
“那悄悄跟着保护你的那些人会不会引起他们注意?”
“我让他们去找别的地方住下了,这两天还跟着我容易出事,万一被发现了,师父又要有麻烦了。”徐悲歌又叹气,朝堂上腥风血雨,小皇帝这两年也叛逆,任清晖被他气好几回了,和徐悲歌的信上戏称魏斐然“逆帝”。
“陛下?”
“是啊,他的第一个小皇子出生后一直想让师父替他管教,可是师父不愿意,你那表哥就时不时给师父找堵。”徐悲歌笑得见牙不见眼,信上说逆帝一下朝就撵着师父,走哪儿跟哪儿,就连沐浴都会在门口一直守。想到师父气得咬牙的样子,她觉得好笑极了。
说实话,她从没看出来魏斐然还会这样无赖。
“陛下是任先生带大的嘛,你看你在我面前不也是放肆?”霍星曜的声音沉沉的,“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他肯定很重视,任先生教出来的你都那般好,父母心的嘛。”
“咱和他们可不一样,一直都是我看着你。你看师父教养陛下那几年,头发都少了许多。”照顾孩子可不是个容易活儿啊。
火堆驱散了寒意,二人也说笑够了,徐悲歌就着草席子浅睡了过去,可怜霍星曜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错过了时机,望着跳跃的火焰长促短叹。
睡意朦胧间,他迷迷糊糊地想问徐悲歌,为什么捡柴生火那么熟练,为什么知道这里有山崖,走了多久才找到的自己,但他最后却只无意地喃了句:“悲歌,桂花快开了。”
徐悲歌:“嗯…嗯…那回沂州做桂花饼。”
火堆由旺转弱,天空由暗转明,徐悲歌被冷醒。
“别睡了哥哥,起身了。”
霍星曜听见徐悲歌的声音一个激灵,从未在卧榻处听见女子声音,更何况还是徐悲歌,但不过一瞬他就反应了过来。
“哦、哦…走、走吧。”
霍星曜竟然娇羞起来,一整夜!天为被地为床,四舍五入也就是和徐悲歌同床共枕了一夜吗?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那回去他们不就得成亲吗……
他这头浮想联翩,另一头徐悲歌直头疼后悔,糟糕,睡过时辰了,德爷爷该担心了。
“哥哥,你在走什么神?快走啊!”见霍星曜还愣在原地,徐悲歌催促道。
霍星曜:啊,这样好像偷情啊?呸呸呸,在想什么呢。
霍星曜:“来了来了。”
他走得太急了,留得那支梅花在石块上,光秃秃的、灰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