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你……你先放开他。”萱南脚步上前一点，将许绵儿避在自己身后。
裴胤抓着一清道人那只手没松，反而越抓越近，一清道人忍不住呼叫：“疼疼疼疼疼！”这时裴胤才抬头对萱南说：“你不问他想要做什么？”
“我们相识日久，他断不会害这位许娘子与我的。”
裴胤了然点头，“哦，明白了，是我多管闲事。”他右手慢慢张开，一清道人这才逃出桎梏。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有什么事情，谁知道他也在！”一清道人与裴胤同时开口，说出的话也一模一样。
玉虚子哼了一声，“那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揉了揉酸疼的手臂，一清道人干笑道，“仙长见笑了。”瞥向裴胤的眼神带着几分戒备：“我们与裴公子素不相识，你对她们这样上心？”
裴胤抱着双臂，下颌微微抬起，“既然卷进这摊浑水里来了，怎么能坐视不管？何况我们杀的是官面上的人，要不了多久就有海捕文书发下来，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他倚靠在一旁的栏杆沿儿上，“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去报官的。”
原来两人都怕对方今夜要对许绵儿与萱南二人不利，各自门房外盯着风吹草动，两人都是好手，潜藏在草丛中那一刻彼此均已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一清道人率先发难，到底不如裴胤年少力强，他又自恃甚强，有些轻敌，才被裴胤擒住。现下一说开，两个人齐齐盯着萱南：“你要带她上哪儿去？”
萱南并未作答，垂着眼皮圈着许绵儿后退一步。一清道人叫一声不好，抢在裴胤反应过来之前拦住萱南的退路，萱南只盯着他的眼睛：“你让开。”
“你们到底要去哪儿？”
“牢房。”
一清道人倒吸一口冷气，“裴胤，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拦住她！”
裴胤依旧靠在栏杆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清道人刚才与裴胤交手本就耗费许多气力，萱南也不再是初次见面的三脚猫，更何况又有玉虚子做援手，他实在难以抵抗太久。脚下的青砖几欲碎裂，一清道人顶着灵力咬着牙狰狞叫道：“裴胤——”
裴胤双目张开，终于欠起身来，“也不是不能去。”
萱南卸了力气，一清道人来不及反应，若不是重心够稳，几乎迎面摔倒。裴胤走到他们面前，认真地看着他们：“除非，带上我。”
颖阳城内人烟寂静，路上空无一人。天边微微擦出一点儿白来，高挂空中的月牙儿越来越暗淡。颖阳监牢外，裴胤躲在一间屋子后探出脑袋，只见监外守着的衙役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裴胤安排着：“看这个样子，他们也仅仅只能见上一面，劫狱是万万不能想的。一会儿我先去把他们引开，你带着她小心点。给不了你们太多的时间——记着，叙旧就好。”
裴胤话音才落，他头顶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皱着眉没叫出声来，低头一看，是块抱着石头的纸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后院。
萱南往四下一看：“没有人。”她捡起石头看了看，“就是路边普通的小石头。”她又扭头看了看上面的字，“后院？卫忠被关在了县衙后面，没和普通的衙役关在一起吗？”
裴胤把纸条塞入怀中，带着他们隐匿身形，“有可能，毕竟他不是一般的犯人。”
许绵儿听此话急忙问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要不要紧？”
“你先不要急。”裴胤迈着大步向前走，奇怪的是听不见他一丁点儿脚步声，可见他轻功高绝，“任何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
他飞身跃上一座房屋，居高临下地审视县衙后院的动静。果然，里面有几个兵士把守巡逻，一间漆黑的屋中上着锁，门前站着两个甲士。
裴胤略一沉吟，从怀中摸出几枚金钱镖，“一会儿我放倒他们之后，你们想办法进去，时间不会太长，只有半炷香。”
“等等，门上有锁，钥匙呢？”萱南抬着头仰视着裴胤，问他。
裴胤拿着金钱镖随着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个点上，他笑道：“会有人帮咱们的。”说罢他“嗖嗖嗖”掷出几枚金钱镖，镖镖打在这些兵士的胳膊、肩胛等处，均避开了要害位置，这些甲士们还未来得及呼喊，就都软绵绵地栽在地下。
萱南看准时机，带着许绵儿三两下到门前，这时在地上刚好落下一把用套索勾来的钥匙，萱南回头看了看裴胤，后者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咯哒”一声，门上的锁应声打开，萱南带着许绵儿跑了进去。躲在草丛里的那个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正准备悄悄溜走，转头一看，裴胤正站在他身前叉着腰：“小兄弟，去哪儿呀？”
萱南与绵儿两个人进了屋中之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室内的陈设倒像是一间书房，博古架上摆着几本孤本还有几件玉器。萱南四处摸索着，不料绵儿拿起一件玉器，就听一声响，博古架从中散开，出现在两个人面前的赫然是一条不知去向的通道。萱南与绵儿对视一眼，两个人拉住手，大着胆子走进去，漆黑悠长的一条路上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好在萱南颈间的琉璃佩发出光亮，为他们指引着道路。
走到尽头，面前一道厚厚的石板墙挡住去路，萱南上前试着推了推，没推动。她不死心，这下用尽全身力气，依旧没推动。
“玉虚子——”
玉虚子虽然不满意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但也只是吹了口气，石墙应声转开，这次能听到里面人微弱的喘息声。
许绵儿心中着急，小跑着向前探查情况，空荡荡的一间牢房内，卫忠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地躺在一堆茅草上，昏暗的视线里竟然浮现出了妻子的身影。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轻轻摇头，知道是自己重伤之后的幻觉，长长叹了一口气。
“卫忠……”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来看你了，你看看我！”
是梦吗？还是临死之人的一点痴心妄念，卫忠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到底还是整个人趴在草上。
“卫忠……卫忠……”呼唤他的声音不断，似乎真的是绵儿。卫忠戴着镣铐的双手撑着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前挪着，终于在移到栏杆边上时，被绵儿握住了双手。
“卫忠。”绵儿声音颤抖，“你……我，我来晚了。”她说到此闭上眼睛，眼泪顺着下颌落在卫忠血渍干涸的手背上。“滴答、滴答”眼泪的温度让卫忠明白，他真的见到了妻子。
“别哭。”他竭力抬起手想要抹去绵儿的眼泪，“哭坏身子，不值得。没有人为难你吧？”
“追捕的人，被我们给杀了。”萱南开口告知的这个结果显然在卫忠预料之外，不过想到妻子现在由萱南这等武艺高强的人保护着，一时应该不会有大碍。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绵儿的哭声止不住，紧紧握着卫忠的手。卫忠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不敢答话。
半炷香的时间禁不起耗着，萱南只好替他回答：“勾结北辰，通敌叛国。”
许绵儿瞬间失神，连卫忠何时脱离她的手也没察觉到，她脸上泪水已被风干，低下头，颤抖着声音问：“是真的吗？”
卫忠只觉一颗心都要被捏碎，本就狭窄局促的地牢困得他喘不过来气。他不敢看妻子的脸庞，不敢看她因此痛苦的眼睛。但不管他是否承认，他都即将与妻子进行诀别。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苦、发涩，好像不是他自己在说话一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