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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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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里的事对云阳城其他百姓来说不过是插曲,日子照旧得过,可于刘家来说,则是几人欢喜几人愁。刘岱石午后匆匆过府,先去探望了刘晟,五岁孩童躺在床上像是睡得很熟。刘伯唉声叹气,“小公子今日也没有转醒的迹象,老奴给他倒了点水。”

    刘岱石刚要发作,见刘伯弯着身子,低眉顺眼,又想起前几日在院中打了他那两巴掌,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拂袖而去。

    小福打帘子请刘岱石进寝屋时,刘熙正在榻前守着谢挽月哀哀哭泣,不知是否错觉,刘岱石远远望见她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两分。他扶起刘熙,面上一派凝重:“我知道你们情谊深厚,你也不要伤心太过,府上的一大家子也要你照应。”

    刘熙搌搌眼泪,抽泣着:“侄儿知道,晟儿怎么样了……”

    刘岱石语重心长叹了一口气,“还没醒呢。”

    刘熙满面惭愧,痛心疾首,“都是侄儿不好,错信人言,害得晟儿也遭此毒手!”他说罢一撩衣袍,跪在地上,声音之大,守在门边的小福都怕他的膝盖受伤。只听刘熙的声音从屋中飘了出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侄儿就算散尽家财,访遍名医,也一定会治好晟儿的病!”说罢重重地给刘岱石磕了一个响头。

    刘岱石心中五味杂陈,背在身后的手似乎要动,犹豫了几许到底只是长出一口气,“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回府的路上路过清晖书局,往日门里门外熙熙攘攘的光景像是幻境,查封的封条在门板上摇摇欲坠,刘岱石放下轿帘,开始思考起往后书局要换个什么样的新名字。

    七日过去,云阳城没有任何异样,唯一说得上反常的是,城中绛云楼的大师傅研究新菜的时候炸了灶膛,今日停业,刘岱石府中的小厮跑了六条街才买到两坛酒。说也奇怪,府上小公子还没醒过来,老爷哪儿来的心情喝酒呢?小厮自己那么琢磨着,许是借酒消愁吧!唯恐误了差事,他一路小跑赶回府中,终是在太阳落山前将踏入府门。

    时令菜式摆了满满一桌子,刘岱石自斟自饮好不快活,他的夫人邹氏刚拿起筷子又唉声叹气地放下。她才去看了刘晟回来,自家的孩子,怎么会不心疼。想着想着她扭过身子悄悄抹泪,刘岱石乜斜她一眼,不为所动地往嘴里送着油泼笋丝。

    “你还吃得下去。”邹氏埋怨他一句,眼泪拭也拭不干。“谢氏去得早,她走之后,煦儿也没了,就剩下晟儿一个孩子。现在晟儿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煦儿夫妻。”

    刘岱石一声冷哼,“煦儿福薄,权当没生过他。儿子都没有了,哪儿来的孙子!”

    邹氏还在一旁哭哭啼啼,刘岱石不耐烦地扔下筷子:“滚下去!就会惹人心烦!”

    看着老妻离开,刘岱石将酒坛里的酒倒在一旁的空碗中一饮而尽。往日清冽的酒香,今日从中品出一分苦涩。转眼酒坛见了底,刘岱石站起身要拿另一坛,谁料他站型不稳,踉跄了两步仰面栽在地下,片刻后鼾声如雷。

    等他再度转醒时,房内一片漆黑,他揉了揉尚在疼痛的头,大声喊叫下人:“来人!怎么不点灯!”

    无人回应。

    此时空中一道惊雷炸过,瓢泼大雨顷刻间将整座云阳城浇了个通透,又是狂风大作。空气里传来似有如无的笑声,刘岱石心中大惊,酒意消散五分,乍着胆子问道:“是曲都尉吗?何必这样遮遮掩掩,你我之间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说罢干笑两声,借以掩饰自己的不安。

    仍是无人回应。

    “到底是哪位朋友,不必在刘某人面前故弄玄虚!”刘岱石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恐慌,想要扶着椅子坐起来,双腿软得好似一摊泥。

    “轰隆隆——”雷光亮起的瞬间,刘岱石看见面前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他看清此人面貌,脸色顿时煞白:“你……你不是死了吗!”他胆丧魂惊,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一清道人。

    “贫道死得冤枉啊。”他的声音在风中转悠了一阵,打入刘岱石耳中时,心中的恐惧由三分变成五分。却见一清道人飘一样地向刘岱石越靠越近,“哒哒哒”的声响不知是风敲窗棂还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在静夜中令人生悸。“今日特来找你要个说法。”

    “有什么好要说法!”刘岱石近乎嘶吼,“你与那女人都是死有余辜!”

    “哦?”空中又飘来一个女声,“您说的,可是我吗?”

    “自然是你这个装神弄鬼的女道士!”他扯着嗓子一阵痛骂,骂完才猛然惊觉,这声音并非前几日被曲持星亲手掐死的萱南。

    “你,你,你又是何人?”

    女子在黑暗中叹息,“阿翁好健忘啊。”

    这一声阿翁唤下,刘岱石额头上冷汗涔涔。怪哉,怪哉……谢挽宁死了五年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上他身?

    “我忧思而死,阿翁难道不知为何吗?”

    “是你自己想不开!”刘岱石抓起手边的凳子向空中丢去,木凳子落在地下四分五裂之后,只见他抱着桌子腿老泪纵横,“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来不及思考分辨,又听女声婉转:“从前就在这座府邸,您是怎样以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儿逼迫我害母家堂妹,您全都忘记了吗?您从宝英观‘请’来的平安符怎样害的她未出嫁先大病一场,再到近日来她又是怎样无故昏睡,还有我那苦命的孩子,您的亲生孙儿也沉睡不起,这些您难道一概不知吗?”

    “我,我自然不知!”刘岱石躲进桌子里,瞧着一清道人越飘越近,最终落在他眼下的只有带血的衣服衣角,怎么看都找不到他的双脚。他“哎呀!”一声大叫,心道吾命休矣!

    “你这害人的道士!死了也让人不得安宁!”

    一清道人冷笑:“你怎不说是你先做下恶事!好叫你知道,贫道今日就让你这烂了心肠,枉披人皮的禽兽知道世间善恶有报!”他说罢提起刘岱石将他拽出扔在地下,“谢娘子不必害怕,今日有贫道在此,他不敢将你怎样,呵,你我俱是已死之人,岂会惧怕他这贪生怕死的人?有什么冤屈你尽管说!”

    只听空中幽幽人言:“宝英观后来走水,您还是不知吗?”

    刘岱石牙齿发颤:“我不知……”话音未落一清道人一掌落在刘岱石头上,“多说无益,我先勾了你去!”

    刘岱石只觉头皮一阵发凉,他闭上眼,几乎被自己想象中的十八层地狱吓死,一睁眼,又见一清道人可怖面容,当真是两头为难。他急中生智,大喊:“谢氏,你不看我,还要想想晟儿,我若真有万一,晟儿将来倚靠何人?”

    风儿似乎比刚才吹得缓了些,空中长长叹息,“道长且听我一言。我今日只是要个说法,若我阿翁亲口承认,你且留他一条性命。”

    “当,当,当真?”

    “自然当真。”女声一顿,“还要你为我和那两位道长做足七七四十九天法事。”

    刘岱石自然一口答应,他磕着双膝向前爬了爬,又听一清道人喝问:“方才她说的,俱都是你在其中捣鬼,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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