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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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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榻上的谢挽月面色虽苍白,依然可以看出她是个极为美貌的女子。两道细眉下掩不住的少女心思,她“病”后初愈,扯出一个笑容:“恩人请坐。”

    嗯,很是客气。

    榻边有个垂髫男童正在摆弄手中的七巧板,见萱南来了,将手中的七巧板胡乱丢下,也不敢看她,依偎在谢挽月身前。谢挽月摸摸他的头发,“晟儿莫怕,姨母的病,就是这位仙人治好的。”

    刘晟低着头不说话,这次将小脑袋也埋进谢挽月怀中。

    “怕我?”萱南坐在小福搬过来的软凳上,握住谢挽月右手手腕,装模作样地替她把脉。在小福和众人的关切眼神中,萱南收回手,颇有两分仙人风姿:“积年体弱,好生修养。”

    谢挽月颔首,表示听进去了,看着萱南的神色带着两分歉意,“烦请您也为他诊一诊。”

    她说的正是怀中的刘晟。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小福低着头,忍不住偷觑萱南,见她面色不变,没说不好,也没说好。她在心里感叹自己小姐心肠软,悄悄领着一旁的侍女退出屋子。

    萱南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仿佛置身事外。谢挽月摸了摸刘晟的头,语声柔软:“晟儿的母亲是我堂姐,比我嫁进刘家要早些年,出嫁前,堂姐为我祈福、添妆。可惜她自从生下晟儿之后,身体就不大好……晟儿半岁时就去了。”

    她语气怅然,好像又回到小时和堂姐在湖畔折荷叶、掰莲蓬、数星星的日子。可惜时光匆匆不返,堂姐留给她的只有面前的五岁孩童。

    “晟儿总是不爱说话,也不大理睬人,平日和族中的孩子也甚少来往……”

    萱南终于握住刘晟羸弱的手腕,手指搭到他的脉搏。

    “是先天心智未全开。”

    玉虚子在琉璃佩中给定答案。

    萱南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有眉宇间浮上一抹连她都不曾察觉的悲悯和怜惜。

    “你在干什么!”迈入屋门的刘岱石一声大喝,吓得刘晟又重新躲回谢挽月的怀中。

    萱南余光扫见刘岱石怒目切齿的模样,轻飘飘地说:“看病。”

    不等谢挽月解释,刘岱石踏步向前,自上而下地盯着萱南,“我孙儿好得很,有什么病症?熙侄,这就是你府上的贵客?我看趁早轰出刘家!”

    “不用你轰,我自己会走。”

    不似刘岱石暴跳如雷,萱南极为洒脱地迈步就往外走,一清道人这时才摇着铃铛哈哈笑着走进屋,“贫道不请自来,刘公子可不要见怪啊!”

    “哪里哪里。”刘熙搌搌头上的汗水,“全赖两位道长,内子才有所好转。”

    捋了捋不太茂密的胡须,一清道人一副笑模样,“正好我们拟了一个方子为夫人调理身体,也请刘公子看看。”他三两句话间缓和了屋内的气氛,刘岱石此刻面色稍有好转,沉声呼唤床榻前的刘晟:“晟儿,我们该回去了。”

    刘晟一脸不舍,抓着谢挽月的胳膊不松手:“姨母……姨母……”

    刘岱石音量提高几分:“晟儿!”

    幼童像是吃痛一般松开手,低着头走到刘岱石身边。刘岱石带着孙子路过萱南时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屋子里这一阵喧闹,身体才缓和点的谢挽月涌上疲乏,刘熙嘱咐了伺候妻子的下人几句,又低声宽慰妻子:“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夫妻二人此刻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架屏风之后的一清道人被萱南盯着:“方才你吃饱了就睡着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上三天三夜。”

    “稍歇片刻,足够贫道养足精神。”他拂尘一抖,微笑着问萱南:“小友不和我道谢吗?”

    “谢你什么?”

    “谢我替你解围。”

    萱南嗤笑一声,“我不曾让你帮我。除了师父和师弟,我没谢过旁人。”

    一清道人从袍袖中伸出手,用力在萱南耳边晃了晃手中的铃铛,见萱南没有反应,他笑眯眯地说:“以后多和外人道谢,你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铃声一是震慑萱南,二是提点刘熙到了该出发的时候。刘熙安顿好妻子,绕过屏风,“让二位道长久等了,请。”

    一清道人收好铃铛,萱南收回视线,三人刚要出门,屏风后侧传来小福一声尖利惊叫:“夫人又晕过去了!”

    刘岱石领着刘晟正走到刘熙宅邸的大门口,身后的刘伯急匆匆追赶,“关府门!关府门!”

    于是刘岱石眼看着那扇厚重漆门重重合上。

    “这是何意?”刘岱石怒声质问刘伯。

    刘伯的一身骨头几乎散了架,“夫人又晕过去了。那位女道长说是又有邪祟入体,现在阖府上下都在排查……”

    刘岱石不耐烦地打断:“与本老爷有什么干系?我探望侄媳妇难道说还探望出错来了?”

    “是主君的意思,请八老爷和小公子暂且在府上多待一会儿……”

    话音未落,刘岱石劈头盖脸就是两巴掌,这两巴掌下去打得刘伯眼前漆黑,一阵眩晕,又听刘岱石骂道:“你少拿他来压我!他听了两个江湖术士的鬼话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如今还号令起长辈来了!”他似乎仍不解气,揪着刘伯的衣领抬手要打,刘熙匆匆而来:“叔父不要动手!”

    刘熙扶起刘伯,面色铁青,语气中带着两分不容置疑:“今日谁也不准离开!”

    转回身对着刘岱石,刘熙以尽量平缓的语气劝说:“留叔父在此,也是害怕邪祟祸害叔父。”

    “熙侄,江湖术士的话你也信?我看谢氏恐怕……”

    “叔父!”刘熙喝止一声,竭力压着心中的怒意,“侄子也是为了您好。刘氏宗族内,叔父是何等的名望?若在侄儿这处出了事,侄儿也难辞其咎。”

    刘岱石没出声,捏着刘晟的手紧了紧,小孩子吃痛,仰着头叫他:“祖父……”

    “叔父,请。”刘熙抬手指着正厅,随后恭敬地拜伏下去。刘岱石心知他今日不会善罢甘休,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随他去了。

    寝院内乱成一锅粥。下人们在屋外等着一清道人催咒查符箓,个个人心惶惶。有胆小的侍女哀哀哭泣,呜咽声在静夜里听起来好不悲伤。

    小福一挑门帘,看着廊下的众人,冷笑一声:“夫人还好端端的,哭什么?你们哭起来不要紧,道长被你们吵得找不出谁身带邪祟怎么办?都把嘴闭上!”

    内室里的萱南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谢挽月,一只手抚上颈间的琉璃佩,“她身上真有符吗?我找不到。”

    “你当然找不到。”玉虚子难得正经,这道咒术要两道灵符,附在她身上的那道大概术法平平,不会真害她的命,真正要她命的是引符。

    “引符?”

    “引符附在旁人身上,一旦两者相近,引符催动,神仙难救。”

    萱南低低“嗯”了声,又问:“神仙难救,你能救她吗?”

    玉虚子洋洋得意,“三脚猫,你这会儿倒是嘴甜。我的话——保她至少能见着三五年后的太阳吧。”

    正说着,一清道人走进门,在屏风后对着萱南摇头,“下人们都查过了,没有异样。”

    刘熙和小福是最早查过的,也没有异常,那就只剩下今日来得蹊跷的刘岱石。此刻已近丑时,刘晟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刘熙命人将他带到后院厢房内休息,在厅内和刘岱石一起等待消息。远远看见萱南和一清道人走来,看着两人神色都不大好,刘熙也沉下脸,“没有找到?”

    “我二人将院中俱已排查,并没有身带邪祟者。”

    刘岱石坐在上首老神入定,闭着的双目也不曾张开。萱南的声音在夜色中掷地有声:“还有一人没查过。”她一双杏眼紧盯刘岱石,“他。”

    刘岱石此刻才睁开双眼,他站起身对着萱南抖了抖衣袖:“请。”

    萱南往前走一步,玉虚子在琉璃佩中嗤笑一声,“你怕他这个老东西?他身上要是真带着引符,刘熙就不会轻饶他。”

    离刘岱石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萱南停住脚步。口中念念有词的同时,她两根手指在身前画着太极图。萱南周身很快萦绕起一圈蓝色焰火,她念了一声:“去!”光球霎时散作一片,钻入刘岱石体内。

    片刻后屋内归于寂静。萱南轻声“咦”了一句,又掐起手拈诀,一样的光球,一样的散开,一样的没有动静。

    萱南转身看一清道人:“没有。”

    一清道人皱起眉头,“没有?”

    “没有。”

    刘岱石双手背在身后,“怎么样?诸位可满意了?”

    刘熙率先作揖打躬,“今日劳烦叔父了,侄儿改日一定登门赔礼。天色不早了,今日就请叔父在侄儿这里住下,明日我亲自送叔父和晟儿回去。”

    刘岱石摆摆手,“罢了。”由刘熙和几个下人拥着出门了,宽大的衣服擦过萱南袖口时,他别有所指地说:“听说江湖上有些骗子会使些磷火装神弄鬼,熙侄,你可要当心些啊。”

    正厅内剩下萱南和一清道人,一清道人问玉虚子,“若找不到引符怎么办?”

    “那就难办了。引符找不到,她就醒不过来,强行破符她可就活不长了,就算能活下来,也保不齐心智全无……”

    “等得,还有个人没查过。”萱南提身运气,冲出正厅。

    厢房内,刘晟睡得安稳,似乎想到什么,他转身吸了吸鼻子。屋内没点灯,月色透过窗棂打进来,映出两个人影。萱南低声念着法咒,一清道人护法,只见那团蓝色焰火钻入刘晟体内,三刻之后那团蓝焰咬着一道血色画成的灵符飘飘悠悠地落在一清道人和萱南面前。

    萱南收好符咒,心想此间事终于了结,打算去找刘熙说个清楚。一清道人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半晌之后痛骂道:“竟然附在一个孩子身上!可恶!可恨!简直枉为人!”

    萱南低头问玉虚子:“他为什么这样生气?”

    “和你又不相干。”玉虚子不以为意,“奇怪,这孩子和那女人接触了那么久,两符一旦相遇,咒术就开始起效。可那女人到现在也只是晕过去,怪哉怪哉。”

    “现在引符找到,她不会有事儿了吧?”

    “自然。”

    “那和你又不相干。”萱南把玉虚子的话还给他,伸手准备抽门闩,一清道人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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