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萱南与刘熙赶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云阳城。晨光半隐在浓雾中,整座云阳城被笼罩在黑暗中。此时城中的人们多半还在睡梦里,街道上人声稀少时,脚步声则显得格外突兀。街边有个支起来的馄饨店,偶有人注意到举步如飞的刘熙,也只是叹息,私下里小声议论,“要说刘家这些年也够倒霉的,头些年这刘熙的双亲都不在了,定好亲的谢家本想着悔婚,眼看他的生意做得红火,这门亲事倒还真成了!”
“听说谢家这位娘子本来身体康健,自从和他定了亲就开始身体不好!听说成亲前几日,病得都不能见人了。”
“唉,是刘熙自己命太硬,克亲又克妻!要是我啊,才舍不得把女儿嫁给这种人……”正说着,店家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两个人叹息一声,馄饨吃完,依然要为今日生计忙碌。
闲言碎语自然传不进心急如焚的刘熙耳中。他虽然看起来一副文弱模样,脚下却大步如飞,引得萱南在身后急急忙忙跟着。跑到府门外,萱南弯着身子气喘吁吁,面前两座石狮子森森威严,再看刘熙,早把文人风骨丢在脑后,将厚重漆门的门环拍得作响,“是我回来了!快开门!”
刘熙的宅邸在这条街上不算太大,绕过两道回廊就到了内眷休息的地方。有老仆刘伯诚惶诚恐地告罪:“主君您不在这两天,夫人还是没转醒……”
“我知道。”刘熙心中有准备,就在要踏入屋门的时候,忽听屋内“丁零当啷”铃铛乱响,随即是叽里咕噜一段咒语,萱南听了两句就皱起了眉头,推开门大声喝止:“不要念了!”
屋内三牲摆放整齐,只见一个蓄满络腮胡的道人手中举着三尺桃木剑,这道人见面前的萱南不过二八模样,自然不予理会。他漫不经心地将木剑放在桌上,抹搭着眼皮,“你倒说为什么不许我念。”
“你念得不对。”萱南看了一眼榻上躺着的人,“她现在的样子,念净心神咒有什么用?”
那道人懒懒回答:“你又怎么知道她全无私念、全无害人之心?”
“阿月为人我最熟知,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刘熙迈步走进屋,面上神色很是不好看,“这位是?”
刘伯连忙上前解释:“夫人久久不能转醒,正好这位一清道长在城中云游,是谢府上送他过来为夫人诊治的。”
一清道人有些倨傲,“这位小友,也是修道之人?看来贵府不信任贫道呀。”他轻哼一声,“也罢,我倒听听你的说辞。”
萱南不睬他的话,径直走到榻边。榻上的人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眼下面色惨白,一动也不动。胸前的琉璃环好像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侍女小福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转瞬之间这道光便熄灭了。
见魂魄、渡阴灵、解百厄……
下山之前的话言犹在耳,琉璃环佩有异,眼前的人绝不是简简单单地生病,更何况她仔细观察过,这屋内全无病气。
“我想,大概是此间有邪祟作乱。”
“哦?贫道怎么没觉得。”一清道人虽然面带笑意,却反问萱南:“小友是觉得我不如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小友既然觉得贫道道法微末,那不如你我较量一番,就看谁能将这屋中的邪祟除个干净。”
萱南用手握了握颈间挂着的那枚琉璃环佩,平时在山上,她以法术对付最多的就是山中能吃的野兽,稍有一两个精怪袭击也都是师弟竺空帮忙打退。
眼下对上一清道人的挑衅,由不得她退却。法不如人不打紧,要紧的是必须唤醒刘熙的妻子。
“好。”
两人就在这间屋内斗法,一清道人显然不惧,一抖浮尘,随意打坐。萱南摸了摸身上的环佩,以内力轻轻唤了两声琉璃灯。
并无半点回音。
怎么单单挑这个时候睡觉呀!萱南心里急,面色不敢动,维持着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实则微微抬起眼皮,偷觑身旁的一清道人如何施法,只见他掐动手指,嘴里叨念法咒得越发快速,屋内的四根横梁上竟纷纷掉落一道青色符纸,那上面写着一些常人看不懂的咒文,小福一张张捡拾起来,拿给一清道人看。
一清道人扫了一眼便皱起眉头,叫众人散开,他念了个火诀,青符腾空燃烧,连一粒灰尘也没留下。
小福看着榻上夫人的脸色不似方才一样苍白,心想这道人果然法力高深。可四道灵符落下之后,室内再无其他异动,夫人也并未醒转,再看一旁的萱南,她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却是为何?原来萱南期间尝试唤了几次琉璃灯但无半点响应,又见一清道人破了几道灵符,她心中焦急,越急越乱。好在她是个开朗豁达的性子,萱南只想,即使此刻她想不出来法子,终究有她破解的时日。
时值正午,日头高照,刘熙在外等得汗如雨下,刘伯劝道:“主君,您且回屋去等吧,这会儿太阳毒,您要仔细身体啊!”
“我担心阿月。”
刘伯叹了一口气,“恕老奴多嘴,您为夫人已经尽心尽力了。只是天意难测,已有两位仙长为夫人驱祟,您就算再着急,也并无他法。等夫人醒过来,看见您这副样子,也会责怪您的。”
可任凭刘伯如何劝导,刘熙都异常坚决。或许是他对萱南过分自信,又或许是他在一清道人身上倾注了希望,他冥冥中相信,妻子会醒过来的。
“小友,贫道已经除了四道灵符,不知小友你的本领施展在何处?”一清道人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若不是方才他哄弄人时念的咒语被萱南点破,恐怕还真有两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萱南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请问道长,他的妻子醒过来了吗?”
侍女摇摇头,一清道人也摇了摇头。
“道长的法术的确高深。”萱南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所说也不错,此地果然有邪祟。只是道长除了这么多,夫人还没醒,我想夫人身上,一定还有一道符咒。”
她说着移动脚步,轻轻走到榻前。榻上的谢挽月依旧是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小福担心她要对谢挽月不利,伸出手试图阻挡,萱南摇摇头,“我就在这儿看看她。”
“小友可有破解之法了?”一清道人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懒散,笃定萱南太过浅薄无知。
萱南深吸一口气,将咒语在脑中过了两遍,口中念念有词,侍女们只当她咕噜噜说得拗口,谁料一段极为冗长的咒语之后,谢挽月身前凭空现出一道符咒。
守候在床边的小福想要揭开,手指将要触碰到符咒时候,被一道青光灼伤弹开。一清道人大喝一声:“闪开!”抄起案上的桃木剑将青符挑开,一道火决之后,只见地上落下片片灰尘。
小福瞥见谢挽月手指轻微动了动,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保佑夫人快快醒来,萱南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着一清道人:“我说得不错吧。她身上确有灵符。”
一清道人脸上并无半分不妥,“小友确实有些本事。可人还并未醒过来。”
萱南接下来一句话,让他陡然变色。
“因为这屋中最大的邪祟,就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