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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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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山燃起的火光变成了即将湮没在黑夜里的晚霞。

    热心肠的村民们刨开柞树枝燃烧后的灰烬,把失去意识的李冬衡拉了出来。

    县公安局的警察派车抓走嫌疑犯代二华,关四海骑着挎斗摩托把李冬衡送去县医院。

    一时间,李冬衡成了团结屯和竹元屯的话题中心人物。

    人们表面竖起大拇指夸赞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子替团结屯除了个祸害。

    然而,真心愿意去县城医院里看望他的,只有关红和许家两兄弟。

    短短一月不到,李冬衡是丧门星的谣言得到了最有利的证明。

    许七草被人毒打,在县医院昏迷了整整半个月。

    听到噩耗的刘霞在大集上心脏病突发,据说要到城里做什么劳什子的支架。

    许连文从县里搭班车回家,遇到丧心病狂的抢劫犯,抢走了装在蛇皮袋里的铺盖和几本从县文化馆里借来的课外书,好在人没什么大事,受了点皮外伤。

    许家人丁兴旺,但这次,团结屯的大能人许代梁一夜白了头。

    单单说许七草那么些天的住院花销,就够他喝一壶了,再加上孩儿他妈要做心脏手术,前些天刚给大儿子连文找媒人牵线搭桥说亲,准备好的彩礼钱又要薄上一薄,还有二儿子念书的事……

    天呐!

    许代梁忽地感觉天旋地转,现在唯一给他带来安慰的就是躺在病床上能够缓缓吞咽糖水的许七草。

    是啊!无论怎么样,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人没事就好。

    他这样想着,在床头抽了一张空白的病例纸,转头走出病房,掏了掏装在灰蓝色棉外套口袋里的烟草,胡乱卷了卷。

    这几天,焦躁得他干脆扔了整日夹在手里的玻璃烟枪,抽起了旱烟,戒了一阵子烟气的肺瞬间得到了抚慰,得劲!

    走廊上的浅绿色圆圈标记里画着“禁止吸烟”和“禁止大声喧哗”。

    许代梁拿起火柴盒刚要点火,一副担架就急急忙忙地向他冲来。

    等他站稳瞧清楚担架旁边的关四海时,他喇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哎!老四,出啥事了?”

    关四海瞅见许代梁,擦了擦头上的汗,叹了一口气:“还不是李成齐家的衡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去了,浑身是血地躺在后山里。”

    说到这儿,关四海压低声音:“二哥,咱听罗队说是衡小子跑去找代二华哩!哎呦!你是没瞅见,后山发大火嘞,代二华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嚎,再不敢跑了。”

    “哼!好这个代二华,亏咱那么多年对他像亲儿子一样,竟敢这么对咱家小草……”

    许代梁一股子浊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他嘴上骂着,心里却极度不是个滋味儿。

    “人家罗队还说哩!指不定衡小子就是故意去找代二华寻仇嘞。”

    关四海憋不住事儿,也不嫌事儿大,胡乱把不知道从哪个婆娘那里听到的传言讲给许代梁听。

    总之身为刑警的罗济行才不会说出这种违反纪律,有舆论导向的推论。

    “寻仇?干啥子要寻仇?”

    许代梁没听懂关四海话里的意思。

    “还干啥子寻仇!要不就是为了他妈,要不就是为了你家草。”

    关四海越说越起劲,把从他家母老虎那里听来的事儿全部抖了出来。

    许代梁反腿给了关四海一脚:“你越说越像在放屁,不扯皮了,你赶紧跟着看看去,衡小子如今无亲无故的,你先照料着,咱后脚就过去。”

    病房里。

    被门外声音吵醒的许七草眼圈通红,她挺着软弱无力的身子下床,嘴里轻轻念着李冬衡的名字。

    刘霞披着棉袄在她手边睡熟了。

    床头冒着热气的搪瓷缸被许七草一手掀翻,滚烫的水在她手背上留痕,她无暇顾及,只想快点看到李冬衡。

    呆站在病房外的许代梁还在极力安慰着自己,他在想,凭啥人家衡小子要为自家闺女找代二华寻仇呢?

    转眼,就看见闺女瘪着嘴光脚站在他面前。

    这个李冬衡12岁时遇到的最好的朋友,此刻,脸上的泪水决堤。

    “哇哇哇……,爹,李冬衡是不是快死了,咱是不是不能和李冬衡去看梨花了,他很疼是不是?咱有糖,糖是甜的,吃糖就不会死了……”

    很少有人口述“死”这一个字的定义。

    在许七草的世界里,死是有面目丑陋的恶鬼来把魂魄带走。

    死是谁特别想念谁,谁特别想见谁,怎么样都见不到。

    那她把那个人留下好不好?不让他死,给他吃甜甜的糖,他是不是就想留下了?

    夜,静。

    手术室里,医生取出李冬衡碎裂的磨牙,缝合额头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沾着消毒液的棉签一块一块清洗严重灼伤的桡骨。

    手术室外,许七草发着低烧,却依旧执拗地攥着糖果,躺在长椅上等李冬衡。

    许代梁搀着刘霞的手,无奈地站在开水炉前,看着自己那个少有正形的闺女安静地等人。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刘霞的肩膀:“回吧回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两天后,县公安局审讯室。

    “妈的,那小子差点没把老子勒死,瞪什么瞪!他要弄死我没有证据?那你们说老子杀人就有证据吗?”

    代二华气势汹汹地用手铐敲着木头桌面。

    “代二华,你别跟咱在这儿犯浑,李冬衡的事暂且不谈,我们先来聊聊别的,许七草已经醒了,她指控你蓄意谋杀,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罗济行挠了挠头,眼帘耷拉着,折进窗户的阳光映着满天飞舞的头皮屑,如同下了一场塞外飞雪。

    “谋杀谁?杀许七草?咱为什么要杀她?警官,你搞错了吧!咱那天喝醉了,啥都记不得了。”

    代二华一听许七草,顿时老实了下来,后背倚靠在老虎凳上,完全一副耍赖的二流子模样。

    “我说哪天了吗?代二华,你急什么呀?”

    罗济行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中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桌面,不再说话。

    “警官,不行,我头疼,还渴,嗓子干,说不了话了。”

    “代二华,你说你耍赖有用吗?现场到处都是你的鞋印,许七草指甲里残留着生物皮屑,我们在你家米缸中找到未被完全焚烧的带血迹的棉外套,哎,你说你非得让我说得那么详细干啥,这个案子,证据确凿,拉你去蹲大狱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儿了。”

    坐在一旁的胡三水憋不住了,他看了一眼罗济行,得到肯定的示意后,拍桌而起。

    罗济行抿了口茶,斜眼看着逐渐蔫成软柿子的代二华。

    “妈的,好了好了,咱承认,那个死丫头就是咱打的,谁让她和李冬衡那个婊子生的野种混在一起,真是脏……哈哈哈哈哈,咱打了她又怎么样她不是没死吗警官,她没死,您不至于把我拉去枪毙吧,哈哈哈哈哈哈。”

    代二华突然激动起来,幸灾乐祸地瞧着罗济行身旁正在写审讯记录的胡三水。

    胡三水刚进入警察队伍不久,面对代二华这种死性不改的罪犯,他真的很想用拳头招呼一下。

    可是现在不同以往,队里纪律严明,警察无缘无故动手就是犯错,万一再戴上个严刑逼供的帽子,他和老大谁都没好果子吃。

    “好了,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就顺便把芦苇荡里的骸骨也交代一下吧。”

    审讯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代二华眯缝着眼,像是没听清,他扭过头看向罗济行,声音低沉:“什么你说什么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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