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亲
衙门公堂,孟璟刚坐下便有官兵呈上名单。
“报告大人,共发现十一名可疑之人,除去死者,其中有六人非九华学子。”
孟璟接过名单扫了一眼,视线在楚怀玉名字上停留一瞬,“都带上来吧。”
九人一起被带上来,一字排开,下跪叩见县令。
“起来回话。”孟璟语气平淡而威严。
婉姝起身时没忍住好奇,飞快地抬头扫了一眼。
孟璟一时没认出婉姝,率先审问的是九华之人,问他们为何没去广场集合。
黎梓身为师长,第一个站出来回话,说是身体不适在宿舍休息,听到钟声后因洗漱耽搁了些时间,所以走竹林近路,结果意外撞见有人行凶。
孟璟点了下头,没有过多询问。
下一个是楚怀玉,他如实回答:“学生无意间发现官兵,又觉考试来的过于突然,便猜测书院中有危险,于是放弃考试去找阿远,路过竹林时发现程鑫被歹徒捅上,接着就看到歹徒持剑欲杀黎先生。”
婉姝闻言感动地偏过头,要不是怀玉及时赶到,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此刻。
“公堂之上不可左顾右盼!”衙役喝道。
婉姝被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脑袋。
孟璟看着楚怀玉,问道:“为何下死手?”
楚怀玉平静地描述了当时情况,最后道:“不是他死,就是黎先生死。”
黎梓也出声做证。
孟璟看了眼黎梓被包扎的脖颈,没再说什么,又看向另一名学生。
赵珅上前一步,朝堂上一揖,道:“学生与程鑫是好友,得知他没到广场集合便去找他,途中碰见大人,便请大人帮忙,也就没再去广场。”
赵珅一直与官兵一起行动,他本可以不来衙门,但程鑫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他是为好友而来,再者,他看出婉姝并非九华学子,必定会被带到衙门问话。
回完话退后时,余光不由瞥向婉姝,赵珅期待着听到她的真实身份。
孟璟又问其余六人为何出现在九华书院,四人说是受程鑫相邀观赏九华景色,吟诗作对,交流心得,又各自说明是何时何日与什么人一起来荣县的。
轮到婉姝时,她垂首上前,学着其他人作揖,“草民一直向往九华,也是去游览九华书院的,家住信都城……”
春燕紧跟在婉姝身后,颤声道:“奴,奴才是跟着主子去的。”
“……”
孟璟盯着二人,威严的面容总算出现一丝波动,幸而在场之人无敢直视于他,便也无人发现他脸上异色。
孟璟认出了婉姝,但没有揭穿她,又不动声色地问了旁人几个问题,最后只说日后有需要可能还会请几人配合调查,得到应允后便退堂了。
衙役登记核实了九人的担保人后就放了人,婉姝用的假身份,竟也没被发现,后来才知道是陈同和给她们做了担保。
走出衙门,婉姝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放我们走了?”
楚怀玉道:“本就是走个流程罢了,就算歹徒没有丧命,也会传我们问话。”
婉姝了然点头,随即脚步微顿,歪头看向怀玉,斟酌道:“你,你不怕吗?”
“怕什么?”楚怀玉随口接了句,接着神色微僵,垂眸掩住眼底慌乱,语气有些委屈,“你也觉得我下手太狠了吗?”
“没有。”婉姝拉了拉怀玉的袖子,柔声道,“歹徒欲对黎先生痛下杀手,幸亏你果断才救了先生,你没有错,我敬佩你的勇敢,只是担心你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绝对没有怪你的意思。”
楚怀玉侧目看向婉姝,见她脸上只有关心,没有责怪,这才放下心来,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低声道:“既是没错,怀玉不怕。”
婉姝莞尔一笑,轻轻拍拍他胳膊,骄傲道:“君子就当如你这般刚毅果决,行之无愧,不愧是我弟弟。”
“……”
一直跟在后头的赵珅眸光微闪,开口附和,“这位小公子说的没错,楚兄既有才学又行事果决,乃我辈楷模。”
她唤楚怀玉弟弟,又化名顾远而没被追究,赵珅此刻已经确定自己没有猜错她的身份。
都尉府大小姐,顾婉姝。
楚怀玉察觉到赵珅越发炙热的眼神,笑容瞬间消失,疏离道:“赵兄谬赞。”
婉姝听见弟弟被夸,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还捅了捅怀玉,示意他别太冷淡。
赵珅看到婉姝的笑,内心怦然,情不自禁地红了脸,有些不敢直视地挪开眼,“不知楚兄有没有空,不如我们一起去探望程鑫?”
楚怀玉挡在婉姝前面,明明身高比赵珅还差一小截,眼神却给人居高临下之感,“在下还有事,改日再去拜访,赵兄请便。”
说完便转过身对婉姝道:“我们回家吧,表嫂该着急了。”
婉姝这才想起嫂嫂还在庄子里等他们回去吃晚饭,不由轻呼一声,“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我们快些回去。”
婉姝拉着春燕匆忙走向马车。
楚怀玉这才回身对赵珅道了句告辞,眼中不掩嘲讽。
“楚兄慢走。”赵珅笑着回应,待马车走远,方收起笑,目光深沉地望着前方,最终轻嗤一声。
楚怀玉拿什么与他争?
回到庄子已是黄昏,婉姝匆匆下车去见嫂嫂,解释今日晚回的原因。
“侍卫早已回来禀报,我已经知道了。”梁氏亲自打量过婉姝才松了口气,只怪她女扮男装,“日后可不许再这样胡闹,否则我再也不和你出来玩了。”
“好嫂嫂,我再也不敢了。”婉姝哄嫂嫂帮自己瞒着母亲,得到应允后亲热地抱了抱她,“嫂嫂最好了。”
“你呀,就会哄我罢了。”梁氏无奈道,“中午在亭中你没吃多少,早饿了吧?快入座开饭吧。”
“路上吃过点心啦。”婉姝笑道。
“怀玉呢?”
“去换衣裳了。”婉姝说完看了看自己,不好意思地远离了嫂嫂,“我也去换衣裳。”
回房换衣裳时,婉姝看到花瓶里的杏花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春燕,“还记得咱们十岁时在庄子里藏了什么吗?”
“啊?”春燕茫然了一会儿,“好像,藏了很多东西?”
婉姝脸一红,“我是说酒窖墙洞里的杏花酒,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咱们都受了惊吓,应当喝两杯?”
春燕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不由打了个冷颤,难得没有劝阻,“正好今日是表少爷的生辰,喝点助兴也无妨,那就,取出来?”
婉姝点点头,催促道:“快去。”
吃饭时,梁氏看到桌上的酒,眼睛闪了闪,亦没有阻止,只道:“不可多饮。”
“哦~”婉姝拉长了音调,眼里的笑意让一向好脾气地梁氏瞪了她一眼。
少有人知,梁氏好酒,婉姝也是小时候意外发现的,连她母亲都不知道。
梁氏不敢在婆婆面前放肆,有了源儿后更是有意克制,少有机会喝痛快。
难得出来放松,顾源也有奶娘看着,婉姝便于饭后让春燕再取出来一坛悄悄给嫂嫂送去,春燕有些惊讶,但聪明地没有多打听。
春燕按照婉姝吩咐避开下人送过去,回来时闻到房间里有酒味,当即拉下脸质问,“小姐是不是偷喝酒了?”
婉姝无语,同样不高兴地瞪回去,“我都开窗了,你是狗鼻子吗?”
春燕鼓了鼓腮帮子,“奴婢是担心小姐不舒服,明早就回家了,可没时间给您睡觉,您也不想被夫人知道吧?”
“你就去了这么一会儿,我只喝了两杯。”婉姝不想被春燕唠叨,撒娇道,“我也是今日受了惊吓,喝些酒有利于入睡嘛,好春燕,我困了,咱们睡觉吧。”
春燕叹了口气,此刻也无甚精力唠叨。
二人迅速洗漱,熄灯躺下。
没一会儿,隔间便响起春燕轻微的鼾声。
婉姝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终坐了起来,黑暗中瞄到桌上的酒坛,有点嘴馋。
想到这里是自家庄子,又很清净,婉姝再没了心理负担,下床披上外衣,抱起酒坛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初五的月亮细如眉,星星却又多又亮。
婉姝忽然来了雅兴,打算月下独酌,赏赏夜色,不过单喝酒没意思,还要配点小食。
楚怀玉刚与王大富交代完事情,回房途中路过厨房,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钻了进去。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暗处等人出来,打算确认对方目的后再做应对。
却没想到那人竟是婉姝,且只有她一人。
楚怀玉看见婉姝怀里的酒坛和小食,又见她往观景阁方向去,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禁失笑。
当婉姝到达观景阁时,便看见楚怀玉站在二楼窗口静静望月,脚步顿了顿,想到今日是他生辰,难免多思。
他是不是想娘亲了?
婉姝心软了,没有遵循礼教离开,并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她偶尔也会和兄长月下谈心,怀玉又有何不可呢?
“咳咳。”婉姝故意发生声响吸引怀玉注意,随后快步登上楼阁。
“婉姝表姐?”楚怀玉的声音惊讶又紧张,见婉姝将酒坛和小食放到小几上,忐忑道,“怀玉这就离开。”
“别走。”婉姝叫住怀玉,“你也睡不着的话,陪我坐一会儿吧,正好我一个人也有点怕。”
后面这话不是假的,来的路上她就有点后悔了,看到怀玉反而松了口气。
楚怀玉背对窗口而立,脸庞藏在暗影中叫人看不清神情,他默然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坐到婉姝旁边的位置。
“婉姝表姐为何难眠,今日吓到了吗?”
婉姝将小几上的蜡烛点燃,见怀玉满眼关心,心中一软,笑了笑,“我可不是吓大的,死人什么的我小时候就见过了,才不会怕。”
楚怀玉眉眼微动,他很少有机会了解婉姝幼时的事,偶尔听到顾父谈起也多是趣味小事。
“你小时候,发生过什么吗?”楚怀玉缓声引诱。
婉姝垂下眼倒了两杯酒,却不想扫兴,笑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呢,怎么来这了?”
楚怀玉略感失望,低声道:“想娘了。”
这话也不是假的,这些年来每到生辰楚怀玉都会想起他娘,只不过不似他表现出来的感伤难过,他想到娘,心里只有冷意。
婉姝却只看到表面,又讶于怀玉这般轻易吐露心声,有些心疼他,便推一杯酒过去,“不要难过,我们都会疼你的。”
楚怀玉眼睫颤了颤,明知婉姝口中的疼爱是把他当家人,当弟弟,还是忍不住心悸。
许是光线太暗,酒水过浓,令人心生贪念。
楚怀玉肆意展示着自己的脆弱,纵容婉姝陪自己喝下一杯又一杯的杏花酒,直到她醉倒在小几上。
“婉姝表姐。”
楚怀玉在婉姝耳边唤她。
婉姝枕着胳膊趴在小几上,几声过后,她也只是咂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微微蠕动几下就没了动静,始终没有睁眼,似是醉酒昏睡了过去。
楚怀玉便坐在旁边盯着婉姝,紧紧盯着,最终倾身凑了过去。
一吻落在婉姝的手背上,蜻蜓点水,却留下温热的濡湿感,混着杏香的酒气将婉姝缠绕,发出缠绵暧昧的声音。
“不能骗过生辰的人,你说了会疼我就不许反悔。”
楚怀玉沉浸在偷香的悸动与罪恶感中,没有注意到婉姝藏在臂弯中正在剧烈颤抖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