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们今天在水房是不是欺负你了？”陈默还是把在学校没问完的话说了出来。
林昭先是一愣，随后摇头。
她当然知道陈默口中所指的她们是谁，其实只有许灿和陈苗她们敢这样，她们一边忌惮着老师怕被发现，一边又肆无忌惮地欺负同学。
“当时她们在水房欺负张小晴，我害怕所以水杯摔地上了。”林昭淡淡一笑，“以后我躲着她们点就没事了。”
良久，陈默才说：“不是躲着就不会欺负你的，有没有受伤？”
“没有。”
相比张小晴来说，她身上被撞青的那块儿好像不算什么。
“陈默你有想过反抗吗？”
林昭记得张小晴说过，不想被她们继续欺负了，但作为弱势的一方，这个问题像是笑话，最后变成自以为的希望，慢慢地麻木放弃本能反抗。
陈默没说话，两人之间的话题自然换成了别的。
“昨天老师讲的题听明白了吗？”
“会一点儿。”
“一点是多少？”
“比雨点儿大，比手心小。”
林昭笑着问：“那是多少？”
自从林昭担任了陈默的“辅导老师”，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补习基地，另外也是躲避李文昊的地方。
离这里很近的地方有一条河，潺潺流水途径狭小的石缝流向一旁，水流欢快得如同奔向青春的学生们，热情又奔放。
“陈默。”
林昭站在溪水中央的石头上，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嗯？”
题有些超出陈默的理解范围了，他脑袋里乱成一团毛线，索性躺在草地上把书盖脸上，林昭突然叫他的名字，他侧过头，下意识回应。
“我是不是一点都不漂亮？”
青春期的女生都有一颗少女心，她想成为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漂亮，自信成绩又好，受得大家喜欢，就像解锦南那样，她是每个女生心目中的模范标杆。
在林昭从小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那个不被看好的，上了小学也就是默默无闻小透明的存在，到了小学快毕业，她也跟其他人一样进入了青春期。
上学时女生之间激烈地讨论问题冗杂，比如。
哇，你的胸是不是发育了？
你是不是成熟了？
你是不是有了暗恋对象？
彼此之间也有了攀比的小心思，为了凸显自己与众不同，会穿一些奇特的衣服，甚至化并不熟练的妆容。而是这些从来不是林昭的烦恼，让她烦恼的是脸上的痘痘，是自己怯懦的性格和未知的人生。
少女的烦恼总是数不尽的。
“不是。”陈默却十分肯定地说，“漂亮。”
林昭坦然笑了笑，她知道，这一定是属于朋友之间的夸赞，到底是不是真话，她不想去深究。
-
第二天，天气依旧晴朗。
临上课前，门外有人叫道：“林昭外面有人找。”
林昭有些意外，竟然会有人找自己，她伴着其他人的目光走出教室。
走廊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伸着脖子，在门口寻找着什么，见到林昭从教室出来，他才收回动作。
“舅舅？”
林昭的表情又惊又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您怎么来了？”
她出去一看才知道是许久未见的舅舅，他衣服上还沾有风尘和未干透的汗水，不用猜林昭就知道舅舅是先来学校的。
即使来的很匆忙，他还特意在超市买了许多东西，吃的用的都包含其中，经过服装店时，男人还打电话向林昭妈妈问了她的衣服尺码，根据销售员的推荐，他买了一件牛仔白边的连衣裙。
一路上他一直担心林昭会不会喜欢，他又瞬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林昭一定会喜欢的，即便她不喜欢也不会说，他了解她的隐忍。
“来城里办事。”
“来家里待多久？”
这次一见，男人好像比以前更瘦了，身材更显单薄了，他衣衫褴褛的造型与洁净的走廊一点都不搭配，衬显得他如此狼狈。
可他见到林昭起，脸上的笑容就没停止过，手里沉重的袋子勒得他手尖泛红，他依旧紧紧抓着。
男人说：“我办完事就得走，我给你妈妈打了电话就不去了。”
“马上就走吗？”
原本高兴的表情一下子失落起来，林昭的情绪好像只有在舅舅面前不加以隐藏。
“等放假了，舅舅接你到乡下玩。”
“嗯，舅妈的身体好些了没？”
“就那样，你就别担心了。”男人嘱咐着她，“你好好学习，等考上大学舅舅带你出去旅游好不好？”
“好。”
这个约定，是林昭刚考上高中时，男人就跟她说好的，舅舅说话一向都很守信。
林昭还想说什么，可不巧的是，男人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接的很匆忙，随后又匆匆挂掉了电话，见男人有急事林昭心里再不舍也不能说了，“舅舅您先忙去吧。”
“在学校好好听老师话，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给舅舅打电话。”男人又嘱咐了几句，就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上课铃声也正巧响了，他也没再留她，“去吧，上课去吧。”
接过舅舅手中的东西，看着他离开。
在舅舅刚迈出几步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想舅舅了也要给我打电话，兜子里有两百块钱记得收好，还有一条裙子，回去了试试合不合身。”
说完男人没敢多停留一秒，小跑着离开了。
林昭几秒愣神，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她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舅舅不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跑步的姿态也开始笨拙，曾经乌黑茂密的头发变得稀薄，里面夹杂着许多根惹眼的银丝。
上午课因为天气变得格外漫长，熬过了前三节课还有大课间的大会，终于迎来了最后一节课。
最后这一节课，林昭的心思早已投入不进去，她开始走神，但不出意外的让老师发现，“林昭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把不该有的心思收收。”
被突然点名，林昭被吓了一跳，“对不起老师。”
“拿着书去后面站会儿，什么时候心思全在学习上了再回来。”
台底下的同学笑着嘀咕着，“想男人想的吧。”
老师推推四框眼睛，维持秩序的呵斥了一句，“谁在说话陪她一起。”见台下没了动静，“我们继续上课，这个文章是……”
林昭刚要转身去后边时，却有人伸出脚绊了她一脚，好在陈默扶住了她才没摔倒。
“没事吧？”陈默小声的问她，他指尖的温度传入林昭的全身。
桌子腿与地面磨搓出的“刺啦”一声，引来了全班的目光。
她眼神无措，狼狈的眼神不敢看向其他人。
为了讲课老师懒得追究原因，则是让林昭去外面站着。
“没事。”
林昭轻声回应了一句，她把胳膊从陈默手中抽离出来，不想在这种窒息的地方再待着，她便快步离开。
其实讲台上的老师早就看清了台下的事情，大家也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恶作剧，不过在学校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行为，老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小插曲并不妨碍老师的讲课速度，铃声响起那一刻，语文老师讲课的内容也刚好结束。
铃声一响。
前面的许灿站起身，喊了一声林昭的名字。
林昭有所不解，许灿为什么会叫自己，她琢磨会不会是因为昨天没听话的原因。
“林昭你踏马聋了是不是？”
“……”
“操！”许灿彻底发怒了。
即便是张小晴，许灿也都是带有玩心的讽刺，这次她却毫无征兆地生气，就连她新买的杯子都被扔在地上了。
“许灿同学也要跟林同学一起搭伴吃午饭吗？”
在林昭犹豫要不要回应她的时候，被老师安排在最前面的解锦南站出来为她解围。
“谁他妈想跟这个贱人一起吃饭？”
许灿瞪了林昭一眼，扭头就走了。
她人一走，连带着那股压迫感也消失了，谁都没想到许灿这顿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都以为她会在班里把林昭欺负一顿才能解气。
“林同学我新转来的还不知道食堂在哪里。”解锦南漂亮的脸蛋永远挂着明亮的笑容，“咱俩可以搭个伴儿吗？”
要不是有解锦南在，刚才能发生什么谁都不好说，所以林昭果断答应了。
-
中午林昭从食堂回来，脚刚踏进门，坐在门口同学朝着教室里咳嗽了几声，像是在示意着什么，原本喧闹的教室安静了下来。
林昭还在为交了解锦南这位朋友开心，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当她要走向自己的位置时，就看到了许灿坐在自己的桌子上，玩味儿地朝她笑。
她看向其他人，他们每个人手中拿着各异的东西，当林昭看向他们时，他们却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纷纷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一秒坐在桌子上的许灿，跳下桌子，拍了拍手，仿佛有脏东西一样，笑着对同学说道：“大家东西都拿到了，千万不要忘记林美人的恩情。”
她特意讲后面的几个字加重语气。
人群中冒出一句话，“林美人的东西就是好，便宜又好吃。”
林昭瞪直了眼睛，快步冲到自己座位上，在自己桌兜翻找了一番，被她拿出来的就是一个攒成团褶皱的空袋，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舅舅买给她的东西一中午的时间就全不见了，是被许灿慷慨地分发给了班里的同学。
他们在等，等着看林昭生气，等她像纸一样柔弱地哭泣，看着她发疯发狂，用激动的语气质问着他们。
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静谧的空间内只有林昭手中的塑料袋在发出响声，然而作为被参观的人，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明显这不是他们意料中的情况，他们没有看到林昭的窘态，没有看到她质问无助的表情。
唉，真没劲儿。
这时教室旁观者没有敢再做出下一步的动作，身为主谋的许灿，却是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不过这只是送上的小“趣味”，时间很长，枯燥乏味的生活还很长，她们有的是办法，有的是招数。
林昭站在原地，眼神凶狠地看着对方，然而在许灿眼里她就像生气的兔子，毫无杀伤力。她却不以为意地凑近身子，趴在林昭耳边轻声说道：“这就生气了，开个小玩笑而已，大家都是同学，分享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你说是不是啊？”
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林昭的肩膀，“中午是不是感觉很清醒？咱们又得是时间，古话怎么说来日方长嘛。”
许灿站直身子，说：“你偷偷告我的状，我也不会让你好受的。”
“林昭，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