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敌为友
不知何时,离去的人从营帐中走了出来,站在门前,望着她。虞爻对上秦郅的目光,没来由的心虚,错开后去了工匠营。
秦郅远远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后,才转身进了军机帐。
进入工匠营后,虞爻同匠人一起添补因战役损失的箭矢、刀剑,清点了从敌人那里缴获的器械。
昨日所抓的蛊兵,体内的两种毒蛊经过一夜的厮杀,毒性已相抵,但对神经已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个个变得痴傻呆滞,目光涣散。秦郅同温念商量了一番,决定尽数放归战俘,让她带回去进行医治。
虞爻边修缮弓弩,边回想着一路发生的事。
从相遇到分离,原来这般快。一个转身,就剩她和秦郅并肩了。
手上做着工,虞爻闷头开始回想和理清系统交代的任务。
从投军到做兵器,再到帮助梧赤和温念报仇……这些硬性任务,间接性或者之间性地她都完成了,现在只剩最初的任务——查明反派的去向和虞夭偷建密室的原因。
想到儿,虞爻突然记起逃走的裘无肖和前去抓人的李拓,已经过了一夜,却不见两人归来。
还有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虞夭和秦郅两人婚约关系的缔结和解除,是为了什么?如若两人曾经许下娃娃亲,秦郅为何连虞夭的样子都不曾见过。
去南夷之前,秦郅说等她平安归来就告诉两人之间的过往,却因敌军突袭而戛然止断——得找个时间问清楚。
择日不如撞日,进今天吧。
虞爻在心中盘算,手上打磨剑器的动作倒是更快了。
“虞爻。”
刘贺掀起帐帘从外面走进,喊了她一声。虞爻放下手中的长剑,转头应了声。
“李拓回来了,裘无肖逮住了。”
“是吗?”虞爻起身,因为离别而失落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兵器都追回来了吗?”
刘贺摇头,道:“将军叫你,你自己去看吧。”
“哦。”
虞爻和刘贺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军机帐,帐中除了被绑着跪倒在地的裘无肖、抓他的人李拓外,竟然还有许久未见的左青。
左青的满面容光,看上去就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又出现在这儿了?”她笑着问。
左青朝秦郅看去,应道:“虞兄弟问将军吧。”
一直在躲着某人的虞爻,闻言不得不僵笑着看向自进帐后,视线就紧锁着她的男人,只是目光堪堪才同他的眼神相接,还未来得及言语,就听男人没好气道:“终于敢看我了。”
话落,杵在一排的左、李、刘三人,看看帐篷顶端、瞧瞧沾了尘土的鞋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然而高高竖起的耳朵,却是出卖了他们。
虞爻脸色突然涨得很红,“嘿嘿”笑了两声,道:“将军看您说的,您的威仪岂是小的敢正眼相看的。”
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又不知道怎么说,虞爻想变着法再夸两句时,秦郅又开口了:
“你不看我看,想看谁?”
虞爻:“?”
左、李、刘:“……”
“行了,你不必再说,”秦郅看向李拓,“你来解释。”
正在一旁看戏的李拓反应了少顷,道:“是,是这样的……”
为了探明裘无肖的身份,秦郅在虞爻一众人出发去南夷后,便给了左青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他回夏州查清裘无肖的来历。
因为截获了自宰相府飞出的传信乌鸦,左青便易容从此地查起,竟然真在一处隐秘院落的破旧房租中找到与之相关的名册。上面记载着很多人的名字,裘无肖只是其中一个。
“那名册带回来吗?”
左青点头,道:“已经交给将军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左青摇了摇头,似是懊恼,又道:“我将名册拿上欲离开时,有人刚好开门进来,我无处可躲,又不知来者武功高低,便只能跳窗逃走。”
“你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
“没有,天色太暗了,”左青似是回忆,又道,“不过,我可以确定他不是宰相,身形不像。宰相体态敦实,那人身姿高,很清瘦。”
“我将宰相府几乎翻遍了,最后潜入的那间屋子很破。按照常理来说深夜是不会有人去那儿的,可那人似乎对那很熟悉,摸黑都不会撞到屋中的布置。”
话落,虞爻看了一眼秦郅,将目光看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裘无肖,问:“你应当知道那人是谁吧。”
虞爻敏锐感觉到,左青所遇之人,就是她初来书中世界,见到的杀人的反派。
“不知道。”
跪着的人一脸硬气,说话的语气也一股火药味。
“你能不能识相点?”
在原地的刘贺已经向上前打人了,被左青和李拓一左一右拦了下来。
虞爻冲刘贺向下点了点手,示意他冷静下来。虽然面对制造了很多麻烦的敌人,她也挺想揍的,尤其是自己差点命丧他之手,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行。
在左青面前绕了三圈,虞爻半蹲,同他平视,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被下毒了?”
话落,趾高气扬一点没有身为囚犯自觉的人,眼神闪烁了下。
虞爻见他这个样子,心说自己果然猜对了,慢慢直起了身子。这样问还是左青身世给她的启发。
一个愿意为人卖命做坏事的人,要么就是被洗脑了,要么就是被逼无奈。
在虞爻看来,她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前者很有可能被人反向洗脑,而后者“逼”的手段有很多,关于生死的逼迫无疑是最立竿见影的,一般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幸好在想到这种可能时,虞爻便早早就向温念和梧赤询问过,可不可以研制出解世间奇毒的解药。
温念说她可以调配出南夷毒药的解药,而梧赤直接给了她几条晒干了的蛊虫,说是当做斧钺的谢礼,让她中毒时随意服下一只,虽然不能完全解毒,续命或者吊一口气应该是够了。
从袖中掏出梧赤给的一瓶“冬虫夏草”,延年益寿的“虫干”,虞爻在裘无肖面前晃了晃,道:“看你这反应,被我猜中了吧——这可是梧赤给我的包治百病、包解百毒的良药,你不心动吗?你不想要吗?”
秦郅在书案后,见案前任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禁失笑,心道:哪有能解百毒的良药?
觉在仇敌面前卖弄还不够,虞爻又窜到左青跟前,以他为例道:“你看左青,被人种了那么要命的蛊,梧赤都能给他解了。你吃了他给的虫子,一定也会好的。”
“我中的又不是蛊。”
话出,裘无肖才意识到不对劲,话赶话被人下套了。
帐中人轻笑了几声。
“哈哈——”虞爻大笑。“不是被众蛊就是被中毒了呗。”
裘无肖脸一阵青一阵红。
虞爻见他吃瘪的模样,正想再逗他几句时,身后有人突然轻咳了声。她一惊,转过身,发现秦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好了,莫要再逗他。”秦郅走上前,看着裘无肖道,“你可知云烟谷的孔烛孔老先生?”
身为一个身中剧毒的人来说,怎么可能没有听过以解毒闻名大夏的圣人孔烛。裘无肖双目有了波澜,只听秦郅又道:“他是我外祖。”
左青同刘贺相视一眼:“?”
轻描淡写一句炸雷,在场的人除了李拓,几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秦郅。
“如若你肯道出实情,我可带你去找他,让他老人家为你解毒。”
世人皆知,孔老先生救人解毒需要一个非救不可的理由,而外孙之托,无疑是最好的原由。
虞夭虽然不知秦郅口中所说的高人是谁,但从他的三言两语中也推测出来了——孔烛,应当是位解毒高手。
“等不到那天了。”裘无肖言语落寞,眼神忽然变得很暗淡,“如若我不能按时回去复命,五日后必死无疑。”
“谁说的,”虞爻立马将手中小瓶的盖打开,不顾眼前的人反对,将里面的“虫干”一股脑全倒进了裘无肖嘴里,“梧赤说这虫可以续命,你多吃点,应该能活到回去。”
“……”
左、刘、李三人被这直接粗暴的行为惊得不停眨动着双眼。
秦郅看向虞爻,只听她又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你应该懂吧?你既吃了我给你续命虫,就要帮我们做些事,你说对不对?”
裘无肖被捂着口唇艰难下咽,心说这他娘的又不是我自愿吃的,但到底态度还是软了下来,因为他想多为自己寻求一线生机,闷声道:“你要我作何?”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将军应当问过你,关于名册的事了,那本名册是真的吗?”
“是。”
“记录死士的名册。”
话落,几人面面相觑。
“你背后之人是谁?”秦郅问。
裘无肖摇头,“我……说不出口。”
“因为所中之毒,说出后必死无疑。”
“能写出来吗?”
“不能。”
虞爻只在电视剧上看过这种毒,没想到还真有人能造出来这种让人泄不了秘的毒。
“好吧。”虞爻看着他,又看了秦郅一眼,后者朝她点头,她眨了小眼睛,表示明白。再看向裘无肖时,目光突然变得亮晶晶的,道:“做你的老本行——”
她顿了顿,挑了下眉,又道:“细作。”
裘无肖看向虞爻,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好。”
虞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孺子可教。”眼睛眨动了下,又换了语气,恶狠狠道,“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让你把肚子里的好虫都吐出来,然后让梧赤给你种一些又毒又疼的恶蛊。”
不能排除裘无肖反复倒戈,当“碟中谍中谍”的可能,他又不知晓梧赤已经离开了,拿梧赤吓唬吓唬他。
一旁的秦郅见她毫无震慑力的“凶狠”相勾唇笑了笑,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时,眸子却是极冷的,不染温度的声音道:“你若敢欺瞒,本将军一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话吓没吓到裘无肖虞爻不知道,她却是切切实实打了个寒颤,看向秦郅的目光都带了些畏惧,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重的话。
觉察到了身旁人的打量,秦郅对上了她的视线,目光遂变得很柔和,仿佛在告诉虞爻:不要怕我。
虞爻只同他对视了眼,便很快又看向了裘无肖,听他道:“不会。”
“这样最好,”虞爻舒了一口气,又像陡然记起些什么,问,“对了,你把那批军械呢?”
“埋在了营地后的荒丛中。”
语毕,在一旁的刘贺突然道:“我说起夜怎么总能见你往那林子里钻,以为你是同我一样去撒尿,没成想是去埋兵器啊?”
李拓低声道:“文雅点。”
左青附和:“注意场合。”
刘贺在秦郅的注视中立马闭了嘴。
虞爻听见他说的,庆幸军械未丢之余,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你用来粗制滥造兵械的原料哪来的?”
“在我的包袱中,有一瓶可以腐蚀铁器的溶液,倒入砂铁中便可改变其坚韧的特性。”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些新造的军械都跟薯片一样嘎嘣脆。
“好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虞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转身又看向李拓,问,“李副将你在哪儿抓到的他?”
“在往北二百里的一处驿站,他混在贩马的客商中。”
“哦。”
“好了,这里没我什么事了,”虞爻将自己想知道的都问完了,又望向秦郅,“将军,你让人将那些兵器挖出来吧,从开始安营扎寨到现在,已经有数月了,又是下雨又是受潮的,估摸着军械损耗不小,肯定得打磨修缮一番。进早开始尽早结束,不耽误咱们东行的征程。”
秦郅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落在了她溢出血的肩上,眉心轻蹙,看向立在一旁的三人:
“李拓带人去挖兵械。”
“刘贺将裘无肖带下去,给他一匹好马,让他尽快回男人身边复命。”
“左青监工匠们,让其尽快修缮、清点万可用的军械。”
“是。”
几人应道,齐齐退下。
“我呢?”
一时之间,帐中只剩下了她和秦郅,虞爻小声问:“我该做点什么?”
秦郅走到她身边,轻叹一声,,将人一步一步逼迫到书案后,摁在了椅子上:“留下上药。”
说着,秦郅从袖中掏出了一瓶药膏,伸手去拉虞爻的衣服。
虞爻死死守住领口,咬牙道:“将军,我自己来就好。”
秦郅的手一顿,目光哀怨:“你不愿意?”
“不是说好了这次还我来照顾你?”
哪敢啊?
慌乱间,虞爻也瞥见了秦郅衣袖上的血迹,赶忙道:“将军,你胳膊也出血了还是我先给您上药吧。”
秦郅心头一暖,看向她的目光像如同一潭春水,温声道:“不要紧。”
“你更重要。”
如坐针毡的虞爻闻言,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回神过来时,秦郅的手又伸了过来,她一使劲,一个大动作。
哗——
衣服被撕烂了。
关键撕烂的地方,离伤口还有一寸的距离。
虞爻:“……”
秦郅盯着那白皙滑嫩的肌肤愣神一瞬,慌乱地转过了头,耳珠随即爬上一抹红,道:“抱歉。”
声音掺杂着始料未及的沙哑,还有难以启齿的……欲念。
啪——
因为慌乱而颤动的手,摔碎了药瓶。
清脆一响,打破帐中昏沉。
反应过来后,虞爻捂着肩头,慌忙跑了出去。
刚把裘无肖送走的刘贺,眼前飞闪过一道人影,虞爻已经跑回了营帐,秦郅追出了账外。
见将军一脸歉疚模样,又想起虞爻方才捂着胸口奔跑,刘贺随即瞪大了眼,满脸惊恐地看向秦郅,心中啐了他一口:
禽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