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
如果司明海注定会下地狱,那么做好事的司绮晴必然能去天堂。
可当她睁开眼,并没有看到天使与圣光,只瞧见不远处的冰箱和电视机。
司绮晴一怔,万般沮丧地倒回床畔。
“喂。”
是熟悉的声音,似在隐忍愤怒,“你是不是疯了?”
幻听,幻听
司绮晴自我催眠般地念,双手交叠于胸前,微笑着,准备去迎接圣母玛利亚。
可还没开始祈祷,身前就是一凉。
她透过长睫的缝隙向外看,窥见司玉珍盛怒的脸,心里打个哆嗦,连忙闭上眼睛。
“起来。”
司玉珍将被子扔掉,边嚷边踢床,“我知道你醒了!”
乳胶垫都开始震,一左一右地晃,像是飘在水面的舟。
司绮晴硬是装作听不见,在心里唱着国歌,露出朝圣般祥和的表情。
又过去两分钟,传来‘哒’的声细响。
空气中逐渐弥漫起尼古丁的味道。
“你的计划失败了。”
司玉珍平淡地说,“司先生没受到影响。”
司绮晴叠在胸口的手一颤,顺势抬起小臂:“呜”迷瞪着眼,装作刚睡醒的模样,“你什么时候—”愣住,接连‘啊啊’两声。
怎么回事,声音为什么如此难听,简直像湖畔的野鸭在咆哮。
她着急慌忙地比划,先指向喉咙,又在空中画出个‘?’。
“建材的烟有毒。”
司玉珍穿身职业套装,长发盘于脑后,垂眼看她,“你吸入过量,要养一阵才能好。”
司绮晴伸出手,又勾了勾手指。
司玉珍问:“干什么。”
她张了张口,从嗓子眼几出个字:“烟。”
“你真不要命了。”
司玉珍皱眉,“这种时候还要抽烟?”
“小姑姑。”
司绮晴咬住唇,可怜巴巴地说,“我好难受,没有烟真的会死。”
她算准司玉珍的个性,更凑近些,矫揉造作地念:“求求你嘛,好不—”
第二个‘好’字还没说完,烟盒就落入怀中。
司玉珍转过脸:“别看着我,我对这种恶趣味没想法。”
司绮晴笑,拇指抵开纸盒,垂首,将香烟叼在唇间。
她仅穿一件黑色吊带,起身下床时,才发觉小腿处缠着的纱布。
“啧。”
司绮晴轻啧,照旧走向阳台,“本以为能彻底轻松,不曾想又回到原地。”打开门,小臂撑住栏杆,眺目朝远望。
风吹起微蜷的长发,她左手托腮,慵懒地看向司玉珍:“怎么样,你喜欢这个的家吗?”
“这哪里是家。”
司玉珍面无表情地说,“分明是牢笼。”
司绮晴摊手,朗诵般地说:“人要有乐观精神嘛。这么好的风景,必须得及时享受。”
司玉珍没理会她的玩笑:“陈梁之后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我的手机全被收了。她就算发来消息,也会被当做垃圾短信。”
“司先生的势力很强,各方都有他的眼睛。”
“那他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嘛?”
司绮晴踩着台阶,身体向外倾,捏烟的手探出窗外,眯眼笑,“小姑姑,我们可是盟友啊。”
司玉珍一切不幸的源头,全部要归于司明海。
母亲自杀,丈夫被设计车祸,唯一的女儿又重病在床。
如果将对司明海的厌恶程度分出等级,司玉珍只会与她并列第一。
司玉珍已经35岁,而她今年刚满22。她们间有13岁的年龄差,却因为相同的敌人而建立联盟。
友情虽然脆弱如纸,但她坚信,没有什么感情会比仇恨更坚固。
司玉珍垂眼,沉默地吸一口烟。
司绮晴装作懵懂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
一阵窸窣的响,似是掌心搭在肩膀。
司绮晴捏住烟的手轻颤,下意识回身去看。
司玉珍已经捏灭了烟,左手揣进风衣的口袋,右手去握拉门:“明天会来新的看守。如果你能挺过司明海的惩罚,我们再谈合作。”侧目,皱眉道,“放火烧酒店,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司绮晴一怔,又笑着招招手:“好,那就下次再见。”
司玉珍没有回答,鞋跟踏过大理石面,发出的‘哒哒’声越行越远。
没多久,阳台内外重回安静。
司绮晴用小臂撑住扶手,双脚朝后退,像只伸懒腰的猫。
望向被暮色浸染的天,又想起司玉珍的话。
她咬着烟,身体习惯性左偏,眯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得落下。
司玉珍没有说错,这里的确是司明海给她准备的牢笼。
就算玉石俱焚的计划失败,当天的那场火,也足以让在场的权贵们惊慌失措。
况且,酒店的高额赔偿金必然也要由司明海支付。亲爱的伯父最在乎面子,向宾客道歉时的嘴脸肯定很有趣。
司绮晴幻想着司明海道歉的模样,双肩轻颤,忍不住笑出声。
如果将她关在别墅,是司明海的气愤之举,她倒很愿意接受惩罚。
只要让司明海受到苦,她什么都能做。
可是之后的日子,肯定会很无聊吧
司绮晴垂眼,用烟蒂在白墙处印小花。
一朵,两朵,三朵
直到黑色占据全部的白,她才悻然喃喃:“啊,好想温思文。”
日落又起,当太阳再次钻出云层,床边已经堆满衣物。
司绮晴站在镜子前,一遍遍地改穿搭。
衣柜里除却温思文喜欢的款式,仅有黑白灰三种色调的裙衫。
她换上v字领的黑色短裙,用黑丝遮住小腿的绷带,踩着高跟鞋,靠在门边等新来的看守。
来者必然是司明海的人,但终将会成为她的玩具。
司绮晴决定相信自己的能力,她总有办法应对各种男人。
上午,来得是位身材偏胖生面孔。
她笑一笑,对方就傻呵呵地靠过来:“我,我叫章洋。司小姐有需要,可以尽管吩咐。”
下午,又换了位高瘦的冰块脸,像是漫画书里的羊村长。
她指向腿边的绷带,扶额说身体真的很难受,如果能得到帮助,将始终会心存感激。
冰块脸随及融化,露出救世主般的微笑:“当然,我愿意救助弱小的女性。鄙人姓侯,名立春。”
无论他们的自我介绍如何,眼里都闪过通过的神采。
从初见时的惊艳到获得信任后的雀跃,最后再以希望成为掌控者的期待而收尾。
这间别墅曾来过不同的看守,他们戴着各式样的怪异面具,却没有人能逃出这个公式。
暮色渐沉,侯立春时而朝门口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司绮晴靠在沙发里,抬眸瞄向客厅内的古董钟。
每过去一个小时,钟表的门就会打开,里面有木鸟跳出来,发出喳喳的叫声。
现在是午后六点十二分,鸟已经弹回巢穴,第三名看守依旧没有来。
她打个哈欠,朱唇含住吸管,百般无聊地朝冰美式里吹泡泡,见气泡在咖啡间翻涌,再次去看时间。
长针又朝前走一步,此刻已是六点十五分。
司绮晴托腮,指尖轻点着侧脸,斜眸朝门的方向瞟,偏不巧,视线正与冰块脸相撞。
侯立春稍许躬身,是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仍难掩唇角得意的弧度。
她随之笑,假装听话乖巧,心里却是万分鄙夷。
但凡与司明海有交集者,大都听说过司绮晴的传闻。
老人说她是‘司总亡弟的女儿’,年轻人戏称她是‘养在宅中的金丝雀’,既得利益者则笑谈‘司绮晴嘛,不过是司明海用来讨好权贵的工具’。
人们以各种形容词去描绘她,或称赞或贬低,却都争着要看她一眼。
高位者多是如此,更别提为钱而来的看守们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放她司绮晴的鸽子。
“侯”
司绮晴蹙眉,琢磨半天也想不起姓名,只柔声道,“哥,你见过那位同事嘛。”
侯立春梗着脖子,一板一眼地说:“见过一次。”
司绮晴瞥见他耳畔的红,笑:“他人怎么样,有没有你好看。”
“当,当然没有。挺多比我个子些。”
“说话有趣嘛?”
“简直就是个闷葫芦。”
“闷葫芦?”
司绮晴笑着摊手,“听你的描述,他倒是一位不善言辞的老实人。”
侯立春挺直腰,像是站在讲台边做总结的导师,“不是。那个人并非善类,您还是要多加小心。”
隐约,能听见细微的响。
离玄关越来越近,脚步声干脆而利落。
来者应该是个性格沉稳的人。
司绮晴贝齿一松,吸管顿时从唇间滑出:“嗯,我知道。”笑,继而压低声音,“哥,这可是咱两的秘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那肯定。”
侯立春将干瘪的胸膛拍得‘啪啪’响,“我的嘴比铁锁还紧。”
‘咔哒—’
门在这时打开。
“无意打扰二位的谈话。”
低沉的男声响起,“我来换班。”
将近迟到二十分钟,开口却不带情绪,俨然是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真想看看,到底是何方来的神圣。
司绮晴努唇,双臂环抱于胸前,正要探身向门边望。
视线却被侯立春挡住,即使踮起脚,也只能瞧见来者的额头与发稍。
她提步朝前走,将通往玄关的路看作走秀的t台,前后脚几乎在一条直线,步子迈得十分优雅。
侯立春仍在教训新来的看守,从‘守时’到‘尽责’,誓要用不同的角度数落对方的错误。
那人始终没说一句话,不知是真在反省,还是直接忽略他的存在。
司绮晴以拳掩唇,阖眸清了清嗓:“咳咳。”
聒噪的斥责这才终了。
她抬眸,如小扇般的长睫掀起:“你”眸间印出对方的脸,一怔,“我们,在哪里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