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夜幕降临,皇宫内御书房烛火闪烁,台上的奏折堆积如山,皇上从抽出南疆递上的折子,重新打开查阅,眼中晦暗不明。
越国三十万大军进犯南疆,势如破竹,一下子攻破了三座城池,霍老将军以及霍家三子披甲上阵,率领大军浴血奋战,大败越国大军,夺回城池。
但霍老将军及其两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只余霍家幼子。
霍老将军临终遗愿是保裴佑安一命,裴佑安的生母霍灵是霍老将军唯一的女儿,同时也是霍家小辈中唯一女孩,从小备受父亲兄长的宠爱。
裴佑安是霍灵留下的唯一血脉,霍老将军到死都在为佑安担心。
霍家不要封赏,只求留裴佑安一命。
今早朝堂,为了此事争吵不休。
裴佑安的父亲曾为文官之首,名满天下,在文人心中地位颇高。
又加之朝中官员不少是他的学生,受过他的提携,今有了由头,不少文官在为裴佑安求情。
朝中武官不少曾是霍老将军的部下,也纷纷为裴佑安说话。
小小的一个裴佑安竟引得大小官员求情,他真小瞧了裴佑安这个不成器的公子哥。
皇上用力将奏折摔在地上,空气似乎是凝固了。
天子发怒,旁边的小太监吓得屏气,生怕发出一点声响,遭受牵连。
从小陪在皇上身边的太监善和走到前面,拾起地上的奏折,擦了擦灰尘,重新放在那一摞奏折上。
“善和,你说说,该不该留裴佑安一命。”
皇上明面上是在问他,但是他却不能直接回答,他自小跟在皇上身边,皇上的心思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善和斟酌道:“裴家犯的是大罪,就算是挖坟鞭尸也不为过,霍家世代忠君爱国,霍灵乃是霍家独女,霍家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皇上沉默许久,起身,往皇太后寝宫方向走去。
南边战事恰平,北边胡人蠢蠢欲动,朝中不少文臣牵涉进谋逆案,下狱流放的不在少数,朝中正是用人之际……
太后娘娘的寝宫内,茶杯的碎片洒落一地,太后娘娘脸色铁青,宫女太监俱是惶惶之色。
“皇帝,你是忘了你生母是怎么死的吗?当年给你生母下毒的宫女就是姓裴的安排进宫的,血海深仇,扒皮抽筋都不解恨,这样做你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娘亲吗?”
太后用力拍打桌面,怒火中烧,裴首辅一直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数年筹谋终于替海棠报仇雪恨,如今却要放了仇人的儿子。
她如何能平?
当年,先皇贵妃就算备受先皇宠爱,野心大,手段够狠,但是出身低微,没有她表哥裴首辅的鼎力支持和尽心谋略她不可能在皇宫中搅动风云、屹立不倒数十年。
哼!皇太后冷笑,裴首辅也是个痴心人,几十年如一日地替自己的心上人谋划。
皇上面色凝重,死的是他的生母,他是最恨裴家的人。
自出生起,他无生母的庇佑,先皇的父子情少的可怜,没有得力的外家,在皇宫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中如履薄冰,无奈藏拙,谋得一线生机。
如今终于如愿登上高位,却依旧不得权衡左右。
“南疆战事刚平,唯有霍家能镇得住南边的越人,裴首辅曾为天下文人表率,此次不少反对四皇子和中立的官员也曾受过裴家的提携。朕为一国之君,江山社稷为之重。”
太后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母后,你也清楚裴佑安与他父亲素来不和,他不过是个行为浪荡、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皇位之争,他从未染指。何况他……”
皇上回想起年幼的往事,裴佑安幼年时入宫伴读,一个小胖墩,胆子还大,讨厌四皇子,仗着他爹的地位和先皇贵妃的有意纵容,暗地里撕书、往四皇子座位上放虫子的事情没少干。
四皇子找了人教训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没有人撑腰,只能跟在他身后吸着鼻涕一边哭,一边骂人……
柳府内,桌上摆了五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菜却没有动几筷子,柳老爷自回府后一脸郁郁之色,现在更是食欲全无。
“老爷,羊肉汤是我特意叫厨房做的,足足炖了一个时辰,冬天最适合吃羊肉温补益肾,老爷您尝尝。”
柳夫人亲手勺了一碗汤,放在柳老爷的面前,柳老爷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
“老爷,是这汤的味道不好吗?”柳夫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老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近日来,老爷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前段时间的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老爷现在的位子坐得好好的既没有升也没有降。
就连近来皇上身边的红人中郎将卫靖上门提亲,求娶沐湘。京中的夫人们也重新开始与她来往。
“霍家递折子求情,皇上开恩流放裴佑安。”
“流放就流放呗,裴家就剩下他一人了,还能翻出天不成。”柳夫人不在意地说道。
“裴家的外祖霍家在南疆根基颇深,霍家世代从军,远居南疆,从未参与皇储之争,如今南北都不太太平,陛下需要霍家。”
霍灵乃是霍家唯一的一个女儿,当年不顾反对,不惜与霍家断绝关系也要嫁给裴大人,毕竟是霍家人,霍家说是不认女儿,但是还是心疼外孙的。
“沐湘已经与裴佑安解除婚约了,他们还想反悔不成。”
柳夫人小心地观察老爷的脸色,吃不准他话里的意思,该不是老爷忌惮霍家的权势,想着把沐湘嫁给裴佑安吧?
裴佑安天寒地冻地流放,谁知道哪天冻死在路上了。
柳夫人皱起眉头,提醒老爷:“卫靖可是上门来提过亲了,说好了等国丧一过就成亲。”
柳老爷忍不住白了一眼柳夫人,这商人出身的果然是没有什么见地。
当年他就是看上了柳夫人的美貌和富裕的家底,夫妻几十年,她容颜渐衰,更是没有什么情趣可言,实在是厌烦。
“裴佑安是没有什么威胁,可是他的外祖家可是霍家,他爹虽然死了,但是官场数十年提携的官员不在少数。沐湘刚与裴佑安退了亲,转头立马跟卫靖定了亲,一来二去,都传我们柳家趋炎附势,为官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今年吏部考核,不求升迁,只怕是坐稳现在的位置都难。”
柳夫人一惊,暗道不好,全家能过上好日子仰仗的是老爷的官职,以后她的两个儿子都要走仕途,娘家的生意依仗着的是老爷的官声。
“我的天爷!那可怎么办才好?”柳夫人明显急了,要是老爷丢了官职,她回娘家也没脸了。
老爷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了,似乎还不够,又往酒杯里倒满酒,一口饮尽,对着空空的酒杯勉强笑道:“丢了就丢了,沐湘是我宝贝闺女,怎么舍得推她进火坑,大不了回家种田。”
“那可不成!”柳夫人一听事情这么严重,一下子就急了,她可不想跟着老爷回去种田。
“没有其他法子了吗?花些银子打点打点不行吗?”
柳老爷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道:“朝中那么多官员卖了我们现在住的宅子都不够,算了吧,事已至此,也别想那么多了。”
柳老爷拍了拍柳夫人的手背,柳夫人沉浸在丈夫即将丢官,一大家子人都只能靠她带来的嫁妆过活,说不定真的要回村里种地。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
沐湘也绝对不能嫁给裴佑安跟着去流放。
一定还有办法。
柳夫人急得在房间里来回打转,突然一眼瞥见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着的沐湘那里拿回来的嫁衣,眼睛一亮,马上想到了法子。
柳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儿,谁嫁不是嫁。
“沐湘不能嫁,怡湘可以啊。”此话一处,柳夫人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表现得像是只想着自己亲生女儿,苛待庶女的嫡母。
“你看,卫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年纪轻轻地当了四品官,虽说出自寒门,但是年轻啊,说不定以后是个什么光景,对老爷你的仕途有利。”
她抬眼看了一下老爷,没见什么异样,继续说道:“怡湘比沐湘小一岁,年纪就她一人合适,怡湘也是柳家的女儿,喊我一声母亲,我会给她置办丰厚的嫁妆,路上打点官兵,一路上不会吃什么苦,到了北地日子过得不会差。”
讲到后面,柳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北地荒芜之地,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幸运的了,这是为了柳家的前途,必要的牺牲。
柳老爷眼里流过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柳夫人终于主动提出了他的想法。
这段日子,他确实是没少受到上级同僚的排挤,不过主要的原因不是与裴佑安退亲。
先皇去世那日宫变,四皇子惨死,裴大人被抓,朝中大小官员都被困在大殿中,曾经的七皇子俨然就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七皇子那日说了,谁提供裴家的谋逆的证据重重有赏。
他为了保命,也为了柳家的前途站出来指证裴家。
如此,他方能全身而退,没有如曾经的裴大人一样落得个在狱中自尽的下场。
他算是保住了一命,但是其他官员对他也有了忌惮,关键时刻捅了曾经提携自己的恩人,临阵倒戈,典型的骑墙派。
为官之人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谁能保证他某天不会给你也来一刀。
皇储之事,说不上谁对谁错,说白了是立场和利益的问题,裴大人曾经提携了那么多的官员,又曾在国子监教书,不少官员遇到了都得叫他一声老师。
皇上为了朝中的稳定,除了与裴大人来往特别密切的官员,其余的官员大都没有受到波及。
他的那日的做法,注定了以后的仕途不会顺利。
今年的吏部考核他是最后一名,如此下去,过不了一年他就得离开京城。
做官是他毕生的追求,他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自打裴佑安改了流放,他就想出了这个法子,他那么多个女儿,还愁没人嫁吗?
这样做全了他的名声,嫁的又是庶女,对他们柳家的影响不大。
但此事不能由他说出口。
柳老爷挂起愁容,缓缓点头,“诶,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