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临近年关,外面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燃放鞭炮的噼啪声,沿街宅院前的石狮子都套上了大红花球,大门上面换上新的灯笼,府里的下人忙碌着,里里外外都打扫一边,准备迎接春节的到来。
柳怡湘的院子略显冷清,小红拿着铲子打扫院子中的积雪,秋姨娘雷打不动地早起在房间了念经书,而柳怡湘此时还窝在被窝里憨睡。
房间里用炭火烘得很暖和,自她那次被罚跪在祠堂一夜,回来就冻感冒了,休息了半个多月才好转。柳大小姐心中有愧,送了不少的名贵药材和上好的炭火过来。
今年的冬天过得算的上惬意,自打她生病,就一直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柳夫人担心她过病给其他人,也叫她待在自己房间里好好休息,没事别出来晃悠。
后面病好了,她便一直称病,窝在自己的小院子了,避开热闹的春节。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加上往来的亲戚,单单是寒暄问候都要花上许多心思,不如躲在小院子里清闲。
一直到日上中天,柳怡湘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洗漱吃早餐,而前宅,柳夫人急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已经正午了老爷怎么还没有回来?差人去吏部,说是吏部的官员吏部尚书和吏部侍郎上朝也没见归来。
不会啊?照理来说辰时下朝,不会现在都没有回来,而且吏部的官员也没有回来。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柳夫人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
“夫人,夫人。“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外面都是巡逻的禁卫军……”
话音刚落,皇宫方向传来钟声,一下、一下,共敲了二十七下。
“夫人!”
柳夫人的腿一软,险些站不稳,身旁的丫鬟赶忙搀扶,她稳住心神,嘱咐下去:“翠绡,你们安排底下的人将府中上下红色的物件都取下来,什么红灯笼、红纸统统都扯下来,库房里办丧事用的白布、麻衣都备好,还有,府中所有的门全部锁好,谁都不许外出,府中习武的家丁和身强力壮的到府中各个大门,给我守好,不能放外人进来。”
翠绡见夫人面色凝重,点头答应。
柳夫人环视四周,里面的家具、字画和摆件都是她一点一点添置的,如今只愿别出什么变故就好。
另一边,柳怡湘同样听到了钟声,二十七下,皇上驾崩了。
小红利索地将门上的对联、红字都撕下来,柳怡湘瞧瞧溜回屋内,收拾出金银细软,一部分呢贴身放着,一部分藏在院子的隐蔽处。
自古以来皇权更替,一般伴随着朝中震荡,腥风血雨,虽说柳老爷拜入裴大人门下,站队最可能继位的皇四子,世事无绝对,万一有什么意外,柳家的风险极大。
有备无患。
一直到深夜,柳老爷都没有回来,外面都是举着火把巡逻的军队,不允许外出。
柳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办法,现在是出都出不去,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就只能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内心的不安逐渐加强。
柳沐湘上前安抚母亲,“我们与裴家定了亲,爹爹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四皇子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监国,更是皇位的不二人选,她都不知道娘亲为何担心。
柳夫人透过窗看向外面,天空中乌云密布,将光线遮地严严实实,异常昏暗,喃喃道:“但愿吧……”
京城中一直戒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撤走,恢复了往日的景况,柳老爷也终于回到家。
不过,他是被抬进来了。
柳老爷躺在榻上,脸色惨败,身体不停地颤抖,瞳孔放大,里面的惊恐还未消失。
“老爷,你怎么了?他们把你怎么了?”柳夫人查看他的身体,没见到有什么伤痕,定下心,喊丫鬟端来一碗熬好的参汤。
他快一天半没有进食,早已饿的不行,喝下一整碗汤,元气恢复了些。
“老爷出了什么事了吗?”
“皇上驾崩了,传位七皇子明琛。”
砰——
碗从手中脱落,砸向地面,四分五裂……
“怎么会……”
她深居内宅,但也知道七皇子性格怯懦,才能平庸,怎么会是他?
“那四皇子呢?”柳夫人急切地抓住柳老爷的手臂询问。
“四皇子他……”柳老爷一身的气力都泄下来,眼中充满了绝望,嘴巴几度开合,终于吐出了几个字,“他下毒谋害皇上,意图篡位,反抗时被乱箭射死,皇贵妃上吊自杀。”
“裴家呢?”柳夫人脸色煞白,话音颤抖。
“裴家参与谋逆,贪污受贿,证据确凿,抄家下狱。”
“啊!”柳夫人惊叫一声,眼前一黑,跌坐在地,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全完了——”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的沐湘与裴佑安定了亲,老爷拜入裴大人的门下,如今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裴家到了,柳家也不远了。
她手撑着床榻边勉强站起身,一拳一拳锤在柳老爷的身上,不停哭骂着:“都怪你,都怪你,你非要升官,巴结那个裴首辅,现在好了吧,我们全家都完了,说不定下一个被抄家的就是我们,要那么多钱财,再高的官职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可怜我的沐湘……”
“好了!”柳老爷制止她的动作,“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们柳家不会有事。”
柳夫人愣神,裴家倒了,柳家怎么可能独善其身,疑惑地看向老爷,老爷一瞬间有些心虚,随后定神道:“我说了不会有事就是不会有事,你赶紧收拾出裴家定亲送来的聘礼,还有礼书什么的,赶紧全部还回去。”
不对,裴家已经抄家了,无论男女具已下狱,他改口:“不,全部交给禁卫军的卫大人。”
柳老爷向来是有成算的,行事稳重,是一家的主心骨,既然他都说了柳家不会出事,她心里吃了一颗定心丸,没有一开始的焦急慌乱。
“好好,我马上带人去清点。”柳夫人不顾满地的碎片,赶紧出去处理裴家的聘礼,走的急了,踉跄了一下。
裴家里外都是禁卫军,裴大人已经下狱候审,家中留裴佑安跪在灵堂前,上了一炷香,磕了三个头。
脚步声逼近,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裴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首的是卫靖,身着中郎将公服,手持佩剑,其后跟着二十余人,都是昔日的同僚。
眼前曾经横行霸道、风头无两的裴大公子最后落得抄家下狱、生死难料的下场,众人俱是幸灾乐祸,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裴佑安平日行事不羁,得罪的人不少,三天两头翘班,没有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来的都是看笑话的。
“裴佑安,同僚一场,我就不上镣铐,你乖乖跟我们走。”
裴佑安缓缓起身,目光淡淡扫过众人眼中的嘲笑,他素来大方,期间不少人得过他的好处。面容冷淡,不见有丝毫的慌张之色,隐约间流露出一丝傲然之气。
宋城越嗤笑,“你爹都在牢里了,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裴公子,活不活得过明天还不一定呢,看不起谁!”
众人露出不屑的笑,裴佑安走到院中,一阵风起,如利刃划过肌肤,衣角翻起,枯叶卷起落下,四处翻得凌乱,值钱的物件搜刮殆尽,角落边的秋千随风微动,缠在绳上的藤曼也已枯萎。
生活十余年的地方,应该是最后一眼。
心脏闷痛,也许等待他的将会是死亡。
耳边是仆人的哭喊声,满脸的恐惧之色,他们不过是家中困难,不得已卖身为奴,主家犯错,他们受牵连,可是,他们何错之有呢?
父亲可曾后悔,为了一己之私,将全族的性命系上这一路不归路。
他不屑地笑了。
他怎么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