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明思集》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柳怡湘努力回想书上讲了什么，但是奈何时间太过久远，只依稀记得上面有谈论一国的税收制度，“书中所言，一国之基在于经济，藏富于国，虽富亦穷，民怨四起，易生动荡，藏富于民，无利一国之策实施，而在两者间，税制为关键所在。”
她依稀记得一两句话，希望能对得上，瞧瞧抬眼看裴大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是不是听出她是胡诌的？
裴大人略一怔，开始打量眼前的人，转而笑道：“你年纪不大，倒是颇有见解，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倒是比不上你。”
“裴大人过誉了，小女居于后院，公子身在军营，为国效力，怡湘不敢与公子相提并论。”
裴佑安看着眼前的柳怡湘，略有所思。
……
柳怡湘最终从前厅逃脱出来，柳夫人当着外人的面没有说她什么，一会子忙完了肯定会喊她过去的。一想到又要应付柳夫人，她就头疼。
归根到底这件事情是她的女儿惹出来的，不会过分苛责。
她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边往自己的院子走。
没想到她那天遇到的就是裴佑安，幸亏他没有拆穿她，就是，到手的银子要不要还回去？
可是她已经花了不少，一时半刻也凑不齐。他看着也不是缺钱的主……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柳怡湘下意识退后一步，抬头一看，是裴佑安。
“好久不见啊，柳小姐。”裴佑安挑眉，语气不善，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柳怡湘被盯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咳了两声，干笑了两声，咽了两下口水，“是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柳家小姐不仅爱好读裴大人的书籍，还喜欢半夜出去乱逛，称自己是柳家的丫鬟，遭到柳家夫妇的迫害，你说，柳老爷和柳夫人她们知道这件事吗？”他的脸冷下来，眼神透露出一丝危险，他最恼他人欺骗，一个小小的丫头竟然坑到他头上，传出来，他裴佑安的面子往哪里搁。
她双手局促不安，毕竟是她先骗了他，鼻翼翕动，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料味道，有些熟悉，熏着味道，见裴公子腰间系着一个宝蓝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大雁，味道应该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那天夜里我的确是没有说实话，但又确是逼不得已。”她停顿了一下，直接说了实话，“我是柳家的第五个女儿，亲娘秋姨娘与柳夫人之间有龃龉，我爹他忙于公务，不理家中事物，我与娘亲在府中过得艰难，没办法，只能去绣庄接点活换银子，所以那天晚上我是将绣好的绣品拿去绣庄，遇到了你，为了不被夫人发现，所以扯了谎话……”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裴佑安打量了下她，衣服看起来穿了挺久了，冬日里这副装扮略显单薄，手指冻得通红，“说不定是夜会情郎。”
柳怡湘对她翻了个白眼，严肃地说道：“没有根据的事情，请裴公子不要污蔑我的清白。”
她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人，若是有人看见她和柳沐湘未来的夫婿单独在这里，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
她眨眨眼，笑着对裴佑安说：“裴公子若是不信，尽可以到城西的绣庄中核实，说起来也巧，公子腰间上的香囊也是出自绣庄，我亲手缝制的，怪不得看上去那么熟悉。”
“不过……”她拉长了语调，“这香囊好像是专门供给画舫上的舞姬，里面的香料怪好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香料是胡人特有的，不巧，我听绣庄的掌柜的说刘世安的船上来了一队异域舞姬，如果我没有猜错，公子昨夜宿画舫，今早起来怕是衣服都来不及换吧？”
“你威胁我。”
腰上的香囊是今早舞姬系上的。
“裴公子家世显赫，小女子身份卑微，岂敢？”柳怡湘双手摊开，“提醒一下罢了。裴大人年轻时曾于北地任职，我都能嗅出是北地的香料，裴大人自然也能。”
“收了我的银子，说话倒是半点不客气……”
远处传来脚步声，裴佑安身形一闪，躲避他人的视线，大步向前准备离去，柳怡湘抓住他的手腕，他不解地看向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意识到不妥，她立马松开手。
“钱我会还给你的，你给我点时间。”她压低了声音。
入冬，一天比一天冷，不过在外面呆了一会子，柳怡湘的鼻子就冻得通红，仔细一看，脸上没有涂油，鼻翼处起皮。
裴佑安眉头微蹙，随后展开，洒脱一笑，留下一句，“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要回”。
随后快步离去，柳怡湘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缓缓勾起。
哈哈，一袋子的黄金都是她的了，还不用还，做梦都能笑醒。
“五小姐，夫人让你过去一趟。”来人是柳夫人身边的丫鬟，看着一脸傻笑的柳怡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该来的总会来，柳怡湘收起脸上的笑容，认命，跟随丫鬟去见柳夫人。
柳夫人知道事情的原委，仍然责怪柳怡湘没有劝阻柳沐湘的行为，并且还出现在众人面前，丢了柳家的脸面，顾念她没有供出柳怡湘，罚她在祠堂跪上一夜。毕竟她确实是犯错了，不罚柳老爷那边过不去。
夜晚，整个柳府都安静了。
柳怡湘裹着厚厚的棉被，揣着暖手炉坐在四面漏风的祠堂中瑟瑟发抖。
柳夫人应该是放过话，小红搬了一堆东西进来，祠堂门口守着的人熟视无睹，夫人身边的婆子送了吃食过来，吃饱了就没有这么冷了，没有人看着她们，她和小红两人背靠背坐在地上，里面裹着裴佑安之前送到披风，外面包裹着棉被。
小红忍不住发抖，抽泣两下，问道：“小姐，外面看守的人都睡了，不然我们悄悄溜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回来，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小姐你会冻病的。”
柳怡湘搓搓手，朝掌心哈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行，守祠堂的家定都是行伍出身，耳目明着呢，万一被发现，我们两个估计真的得跪一夜的祠堂。小红你先回去吧，我可以一个人在这里。”
“不行。”小红往被褥里缩了缩脑袋，“我要陪着小姐，哪里也不去。”
柳怡湘听了小红的话，心里暖暖的，戴上自己织的棉帽和围巾，合上双眼，陷入梦乡……
寒风在冬夜中呼啸而过，带着丝丝凌厉，雪花从夜空中悄然飘落，落在枯枝上，而后，随风飘落，漆黑的夜里染上一点白。
于此同时，裴府的祠堂中，裴佑安就没有那么幸运，两边都站着小厮盯着，他只能规规矩矩地跪着，好在刘管事往蒲团里面塞了棉花，膝盖的疼痛缓解了一些。
今日，他从柳府回家，长平站在大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见到裴佑安的身影就急忙使眼色，示意他快点走。
裴佑安停住脚步，略一思索，还是走向了裴府的大门。
按照今天的情况，他就算是不回家，他爹也会翻遍京城将他找出来。
“公子，你怎么不出去躲躲，大人正在气头上。”
一进门，刘管事就领他到了祠堂，裴大人双手背在身后等着他，听到动静，转身抬手，一股强劲的力道打在裴佑安的脸上，他的头歪向一边，脸迅速肿起来，牙齿划破黏膜，血液从嘴角流出，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在空中散开。
裴佑安抹了一下，手上沾的血液，鲜红得刺眼，他自嘲一笑。
裴大人的手举在空中，他没有想到裴佑安居然没有躲，避开那双相像极了他亲生母亲的双眼，手缓缓放下。
“你昨晚去哪里了？”
“画舫，夜会舞姬。”
“你……”裴大人双目刺红，用手指指着他，“裴佑安你给我跪下。”
裴佑安在裴家的列祖列宗面前跪下，神台前的烛火映在他的瞳孔中，看着上面的灵位，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佑安，你以后要好好听你爹爹的话，不要惹他生气，照顾好自己……”往日娘亲温柔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
“你整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你有脸面对裴家的列祖列宗吗？你还记得你娘亲对你的期许吗？你不配为裴家的子孙。”裴大人脖子处的青筋爆起，怒斥声回荡在祠堂内。
他抬眼看着眼前怒气冲天的人，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火气，他不想在娘亲的灵位面前与他争吵。
“可是你答应了我娘临终的遗言，现在不也不作数了吗？”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是确如一把利剑，直插他爹的心。
他娘临终前，裴大人答应了夫人的请求，佑安的婚事让他自己做主。
但是现在为了培植自己的亲信以及还柳家的人情，不顾裴佑安的反对让他娶柳家的大小姐。
裴大人一时愣神，霍灵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她的容貌已经开始模糊了，但是如今她的一颦一笑依旧如此清晰、深刻。
他不屑一笑，“婚事由你？你什么秉性我不知道吗？你自己干的混帐事你自己清楚，京城中有点家世的小姐谁对你不是避之不及，难道我还由着你将外面的莺莺燕燕带回家，辱没裴家的名声吗？”
“我不是答应娶了吗？今天的事情柳家也有说什么，您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别为一点小事动怒，伤了身子，不值。毕竟裴大人仕途要紧，不可耽误公务。”
裴大人听了他的话，气得捂住胸口。
“你给我在这里跪着，不到明天天亮不许起来！”说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