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柳府的大厅内，裴大人坐在上首，常年掌权，周身气度不容小觑，心中不悦，但没有展露分毫，桌上的茶水放凉了，没有碰一口。柳老爷坐在他的左手边，使了个眼神，下面的人立马上前换了茶水。
柳老爷身体倾向裴大人那边，搓搓手，打破此时尴尬，殷勤地问道：“裴公子应该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想必马上就过来了。城中往城东的大路两边都是商铺和商贩，行人也多，往日我下朝回到家中，也要花上许多时间。”
说完，柳老爷自顾自地笑了两声。
裴大人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正经事。”
坐在下面的裴夫人，没有顾忌裴大人的身份，也没有理会柳老爷使的眼色，冷着脸，不说话，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个裴佑安，太不像话了，他们全家人在这里等了有一个时辰了，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如此不把柳家放在眼里，轻贱她的女儿。
沐湘嫁过去怎么能过得好。
不如婚事就此了结，她的沐湘要相貌有相貌，论持家管事，画画写字，谁能及她的女儿，不愁找不到好的郎君，也不是非要在裴佑安这棵树上吊死。
柳沐湘躲在屏风后面，绞紧手中的手帕，手指甲嵌入肉中，留下深深的印记，胸口起伏，气得不行。
他们裴家把她当作什么？
爹爹娘亲等了他一早上，丝毫没有把柳家放在眼里，她嫁过去真的可以过得好吗？
她是柳夫人唯一的女儿，也是柳府唯一的嫡女，自小长辈疼爱，娘亲宠爱，爹爹虽然想着她的婚事为他的仕途助力，但平日的疼爱不做假。
如此，她的性子自然是傲气的，除了婚事，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如意的，也从未有人会如此怠慢她。
裴佑安不来，她没有一丝的担忧，害怕裴家退亲，她第一次感觉到不受重视，没有得到尊重，他的做法就是在羞辱她，心中的怒火不断燃起。
联想到他之前的名声，说不定是在哪里鬼混，还没起身。
柳怡湘斜眼偷偷观察柳沐湘的表情，忍不住撇嘴，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脚踝，放松站得酸痛的双脚。
不是。
柳沐湘怎么非得拉着她一起过来偷看。
要是被发现了，她肯定会拉她过来顶包的，推辞还推辞不掉，要是她不去就去柳夫人面前说她绣的嫁衣不合身，实在是可恶。
等了这么久，裴佑安都没有出现。
外面的气氛很不好，她只能希望柳沐湘不要弄出什么动静，要是被发现，她就是往枪口上撞。
裴大人起身，朝柳老爷、柳夫人作揖，开口道：“今日之事，是裴某的不是，没有教育好犬子，裴某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改日我一定领佑安上门……”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外面的小厮喊道：“裴公子来了。”
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俊美了青年进门，混不吝惯了，没有理会裴大人冒火的眼神，径直走到柳家夫妇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佑安见过柳老爷、柳夫人，昨夜我当值，禁卫军抓到两名北边来的细作，连夜提审，耽误了时间，让诸位长辈久等，小侄在此诚心赔个不是。”
他倒也不算是编谎，昨夜确实是他当值，他一贯都不会去值夜，禁卫军昨夜也的确是抓了两名北地来的细作，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可能明说来迟的真正原因，没有人会闲得无聊去查他昨夜是否真的当值。
柳老爷急切地将女儿嫁进裴家，为了是他爹的权势。
柳老爷忙回应道：“没事儿，贤侄公务繁忙，忙的关乎家国基业的要事，迟一点不打紧的。”
公子镇定自若，长平站在公子身后紧张地手心都要出汗了，见糊弄过去了，松了一口气。
昨夜他被灌醉了，一觉睡到天亮，赶忙去叫醒公子，不顾房内香艳的景象，直接就闯了进去，不出意料地公子训了他一顿，没来得急回去换衣裳就直接往柳府赶。
他转身之际，身后有些发凉，下意识回头，裴大人眼里似有寒冰，身子抖了一下。
完了，裴大人肯定知道了。
公子和他又要挨罚了。
裴佑安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柳怡湘凑近屏风的缝隙，努力看清说话人的样貌，但是从她的角度，裴佑安侧对着她，看不到正脸，只能看到身形，一袭墨色织金常服，身姿英挺。
结合他说话的声调，柳怡湘几乎能肯定那天晚上遇到的人就是裴佑安。
天啊！这么倒霉的吗？
一定不能让他看见她。
万一，他一生气将那天的事情都说出来，她就惨了。
柳怡湘看了眼旁边的柳沐湘，她正在聚精会神地朝里看，想看清她未来夫婿的样貌。柳怡湘悄悄地挪动脚步，往后面移动。
突然，柳沐湘转头，一记眼刀飞过来，仿佛在说她敢走就死定了。
柳怡湘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抱歉地看着柳沐湘，无视她的眼中的威胁，转身离开。
风险太大，先撤为妙。
没走出两步，一股力道将她往后拉，她低头看，柳沐湘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开。她对于柳沐湘的举动有些生气了，她幸苦帮她缝制嫁衣，还被她硬拉来躲在这里偷看，现在还不让她走。
她平日行事低调，不代表她没有脾气，任人揉捏。
她突然手腕一转，挣脱柳沐湘的桎梏，快步离去，谁料，柳沐湘不死心，追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谁给柳怡湘的胆子，竟敢不听她的话。
柳怡湘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两人挣扎间，柳怡湘撞在博古架上，上面的青花瓷器掉落，再砸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前厅内。
众人俱朝着发出声响的位置看去，柳老爷反应过来，以为是哪个毛手毛脚的丫鬟小厮，大声呵斥道：“谁在后面，给我出来！”
屏风后面的两人瞬间停住了动作，四目相对，眼中都是惊恐之色。
见里面没有动静，柳夫人说道：“柳家的规矩都白教了吗？再不出来，也就不用留下了。”语气温和，但是话里夹刺。
现在怎么办？
柳怡湘踌躇间，柳沐湘伸手一推，她一时不防，踉跄了一下，出现在众人眼前。正好与裴佑安的眼神对上，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后露出玩味的笑盯着呆愣着的柳怡湘。
好吧，确定无误，裴佑安就是那天晚上她遇到送给她披风的人。
她往后看了一眼，柳沐湘早已经离去。
柳家夫妇瞪着她，还以为是府中没有规矩的下人，原来是柳怡湘。平日里闷不吭声，关键时候来个大的。
今日原本是裴家有错在先，他们柳家占了理，裴大人出于理亏，定是要给些好处了，如今都让这丫头搅和没了。
柳老爷也没有料到会是柳怡湘，他的儿女众多，没有那么多的心力分给每个儿女，柳怡湘向来寡言，平日里更是不会注意到她。
事已至此，柳怡湘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在众目睽睽中走出来，按照以前学的规矩，朝裴大人、裴公子行礼，道：“小女柳怡湘，见过裴大人、裴公子。”
她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柳沐湘过来。
完了，要挨训了。
“你没事躲在后面干什么？”柳老爷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柳怡湘，而后又张开笑脸，对裴大人说道，“她是我的第五个女儿，管教不严，顽劣了些，烦请裴大人莫要怪罪。”
“我……”柳怡湘越过柳夫人的位置看向屏风，柳夫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脸上带笑，眼里确实充满了威胁和警告。
如果她说出柳沐湘的名字定是没有好果子吃。下了聘书后，男女双方不能见面，更遑论她们是躲在后面偷看，传出去，人们会说柳府的姑娘没有规矩。
“小女柳怡湘幼年时曾拜读过裴大人所著书集，内心十分钦佩，不知到底是何等惊才艳绝、才华横溢的人才能做出如此见解，今听闻裴大人在此处，难按心中的冲动，躲在后面，想一睹裴大人的真容。小女自知今日之举实在是冲动，冒犯了大人，小女愿意受罚。”柳怡湘想起书架上的书，随口找了个理由。
“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柳老爷道。
“哈哈。”裴大人笑出声，“柳老爷，你这个闺女倒是有趣，她是第一个当着我面前称赞我书的女娃。向来唯有男子只有爱读我的书，你的闺女倒是与众不同。”
柳老爷陪笑道：“让裴大人见笑了。好了，你快回去，我与大人有事情要商议。”
闻此言，柳怡湘松了一口气，正要退下，裴公子的声音响起。
他抿了口茶，悠悠开口道：“你既说喜爱读家父所著书籍，就是不知柳姑娘最中意的书是何本？家父所著书籍大都是经事政治之事，不知你对何感兴趣？”
裴佑安！
我柳怡湘记住你了！
那书摆在书架上，她不过随手翻了两下，哪里还记得上面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