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褚楚松开了身后拉着江晚意的手,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喊了声“老师”。
杨倩锐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把几张纸递到孟舒钰手中,公事公办地说:“舒钰这次有点退步了啊,才考了年级第五——这是一二班的排名表,你拿回去,一张给他们班,一张贴到自己教室前面。”
孟舒钰俯身接过纸。他离开办公室时的眼神依然带笑,有意无意地瞟了褚楚一眼,无端让她的心颤了颤。
她毕恭毕敬地把罚写递到杨倩锐面前,后者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随手丢到一边。
杨倩锐见褚楚还笔直地站在自己跟前,有些奇怪的问:“怎么还不走?”
褚楚眨巴眨巴眼睛:“您不是要检查背诵吗老师?”
“哦,”杨倩锐用手撑着额头,看也没看她,“你写这么多遍肯定没问题了,先回去吧。”
距离上课铃响还有两分钟,江晚意依然等在门外。褚楚出门的时候看她脸色不太好,便先把银行卡的事搁置了,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江晚意立马露出了嘴角的梨涡,“对了,你刚刚拉我干嘛?”
“这要是在电视剧里,下一个镜头我就得领盒饭,”褚楚撇了撇嘴,“早就听说杨倩锐走后门,没想到走得这么明目张胆,直接在办公室里给学生塞银行卡!”
她极力压着声音,又实在无法掩饰自己震惊的心情,不幸破了音,猛地咳嗽起来。
江晚意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银行卡?贿赂?”
她们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江晚意坐在座位上,又想到了刚刚在办公室门口碰到孟舒钰的场景——他手里的成绩单没拿住,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江晚意蹲下来帮忙捡的时候,刚好看到自己印在第二行的名字。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
只比应如许低了一分,在其他科目都略微领先的情况下,数学拖了她最大的后腿。
但这一个月以来,数学是耗费江晚意心血最多的一科。
也不是不服气——应如许蝉联第一,那是他的实力。江晚意只是有些委屈,似乎一个月以来的日日夜夜、数学练习册上花花绿绿的笔记,都在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成了最大的笑话。
看,有些人就是天资聪颖,轻易就可以把你的智商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好巧不巧,这节就是数学课。考试交上去的是答题卡,试卷就放在自己手中。江晚意从一沓罗列整齐的数学卷子里找到了考试卷,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抬起头来认真听讲。
晚自习九点钟下课,江晚意心情不佳,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后便离开了教室。
这天是周五,住校生也会回家。校门口乱七八糟地停满了车,马路上更是堵得水泄不通。值班室的保安焦头烂额地试图维持秩序,但没有哪个家长会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一双眼睛都黏在了从校门口走出的学生身上。
江晚意在车间的缝隙里七绕八绕,总算是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家和学校成一条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如果再夸张一些,她甚至可以在汽车摆脱这条堵塞的路段之前就顺利到家。
她步履匆匆,一门心思都在走路上。
路程还没到一半,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忽然从旁边的一条小巷子冲出来,她抓住江晚意的手腕,一双眼睛满是惊恐地望着她,说话都在颤抖:“帮帮我!”
江晚意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女生身后不远处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为首的那个和她对视,甚至还扬着下巴笑了一下:“你们学校的妞儿都这么漂亮?跟爷几个认识一下呗。”
几个人“哄”地一笑,紧接着,提起步子就追了上来!
跑!
“别怕!”江晚意语速飞快,反手拉住身旁的女生,“这儿是大马路,还有五百来米就是红绿灯,过去就是我住的小区……”一阵窒息感涌上了江晚意胸口,她连忙急促地呼吸了几口空气,把没说完的话补上,“他们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怎么样吗?”
“别往你家跑!”女生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她极力忍住,逼着自己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们可能会蹲点!”
有那么一瞬间,江晚意也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席卷了全身。但紧接着,她们身后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逐渐停息下来,不知道谁吹了声拐着弯的口哨,有人油声滑调地喊了句:“这次没缘分,那就下次再见呗!”
两人的脚步早就慢了不少,江晚意小幅度地往后一偏头,用余光瞥见那几个小混混嘻嘻哈哈往反方向离开的身影,终于心有余悸地停了下来。
泄力的一瞬间,江晚意有种全身瘫软的感觉,她身心俱疲,险些瘫倒在地。
旁边的女生拉了她一把,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惊慌:“谢谢你。”
江晚意摆摆手,勉强一笑:“他们有对你做什么吗?”
女生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我家离学校后门更近一点,当时我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下意识地就开始跑,从小巷子穿过来之后就遇到了你,差点就把你连累了。”
江晚意虽然感叹自己正常走路也能变成神庙逃亡的运气,却也理解女生在那种情况下想要找人求救的心情。更何况,她们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
“那就好,”江晚意抚了抚胸口,转而问道,“你也是高一的吗?”
“嗯,高一二班,我叫杨添乐。”
“我是你隔壁班的,一班的江晚意。”江晚意也介绍了自己,却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思考。
她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吗?
杨添乐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今天就谢谢你啦,那我就先回家了。”
“好,注意安全,以后还是别走后门小路了。”
直到杨添乐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里,江晚意终于想起来了——她的确听过这个名字,就在今天下午。
孟舒钰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嘴里正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什么,这次班里第一居然是杨添乐那个小丫头……”
年级排名还没公布,但如果是班里第一的话,估摸着也是和她不相上下,可江晚意的印象里并没有这么一号人。
这就说明至少在第一次月考时,杨添乐的成绩还没有这么突出,否则她多少会有点印象的。
也是匹黑马啊……这么想着,无形的压力又铺天盖地地朝江晚意涌来,她只觉得胸口一沉,又想起那个拖了她后腿的数学来。
再联系着刚才莫名其妙被小混混追了一条街的事,她突然,就觉得,特别特别委屈。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不受江晚意本人的主观控制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糊满了眼泪,被凉风一吹就一阵一阵的疼。
她胡乱用手摸了一把,索性就不管不顾起来,撒开嗓子就放声痛哭:“啊啊数学真的好难啊呜呜呜呜……”
“为什么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没有用啊,是努力的还不够吗呜呜呜……”
“压力真的好大啊嘤嘤嘤呜呜呜……”
江晚意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干,刚停下来深呼一口气,准备开始哭第二轮的时候,身后的门“吱扭”一下,被人打开了。
哭声被掐断在嗓子眼里,江晚意张着嘴巴,无声地和披着毯子的女人对视。
女人捋了捋自己不算整齐的大波浪,漂亮的眉眼里满是戾气:“大晚上的,能别在别人门口哭丧吗?”
“你,黑着灯,”江晚意吸了吸鼻涕,抽噎了一下,“我以为,嗝,已经打烊了。”
女人转身要进屋去,回过头,态度不算友好的瞥了她一眼:“现在你知道里面还有人了,可以上别地儿哭去吗?”
“嗝。姐姐,”江晚意眼睛通红,可怜巴巴的叫住了这个看起来很凶的女人,“我,嗝,打嗝了,可以给我一杯水,嗝,吗?”
女人盯着她看了三秒,随后扁了扁嘴,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冷淡地示意江晚意:“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