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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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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浑噩噩地上了车,江晚意整个人都像是僵住了。座椅的靠背被调成了一个最舒适的角度,她却不肯放松去靠,而是把背绷得直直的。

    应如许系好了安全带,没有立刻开车。他先是递给江晚意一个粉色的密码本,只是那个精巧的密码锁已经被摔得稀烂,本子再也无法合上,女孩的秘密就这么大剌剌地暴露在眼前。

    “我在你办公室门口发现的,”应如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涩。

    江晚意拿起本子,轻巧的一个,在她手里像是有千斤。她心如刀绞,亲口说出了那个残忍的真相:“她在打算自杀前,第一个想到的是去找我,可是我不在。”

    应如许接话接的很快,像是猜到了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急切地要打断她:“但这不是你的错,”他踩下了油门,车子缓缓启动,“这本合不上,我一拿起来就是摊开的状态——看到了‘遗书’两个字。”

    这也就意味着彭小喧在去找她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轻生的打算,她去找江晚意也并非是为了求救,而是一开始就知道江晚意周六不在,特意趁这个机会把本子送过去的。

    江晚意没再说话,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在看到遗书后第一时间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所以我紧接着就报了警,”应如许缓缓道,“之后我用钥匙打开门,进去找到了彭小喧的资料,并联系上了她母亲。”

    他的声音陡然停住,江晚意抬头看向旁边,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十分用力,指关节都泛着白。

    “……她的第一句话是,‘我还以为那孩子为了威胁我才故意说自己在天台的呢,还真是啊?她爸忙着应酬赶不过去,我去看看吧。’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相信自己的孩子。”

    应如许的话在她耳中逐渐被弱化,变成了淡出的背景音,和本子里的内容相得益彰,一起在江晚意的大脑中编织出了一幅幅色彩鲜明的画面。

    彭小喧确诊抑郁症的那天,她们一起见证了谢扬父亲的离去,最后在医院分别。

    女孩在脑中构思了很多,到底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拖了好几个月都没把得病的事告诉家长,最后索性选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周六,直截了当地把报告单放到了母亲房间。不出她所料,彭母很快就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气势汹汹地进了她的房间——

    门锁当然早就被拆掉了。

    与此同时,彭小喧也注意到了母亲手上拿着的粉色密码本。那还是一年级时她送给自己的礼物,由于到高中才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用完。

    彭小喧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所有的秘密,都随着那个被砸烂的密码锁,不复存在了。

    一瞬间,愤怒、悲伤、疲惫、羞愧……无数复杂的情绪翻涌着,连同那个可怕的疾病,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彭小喧尖叫道:“妈!你凭什么偷看我日记!你尊重我一下不行吗!”

    那一声“偷”一下子就击中了女人内心的敏感和扭曲,彭母怒不可遏:“偷?!你什么不是我的啊?还想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她“啪”的把本子砸到女儿身上,挂在上面的锁又冷又硬,砸在身上却是火辣辣的。彭母气急败坏道:“你都干了什么?那么贵的课外班说翘就翘,听那个什么江姐姐的跑出去爬山,心理咨询我查过了,那么老贵,我看她就是骗你钱的!”

    彭母情绪激动,大概是骂得累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没歇几秒又继续道:“还有我问你,谢扬是谁?你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干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

    女孩子心底那点最隐秘的小心思被揭穿,彭小喧几乎快疯了:“我喜欢他!我喜欢他不行吗?他那么优秀,我把他当成我的精神支柱不行吗!”

    彭小喧嚎啕大哭,彭母在哭声中把报告单攥在手里,甩得哗啦哗啦响:“那你怎么会得这种精神病?你的精神支柱干什么去了?崩塌啦?”

    “你非得要逼死我是吗!”彭小喧终于崩溃了,她撞开彭母挡在门口的身体,径自出了门。

    女孩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想:我要不死了算了。

    这个想法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了,只是这次格外强烈,那个声音不断叫嚣着: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光是重重叠叠的回音就到了让她震耳欲聋的地步。彭小喧捂着耳朵,头痛欲裂,立马就想冲到马路上和这个世界一刀两断。

    但是在某个瞬间,她又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少年发着光的侧脸驱散了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篮球场上,笑着问她:“同学,没事吧?”

    我没事的,彭小喧默默回答,或许还能再坚持坚持。

    很快就到了中午,彭小喧又累又饿,便开始往回走。她经过了一条又脏又乱的街,看上去是连接着几个饭店的后厨。

    不远处一阵骚动,像是有人在打架。彭小喧不由得有些害怕,连忙止住脚步,躲到了旁边的一个很粗的柱子后面。

    她猛地瞪大了双眼。

    彭小喧一辈子都不会认错那个瘦削的身影,那个被踢了一脚的少年,是谢扬。

    踢人的男人人高马大,满脸横肉,不像是饭店老板,倒像是□□,“啐”了一口骂道:“长了个小白脸的模样,还敢偷东西?看你年龄小,这次我就不报警了,赶紧滚蛋吧!”

    谢扬满身油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没走,而是平静地问:“我这个月的工资呢?”

    老板拉长调子“嘿”了一声:“你偷东西还敢要工资?信不信我报警?”

    谢扬说:“好,那就报警吧,看看警察让不让你拖欠工资。”

    那老板一听就急了,骂骂咧咧地还想动手,却被旁边的人制止了。那人瘦得像个猴,刚才一直被老板挡住,这时才带着几分心虚出声道:“算了老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差那几个钱。”

    老板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百元现金,轻蔑地扔给谢扬:“行了,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那钱在谢扬身上沾了一下,随后便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那两人离开了,谢扬沉默地蹲下来,心无旁骛地捡着地上的那几百块钱。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彭小喧心中崩塌了——那人刚才说什么?谢扬偷东西?

    “我想冲上去问他是不是真的,但犹豫了再三,还是没有过去,”笔记本上的字迹像是遇了水一样洇开,大抵是女孩的泪滴,“因为我突然发现,好像我就不用这么这么累地坚持着了。”

    “就让那个唯一的信念崩塌吧,”这句话的笔画看起来有些歪,江晚意能想象到彭小喧落笔时颤抖的样子,“就这样吧。”

    这封遗书的结尾看上去潦草又匆忙,只有几行字被写在了新的一页,余下的就是大片的空白。彭小喧死前的自白似乎就到此为止了,女孩一生的委屈和绝望化作了“就这样吧”四个字,像是轻飘飘的一声叹息。

    但鬼使神差地,江晚意还是将本子整个翻过来,翻开了最后一页。

    果然是有字的。

    “说说我妈妈吧。”没有称呼,像是在对任何人倾诉,又好像只是女孩的自言自语。

    “小时候,她就是一个很正常、很普通的妈妈,像作文里写的那样,会在下雨天给我送伞,生病时半夜陪我去医院,如果这些东西写在我初三那年,我一定可以很骄傲地说出:她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当然也很显而易见地,她变了,变成了现在这么个疯子。这变化并不是悄无声息的,而是真正的在一夜之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本来平平无奇的初三的夜晚,她在我爸的衬衫上发现了女人的唇印,就是这么俗套又狗血,但这也确是让整个家都天翻地覆。

    说起来我爸出轨也早就有迹可循,他的事业好像一天比一天成功,应酬多得要命,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但我妈一心扑在我身上,从来没去追究这些东西。那天晚上她歇斯底里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好像第二天就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她看向我的眼神不是那种纯粹的爱了,而是掺了许多复杂的东西。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我的身上还流着我爸的血,她恨那个男人入骨,却又因为很多原因不肯离婚,于是就这么折磨着我,折磨着她自己,折磨着所有人,也不再相信任何人。

    算了,不想写了,好累。

    起初我还是记得她很爱我的,但时光消磨了太久,我好像忘了那是种什么感觉了。

    我想告诉她,我很心疼她。但还是算了吧,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些凌乱的字迹到此便戛然而止,任凭江晚意如何再往前翻,也没再出现什么新的内容。

    彭小喧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就这样以一种非常矛盾的方式告诉了江晚意——她将这些剖白写进本子里,却又放在了不易被人察觉的最后一页。

    为什么不早些说呢?如果早就开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想法早已在江晚意的心中出现过了千万遍,如今换了一个对象,却突然从一个新的角度提醒着她什么。

    江晚意猛地抬头,才发现车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她扭头看向应如许,一瞬间就在心中做好了一个决定。

    “走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一起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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