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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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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如许踱着步遛弯,看似无意地走到了江晚意家楼下。

    他仰头看向熟悉的窗户——灯是黑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亮,随后皱了皱眉,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此刻的时间:22:00。

    实际上应如许也不知道自己来干嘛,她没睡又怎么样?难道还要把人从楼上叫下来吗?

    只是莫名的,好像来看一眼,心就变得踏实了下来。

    没来由地,应如许觉得江晚意是还没回家,而非睡了。

    他抬头,看着月色澄澈如水,昏黄的光晕在空中最大的明亮体四周氤氲开来。他工作难得空闲,此刻确实是个适合散步的好时机。

    顺路去赵莲洲那儿看看吧,应如许想,然后再回来待会儿。

    他刚刚才在脑中规划好自己的行程,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却划破了周遭的静谧。几只看不出品种的鸟儿从他头顶上方的树冠中扑棱棱地飞了出来,像是受到惊吓般四散远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焦急:“应医生!手术!”

    应如许赶到医院的时间刚刚好,他换好无菌服后,和患者几乎是同一时间进入手术室。

    应如许是第一助手,主刀是他的老师周敬文,这位老师年过花甲依然醉心工作,可以说是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医疗事业,在业界颇负盛名。

    应如许前几年在国外读研时与他相识,二人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之交,亦师亦友。

    手术室的灯在他们头顶上方散射出冰冷的光,麻醉医生动作利落地准备麻醉,几位医生各司其职、配合得当。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几个小时后,应如许在周敬文的指导下进行缝合——他作为一助跟着周敬文上手术台的次数也不少了,几乎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工作,因此缝合技术相当好,手稳针快还美观。

    “啧,真漂亮,”周敬文盯着应如许的手,称赞道,“再练练估计能绣花了。”

    大抵是长时间的工作已经麻痹了手术室里的医生,偌大的地方只有器械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但总归是成功完成了一台大型手术,周敬文这一开口,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一时间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应如许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针,他猛地闭上眼睛,重新启动刚刚在手术过程中清空的大脑。

    他对待工作是很认真的,一上手术台就什么无关的事情都不想,此时脑海中的事情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更是心力交瘁。

    他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护士已经开始了术后的整理工作,周敬文拍了拍爱徒的肩膀,关切道:“累了吧?赶紧回去休息吧。”

    应如许睁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无奈地看着他依然精力充沛的老师:“您也是。”

    他疲惫地走出手术室,脑子里全是一件事:江晚意到底回家没?

    外面冰冷的座椅上只坐着一个人,即便在深夜,依然西装革履,一丝不苟。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陪护人员。

    那人看见有人出来,立马站起来,动作流畅地扣好了西装的纽扣,快速迎上去:“大夫,李先生情况怎么样?”

    应如许如实道:“手术很顺利,出来后需要icu待12个小时,没问题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那人接到消息后就马不停蹄赶来医院,听到这话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口前轻抚了一下,如释重负道:“好,谢谢大夫。”

    应如许点点头,刚想转身离开,身后的人又把他叫住:“大夫——”

    他紧接着道:“那位先生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和李承裕相撞的另一位伤员。

    “司机当场死亡,另一位的情况我不清楚,”应如许仍是淡淡道,适时一个医生也从手术室走出,他便道,“您可以问这位大夫,他是那位患者的主刀。”

    男人又是一躬身,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应如许手中:“我是李先生的秘书张谦之,有事您随时联系我。”

    应如许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张名片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接过来。

    他资历尚浅,又不是主刀,患者有情况也可以直接叫护士,本来可以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地和他也打点好关系。只能说这人圆滑又世故,很会办事。

    应如许转身离开,身后的张秘书十分周到,又向那位主刀了解情况去了。

    他们手下的这位叫李承裕,是某公司的ceo,听护士说是身家上亿的那种;而另一个伤员谢峰是个摆地摊的普通人,如果不是因为这场车祸,他们大概一辈子都扯不上关系。

    而车祸的原因也很简单,李承裕的司机酒驾。

    应如许的头有点涨涨的疼,他带着口罩,满眼疲惫地往办公室走,却在经过医院大厅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苍白的面孔,坐在泛着银光的椅子上,额头似乎还沁着冷汗。

    是江晚意。

    他快步走过去——江晚意忽然发现头顶的光被挡住,抬头一看,也是愣了一下。

    应如许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他蹲下与江晚意平视:“怎么回事?”

    江晚意看向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她挪过眼神去,不自然地道:“……上楼梯把脚崴了。”

    江晚意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有些心虚,她想如果是沈如云的话,可能会皱着眉说一句,“多大人了,上楼梯还能崴脚”?

    她会心疼,会着急,但一定是要说完这么一句话才心疼,才着急。

    应如许什么也没说,起身去不远处的服务台推了一个轮椅。

    他垂着眼:“我刚做完手术,身上脏,不背你了。”

    江晚意挪着身体坐上轮椅:“谁要你背。”

    “挂好号了?”

    “嗯。”

    他们之间的对话极为短暂,江晚意是疼的有些说不出话了,她家住五楼,还好是上到二楼的时候崴了脚,思来想去只能叫了个网约车司机把她扶下楼。到医院之后又是拖着一只完好的右脚自己挂号,一套流程下来,真是身心俱疲。

    她看着应如许,对方不是垂着眼就是偏过头,好像在回避她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应如许的声音好像有些颤抖,好像说每一句话前,都要不自觉地深呼吸一下。

    是半夜做手术太累了吗?

    她一面想着,应如许便推着她往骨科走。

    “怎么回事?”

    应如许在她身后,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江晚意心说果然是自己的错觉。

    江晚意双手放在腿上,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说得有些含糊不清:“就是去了趟郊区,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能上楼梯的时候太黑了,没看清。”

    应如许看出来了,她不想多说。

    他便也没再多问。

    骨科也属于外科,那位大夫和应如许也算相熟,看到应如许推人进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眼和他对视。

    应如许也回望过去,有些意味深长:“宋期会,好好看。”

    那位名叫宋期会的大夫摆摆手,意思是让他赶紧走。

    应如许站在门口扶着门把手,他又定定地看了一眼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便转身离开了。

    他关门时的动作很轻,没完全关上。适时周敬文看完病人回办公室,偶遇应如许便停下了脚步,看起来是有话要说。

    在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门虚掩着,露着一道缝隙。

    “……李承裕情况不错,明天晚上转到顶楼的单人病房,你注意多关照一下。”

    应如许点头。

    周敬文叹了口气:“就是谢峰的状况不太好,随时准备再进手术室,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不觉又是沉痛了几分,“他有个上高三的独生子。”

    ……

    房间里,宋期会看了江晚意肿的老高的左脚脚踝,在处方纸上飞快地写着:“主要是刚扭的时候没好好处理,我先给你冰敷,一会儿还需要拍个片看一下。”

    他“唰”的一声撕下了处方纸,往前一推,却没人接。

    宋期会有些奇怪地抬头,却看面前的女人呆呆地望向窗外。

    居然有人看病都能走神。他心里有些讶异,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伸手在江晚意面前挥了挥:“江小姐?”

    江晚意终于回过神来,拿过桌上的处方纸,说了句“谢谢医生”,心不在焉地摇着轮椅往外走。

    “先等会,”宋期会看她这样不禁有些头疼,“先给你冰敷半个小时。”

    江晚意又机械地摇着轮椅往回走。

    ……

    简单处理完之后,去拍个片确定有没有骨折才是当务之急。宋期会非常怀疑江晚意有没有听清医嘱,于是无奈地开口:“别忘了拍x线片啊。”

    江晚意点点头,却是已经拉开了虚掩的房门,不见了身影。

    门口处已不见了应如许,江晚意按照指示,一个人摇着轮椅去拍片。

    半夜的医院显得阴森森的,她却一点儿也没被吓到,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

    ——李承裕。

    是那个李承裕吗?

    心事重重地进了放射科,又心事重重地出来,迎面撞上的,是已经换好便装的应如许。

    他自然而然地绕到江晚意身后,伸手扶住轮椅。他的声音还是低低的,却并不冰冷,也并没有因为一夜的忙碌而变得沙哑,总之还是一种悦耳的好听:“先等半个小时吧。”

    江晚意自接到林伯生的电话起就没休息过,工作结束后直接打车去了距离市区一个多小时车程的一处郊区公墓,回来时又崴了脚,赶到医院时已是深夜,整个人都累懵了。

    她的脑子里很乱很乱,便轻轻地长舒出一口气试图缓解。

    很显然这口气是有效的,刚才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少了不少,只剩下一个名字不停地出现,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沉浮。

    李承裕。

    她突然扭过身体,冰凉的手拉住应如许的手腕。

    应如许扶着轮椅的手指微微收紧。

    面前人望向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几乎是颤抖地问他:“李承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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