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你的另一面
这日天气极好，是个适合外出逛街游玩的好时候。现下还早得很，太阳还未完全升得很高，听雪寻思着给她家小姐做碗八珍小米粥，正在厨房准备食材时，只见唐旭从后院的门进来，看起来是从外面回来，走路不急不缓，甚是从容。唐旭路过厨房时，瞧见听雪，望着她手中的食材，挑眉道：“这是要给晚晚做粥吃？”听到晚晚二字从唐旭嘴里出来，听雪顿了一下，愣是反应了有一会才意识到他这是在说她家小姐，从惊讶中回道：“小姐昨日里说想吃奴婢做的小米粥了，这才备下了。”唐旭又扫了一眼灶台上的东西，堪堪看见了准备要放进粥中的糖，直接将一大半糖倒回糖罐中，听雪在一边疑惑着，唐旭将盛糖的碗放回灶台上，留下一句：“晚晚在病中，不宜吃这许多糖。”悠哉悠哉地出了厨房，听雪一听觉得也是，便没说什么。
等到太阳全然升起，听雪的小米粥也熬好了，端着一碗送到萧晚房里，见她未醒，只放下便退出房外，就着门前的阶梯坐着。
叽喳的鸟叫声甚是惹人烦，萧晚被这些个恶鸟搅了好梦，差点就要举着鞋向窗子外丢出去了，全靠她自控力好些才将这念头压下去。声音软软的，听雪听到她唤自己，答应着进了房内。萧晚洗漱完毕，端起小米粥就要喝，一口还未下肚，她砸了咂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听雪，指着粥道：“我的钱是不够买糖了？”听雪心有些虚，但又不好将唐旭供出来，只得闭口不语。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晚晚不是孩子了，怎的爱吃甜食？”声音淡然洒脱，是唐旭的声音没错了。萧晚看向门口，唐旭一袭白衣走了进来，摇着扇子，干净利落地如同神祗降临。
池昌萧府的小姐素来爱与色相好的人做生意，这并非什么怪事，因此大多数想和萧家做生意的商人都会派色相最好之人与萧府小姐商谈。依着萧晚的审美来看，唐旭的颜色说是顶尖也不为过。因此萧晚每每见他一次都觉得甚是赏心悦目，于萧家来说，得到一个王爷的助力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年十七的萧晚，正是自负的年纪。
眼看着唐旭已经走到自己的身边，萧晚方恹恹道：“一个人欢喜什么，是没有年龄之分的，喜欢一样东西，只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就像你从来就喜欢梨花一样，所以三哥也不必来教训我。”听雪已悄悄出了房门，不做打扰。唐旭被萧晚这逻辑给打败了，想起刚刚在店中看到的场景，道：“看来你并不放心方掌柜，竟让自己的护卫去查他的账。”萧晚默然又喝了一口粥，她知道这种事不应该在一个外人面前说，所有模模糊糊道：“没有什么放不放心，不过是例行公事对下账罢了。”说完还不忘用余光瞥了唐旭一眼。唐旭一直盯着她，萧晚故意转移了话题：“今日天气好，不然我陪三哥出去逛逛？”唐旭依然在盯着她。
萧晚加快了喝粥的速度，仿佛只要她喝得快就体会不到此刻的尴尬，全然不管粥合不合口味。唐旭眼见她将整整一碗粥喝完了才道：“既然晚晚邀我，那我便只好勉为其难地随你去逛逛了。”“这分明是自己想去，还装作勉强的样子。”尽管声音小如蚊鸣，但以唐旭的功底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玩味似地：“嗯？”萧晚立马露出一个笑：“是我，是我想去，我听说东市有杂耍，很有意思。”
“那便去东市”，唐旭认真道。
于是乎便这样做出了出去游逛的决定。而后清水镇的街市上就处处可见萧晚和唐旭二人的身影，没错，只唐旭与萧晚二人。听雪处处会限制萧晚的行动，虽然她大部分是不会听的，但也是嫌麻烦未带她，而一向近身保护唐旭的陈林则被唐旭遣去执行任务了。萧晚伤虽还未好全，但也是玩得很开。
笑容在萧晚脸上绽放，像极了漫山的春色降临，震撼而温柔。这笑，却又暗暗敛着一丝苦郁，加之那双柔中带着锋芒的眼睛，这是极其矛盾的一张脸，可就是这样一张脸，才是她萧晚，唐旭在心中想着，眼神也在沉着中变得俊采星驰。
甚少得以独自外出的萧晚喜欢很多小玩意，比如糖画，比如面人，再比如糖葫芦。今日外出，萧晚想着必得玩开心了再回去，也不管跟在她身后的唐旭，一路买了所有她想要的小玩意塞到唐旭怀里就继续寻觅她的猎物去了。正走到杂耍艺人前头，听得那卖艺的小姑娘道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萧晚一下就被眼前的杂耍吸引住了。驻足在一众人中，萧晚安静地看着杂耍，唐旭在她身边也默不作声地观赏着甚是有趣的杂耍。这般的少女天真，才该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子。
随着一场杂耍的结束，卖艺的小姑娘在挨个收取银钱，到萧晚处时，萧晚呆呆地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同自己讲话，唐旭扯了一下萧晚的衣袖，她还是没注意到，反倒是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斜对面的一处。唐旭顺着萧晚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一身穿蓝衣的男子很是出挑，从面相上来看倒不大像是大歧人。唐旭刚看到他的一瞬，他已转身，像是要走了，唐旭感到萧晚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像是很激动。
紧接着便是萧晚极迅速地跑开了，唐旭道：“怎么了？” 萧晚没有讲话，眼睛一直盯着蓝衣男子的方向，倒像是生怕他跑了一般。
萧晚在追他，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是她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她跑得很快，很快，唐旭跟在他身边也随萧晚跑得很快，他像是突然明白了萧晚的目的，运起功一个轻功踏上屋檐就越到了蓝衣男子面前。唐旭拿着折扇一下展开道：“兄台莫急着走。”
蓝衣男子其实并未看见萧晚，也不知道唐旭为何拦他，还未开口，便听见一声：“程曦”。自身后传来，声色微哑，便是没看见人他也知道这是谁在唤他。被叫做程曦的男子愣住了，他没想过在这可以听见萧晚的声音，他深吸了一口气方道:“姑娘认错人了，我非你口中的程曦。”萧晚的眼睛蒙上了水雾。蓝衣男子抬脚想走，唐旭收紧了扇面：“说清楚再走也不迟。”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听之如身临隆冬一般霸道。
蓝衣男子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威胁，眼神更锋利了一些。
“他不是程曦，是我认错人了，让他走吧，三哥。”这句话几乎是萧晚一字一句从嘴里憋出来的，是个人都听得出这话里藏着伤痛和不甘。唐旭皱了皱眉，往旁边让了一步，蓝衣男子沉着脸，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萧晚便离开了萧晚的视线。萧晚停在原地，抹了抹眼睛，试图将还在眼珠里翻滚的泪水逼退，唐旭很温柔地站在萧晚面前：“傻子，想哭便哭，没什么大不了的。”萧晚摇摇头，转身失魂般地走了，仰头看着天，似乎那样能更快将泪意逼退。
唐旭就站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是荒漠一般地冰冷。
杂耍欢愉，锣鼓喧嚣中，是谁心里在滴血，一滴一滴，淌成河海？他最终还是不愿再与自己有任何瓜葛了吧？程曦可以如此这般无情，萧晚却不愿将他忘却，就算因为他王平伤了一只眼她也不愿。她本该忍住不去追他，就在远处看看他也是极好的，可当他转身的一刹那，她终是没能忍住。萧晚追了上去，可他却连头都不肯转过来见见她。
他对她说过：你我从此一别两宽，莫再纠缠。
可萧晚从未答应过。